《白天&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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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黑夜-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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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道别,下车低头跑进去,雨滴落在身上感觉冰。乘电梯到家门口,开门进去,客厅里没人,Claudia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在餐厅看电视,外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只开了角落里的一盏小灯。卧室里有人听见我开门的声音走出来,转过那条短短的走廊,在我眼前站定,离我不过五米距离,对我说:“嗨。”是Lyle。

我觉得又累头又痛,愣了一下,或者可以说愣了很久,直到脱掉高跟鞋,放下手包,把钥匙扔进玄关茶几上的小碗里,才终于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里?Claudia呢?”
“我让她回去了。”他回答,“我想看看Caresse,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没关系。”他很客气,我也很客气,“你看到她了,我昨天抱她称体重,有12公斤了。我就快抱不动她了。”
我又拿出小孩子的事情来做掩护,他也很配合的附和,然后走过来,指指茶几上的一个瓶子说:“这个是给你的。”
我拿起来看了看,澳洲产的红葡萄酒,旅行纪念品。“新西兰好玩吗?”放下酒瓶,我问他。
99)You must forgive me

“我不太清楚。”他回答,“十几个小时的飞机,Mercure Hotel,然后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基本就是这样。”
“你?Mercure?” 我撇撇嘴,笑了一下。很难把他跟那种实惠型的酒店联系在一起。

他没理会我的表情,朝门口走过去,像是要走了,快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问:“你穿的是Thong吗?”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
“对,眼光真好。”我禁不住笑起来,回答。
“今晚是在跟什么人约会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他没说话,暧昧的笑了一下。我穿不惯Thong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在床上才穿,最长不超过半小时。他还记得。
“裙子太贴身,所以才穿的。今晚是公司聚会。”我解释,话说出口才想起来根本没必要跟他解释。
“很漂亮。”
“谢谢。”

有一会儿,两个人都不再讲话。他没说再见,也没有伸手去开门,突然开口说:“我在飞机起飞之前跟Regina分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意外,听他继续说完那个句子:“后来我发觉自己做了件大蠢事,因为有托运的行李,我没办法下飞机,十几个小时一直飞到奥克兰,最早一个返程的直飞航班是第二天上午,让给她了,我在机场旁边的Mercure又呆了一天,然后转了三次机回来。”

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我叹了口气评价:“这是你活该。”
他耸耸肩,回答:“随你怎么说吧,酒是我在布里斯班转机的时候买的,在那里等了四个小时。”
“我不喜欢喝酒的,你可能忘了。”
“我没忘,只是不知道买什么好。而且,我想你可能变了,事实上,这一年里面,你的确变了许多。”
“变好了,还是坏了?”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面对你,我从来没有什么判断力。”
“如果你不介意,我拿去送给我老板好了,”我打断他,不让他说下去,想说笑话,让气氛正常点,“喝的越多,老得越快,我的健身教练说的。”
“而我一向都说,运动做得越多,死得越快。他还说过什么?你的健身教练。”
我又想出来一句:“有腹肌的女人才有好的爱情。我想他指的其实是‘做爱’。”说完就笑了。
他没笑,走回我身边,好像没听懂我说的笑话,问我:“你有吗?”
“有什么?腹肌还是爱情?”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在我的嘴上,说:“两样都是。”

可能只是为了验证健身教练的话是不是正确,可能是因为那条裙子,或者是裙子下面少到不能再少的内衣,也可能只是因为他身上勾起回忆的味道,我吻了他。
亲吻的间隙,他贴着我的嘴唇说:“你可能不能原谅发生过的事情,但是,你可以原谅我,请原谅我,原谅我,你一定要原谅我……”

恳求或者命令,不管究竟是什么,反正是起作用了。在他说出那个句子之后,一切失去控制。那个十二月的深夜,离婚三个月之后,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做爱。为了不吵醒Caresse,两个人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几乎不像真的发生过。
100)黄色报事贴

