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从她手心喷出,像咆哮而出的红色闪电。
冷银色的勃郎宁手枪射出索命的子弹,黑色洞口仿佛地狱的门扉,这攻击来得又快又猛,格林德沃向后倒去,军服湿了一大片。
在纳粹军营的经历让他及时反应过来,避开了要害,但肩骨也被打穿。
他的反击同样迅速,隐藏在肩章内的防护咒触发,一层透明的壁垒弹开。爱丽丝之后瞄准他手脚的几枪都打在障壁上,迸出灼目的火花,子弹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果断地收枪,她操纵怨灵朝窗口冲去,刺耳的尖啸,网状的绿色障幕将他们弹飞,黑色高塔犹如苏醒的猛兽,张开锐利獠牙。
格林德沃跳了起来,按压伤口的手掌下,深色印迹不住扩大。但是他平静的眼神里,没有半丝痛苦或慌张引起的紊乱。
纽蒙迦德是他筑造的塔,即使魔力被封,他也能凭意志唤醒它。
爱丽丝稳住阵脚,命令亡灵撞击防御罩。一道讶色闪过格林德沃眼底——她为什么不用魔杖?
他不认为敌人是个魔法白痴,能驾驭那么多死灵,不可能不会魔法。
真相很快展现,不耐烦的爱丽丝双手推出,按在魔力网上,滋滋绿烟冒出,她触碰到的地方飞快消融。
腐蚀!格林德沃恍然大悟:她的身体已变成死灵体质,握住魔杖,木柄转眼就会腐化成一堆灰。
他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死神,整个后背被黏湿的鲜血浸染,爱丽丝使用的是达姆弹,一种德军禁用的高伤害子弹,射入人体后铅弹爆裂,造成严重的撕裂伤。而伤口离心脏很近,他马上要死了。
被麻瓜的武器杀死,前魔王并不觉得耻辱,这其实是很好的结局。
“格林德沃!”看出仇人的状态,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用魔法止血,爱丽丝还是暴躁地喊,“你这个懦夫,连死在我手上的勇气也没有吗?”
“不是一样么,女孩。”格林德沃淡淡一笑,不为所动,他的视野已经模糊了,维持屏障的精神却依然坚固。
闪电划破云端。
“怎么够!”
隆隆雷声中,撕心裂肺的嘶喊尖锐得像千万人的共鸣,无比凄厉,痛恨,“我的父母,祖母,哥哥,姐姐,那么多犹太人,你一个人的命怎么够!我要用全体巫师血祭!”
格林德沃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带着嘲讽和不屑,映着他苍白冷硬的面容。
“不用控诉,小女孩。”他轻蔑地说,平稳的男中音在狂风暴雨中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又响亮得震撼灵魂,“我自愿被囚,被杀,只是因为我愿意,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巫师不灭,当初教廷没能做到,你也做不到。他们的血不是我的血,你让再多人流血,也替代不了我的——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血。”
红发少女突然停止了动作,凝聚全身的恨意化为一句切齿低语:“那你就去死吧!”
恨,恨得想生食这个人的肉,吮饮这个人的血,但是他马上就要死了,从她的仇恨中消失。
透过磅礴雨势,那个金发男子最后昂起头,不带焦距地望过来,迷蒙中清澈如洗,宛如她在德国慕尼黑看到的天空,「天堂蓝」。
“你该下地狱。”她说。
“梅林,巫师的神在地下,我们也要回归到那片褚褐中。”恍惚呢喃着德语,格林德沃闭上了那双蓝眸。
仿佛一声哭喊,高塔轰然倒塌,拥着它的主人,沉入震颤的大地。
豪雨浇熄了大片烟尘,和少女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液体,她张开双臂,疯狂地大笑起来。
“不会这样结束的,格林德沃,不会就这样结束!”
她一个人在雨中,笑了很久很久,宛若泣血的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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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木支架上的凤凰哀鸣,感应到什么,缩起美丽的焰红羽毛,瑟瑟颤抖。
背对它的红发教授没有回头,望着轰鸣的雷云,握拳的手用力到迸出血珠,沿着石台一滴滴流下。
Lady:公爵、侯爵或伯爵之女的尊称。
第九卷 褚褐的神瓮
第五十五章 暗涌
异常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巫师界,成片的雷暴,肆虐的亡灵,将这片远离俗世的土地变成了地狱。
早晨不再来临,暗夜无边。
冰雪厚积的森林里,一只雪橇翻倒。和通常的雪橇不同,红色滑板上有个小木屋,前方安装着马车座一般的皮垫椅和操纵舵。一个身穿巫师袍的小女孩被沉重的木板压在下面,哭泣着让她的母亲拽出。
“亲爱的,他们……”妇女紧张地望着上面,那里有两个珍珠白的幽灵恶意地尖笑,从枝桠横陈的树梢往下看,寒意渗透冬衣。
“快点!快点!”她哀号,手指勒痛了女儿,使她大哭起来。
一家之主拼命拨弄一只导向仪,这只小物件是当初和飞天雪橇一起问世,牢固,实用。可是这会儿它们都不能帮他和他的家人摆脱亡灵的威胁。
他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直到一股寒气从背后包裹住他。
导向仪掉落在雪堆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混合着嘶哑的低嚎,翻滚挣扎的人体渐渐干枯,和他身边的妻女一样。
这是发生在德国境内的小小事件,不是第一件,也不会是最后的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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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塔拉夏飞快地穿过石筑长廊。
人鱼的第六感尖锐地警告,空气中的水分子像被唤起了狂性,躁动着生出明灭电花,黑云间银蛇游动,亡灵们唱着死亡的赞歌。
真难听。蓝发少年心想。
海妖塞壬也喜欢唱美妙的歌,将人拖入水里,但那和人鱼是两回事。人鱼们赞美大海,赞美生命,赞美美丽的珊瑚和贝壳。
“校长!”那塔拉夏敲响一扇木门,德姆斯特朗学校没有霍格沃茨那么多弯曲的路和复杂的密道。
一个理智的人不该为了不祥的预感敲校长的门,那塔拉夏不缺乏理智,所以他信任自己的判断。
也因此,他立刻发觉不对。
挂在门上的橡木符咒有五个焦痕,从形状,像是手指印。
魔杖在手,深吸一口气,那塔拉夏撞开门,一道防止幽魂近身的绿色灵甲环绕住他,同时一发眩晕咒朝桌旁的人丢出。
那人灵活地闪避,灰白帽檐下的脸庞冷艳绝美,幽蓝双唇微抿。
德姆斯特朗的校长仰天坐着,胸口五个血洞汩汩流着黑血,已经死了。
蓝发少年纤长的身子越过一段距离,抓住地毯用力一扯,爱丽丝顿失平衡,在她一个踉跄时被两发魔咒打中。
然而人鱼悲愤下的攻击如石沉大海,没有给敌人造成任何伤害,他当机立断聚水成冰,刺穿了爱丽丝的脚底板,可怕的是,没有一滴血渗出。
红发少女一个后空翻