我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感觉,既不是幸福,也不是不幸。我坐在他身上,他一手搂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托着我腿。我们离得很近,借着灯光刚好能看到两边膝盖上面小小淡淡的淤青,“这里怎么了?”他问的很轻很轻,好像在说什么情话似的。
“没怎么,跪在地上陪Caresse玩儿,跪出来的。”我回答,搞不清为什么我们会在这样的时刻说起这样的话题。

他低下头一边吻了一下,嘴唇发出微弱的温柔的声音。然后把头靠在我左边肩膀上面,鼻尖有些,贴着我的脖子,呼出来的气,和轻轻吻着咬着我颈窝的嘴唇却温暖湿润。
我们就这样默不作声的抱了很久,直到我开口对他说:“你现在就走好吗?”
他没动,也没回答,我又说了一遍。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现在很晚了,而且在下雨。”环抱着我的动作松了一些。
“求你了,现在就走好不好?”我推开他站起来,打了一个战,踮着脚跑到卧室里批了件睡衣。Caresse在小床上睡得很熟,好像连姿势都没换过。我看着她,慢慢的系好睡衣上的腰带,再回到客厅里的时候,他也已经穿好衣服了。

他看到我就低了下头,嘴里说:“那么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我回答,同样没有勇气去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干嘛要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回来,e。”
我侧过头,像是在考虑,其实脑子里一片混乱,问他:“要是我回去了,跟从前又会有什么不一样?”
“忘掉从前好不好?”
我提高了声音: “你告诉我怎么忘掉吧。” 
这恐怕是个没有人知道答案的问题,他没作声,从我身边经过,朝门口走过去。
我没回头,站在原地听见他开门,对他说:“今晚就是身体上的事情,如果你介意,我跟你说对不起。”
他没接口,只轻声说:“再见,我明天下午来接Caresse。”
我也跟他说再见。这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Caresse照例六点不到就醒了。我起来冲了一瓶奶给她,等她喝完了,把她抱到我床上来又哄她躺了一会儿,直到她实在不耐烦了,才昏头昏脑的爬起来。给她穿衣服的时候,我努力回想前一晚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更加不可收拾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跟Lyle,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走到一起的路,永远不会像我们曾经的样子,理想中的样子。即使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但至少现在,我没有准备好,他也没有。
下午,我们免不了的又见了一面。至少在Caresse面前,我们互称Daddy & Mommy,一起把她哄上车,在安全座椅上绑好,然后笑容满面,夸张的挥手说。如果你有个小孩子,而且又在乎他/她的感觉,你差不多就会是我们现在的样子,或者说肯定。

接下去的那个礼拜,星期二的上午,我在晨会之后收到一份快件。打开来看,是薄薄一本合同样式的法律文书。一通拐弯抹角的拽文之后,唯一主题是:Lyle委托我作那个拔掉他维生设备插头的人。差不多两年之前,那个晚上我们在洛杉矶时的对话,回想起来就像是发生在一百万年前一样遥远而模糊。那个时候,我真的被感动过,也真的相信过,但是,现在,所有都不一样了。就好像你曾经满怀虔诚的把最心爱的东西放进“时间胶囊”,许多年之后再打开,东西没有变化,但你变了,你身边的一切都不同了,仿佛命中注定,它再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心头之爱了。

我没有在文件上签字,拿了一张报事贴,写上:“迟到了两年?!换一家快递公司吧!—— e”贴在第一页上,塞进信封,让秘书拿去快递到Greendale。整个上午没受到任何回音,没有电话,没有留言,我以为就这样了。午休回来,却发现那个牛皮纸信封又出现在我办公桌上。我的报事贴上又粘了一张报事贴,上面写道:
“请注意起草日期,九月份之前我们有法律关系,不需要这个。这件事是你答应过的,请信守承诺在倒数第二页的虚线上签字。—— L”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摇头苦笑起来,自言自语:“他到底想干嘛?”又撕了一张报事贴粘在上面:
“建议加上以下句子(为今后着想):前述条款在合约人甲再次结婚或建立固定情感关系(如,同居,共同拥有不动产,等等,包含但不限于上述情形。)之后自动失效。—— e”
递送出去一个小时之后,信封又回来了:
“是在暗示不希望我再次结婚或是与人建立固定情感关系吗?——你的L”

一天里面,那个牛皮纸信封在列克星顿大街和金融区之间来回传递了多次。文件里每次都多一张报事贴,一句手写的话在上面。再这样下去,快递员也快被我们烦死了。我没有顺着他的话再写下去,因为我不知道再怎么写下去。所以就这样写道:“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对话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直接打电话过来回答我的问题:“太久了。”
101)  where are we?

在我开口之前,他又说: “一起吃晚餐好吗?带Caresse一起去。”
我想了想回答:“不要到外面去,去我那里吧。你从来没有吃过我做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结过婚,一次都没吃过不应该是不是?”
“要带消化药吗?”他问的一本正经。
“手边有的话,带上更保险。”我笑起来,跟他说六点钟见。

我不是个爱做饭的人,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这辈子我只做过两次饭,毕业工作之后更是从来没碰过锅铲。而那天下午,我却像那些怀着某种老式情节的女人似的,提早一个小时下班,跑去买了做晚饭的材料,只为了做一顿没有把握的晚餐。转了两个食品店出来,已经快六点了,我在风里一路小跑到家门口,看到旁边的巷口蹲着一大一小两个人,Lyle和Caresse,两个人都面朝着黑咕隆咚的小巷,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你们在干嘛?”我跑过去问他们,天已经黑了,外面得要命。
两个人一起转过头,Caresse看见我,招手叫我也过去,指指她身边,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Lyle替她翻译: “她要你也蹲在她旁边。”
“蹲着干嘛?”
他竖起食指对我说:“嘘”。然后指给我看巷子里面沿着墙放的一排垃圾桶,其中两个之间有一点空隙,有一只灰白相间的猫咪躲在那里,不叫,也不动,盯着我们看,眼神淡警惕。我无可奈何的摇头,但还是蹲下来跟他们一起看猫。Caresse一边看一边朝小猫拍拍手,嘴里叫着“Kitty; kitty。”巴望那只流浪猫会跑到她怀里来。人跟猫对峙了很久,结果猫先放弃了,几下蹿上垃圾桶,又跳上旁边的矮墙、消防梯,一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Caresse很失望,开始耍赖,不肯跟我们进去。外面其实很冷,她脸蛋和鼻子都冻得通红,Lyle一边哄她,一边抱起她来,另一只手搂过我,跑进房子里去。坐上电梯,他开始翻我买的东西,Caresse也好奇,忘记了猫咪,跟他一起探头朝包里看。

“看看妈咪晚上给我们做什么吃……香蕉、洋葱、干葱、土豆,米,鸡蛋、还有baguette……”他一样一样的数过来,Caresse就跟在旁边咿咿呀呀的学,数完了又说:“爹地糊涂了,宝宝说妈咪到底要做什么?”
“寿司和Panini,还有没有牛肉的罗颂汤,我忘记买炖汤的肉了。”我回答。
“很有风格的组合。”他评价。

那天晚上,除了晚餐做的很不像样,一切都显得温情而完美。连Caresse也出奇的听话,坐在高脚餐椅上一勺接一勺的把捣碎的寿司和番茄土豆吃个精光。吃完饭之后,我在厨房洗碗,他们在客厅里玩,隔一会儿就有人跑进来抱住我的腿,一跳一跳的要“抱抱”,或是搂住我的肩膀、在脸上或是嘴上亲一下。不到八点钟,Caresse坐在她的训练马桶上便便,很久没有发出声音,我过去看看她,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眼睛闭着,嘴半张着,头一点一点的。那个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怕吵醒她,赶紧捂着嘴蹲到地上。Lyle装作生气的样子,因为我是个什么样的妈咪啊,竟然嘲笑他的宝贝。笑完了,两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她搬到小床上,帮她换了睡衣,盖好被子。

等我们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房间里突然显得那么安静,安静的过分,安静的尴尬。我们不得不从完美温情的家庭肥皂剧里面醒过来,问自己,现在,我们算什么?我们在哪里?
“外面下雪了。”他走到窗边看了看,回头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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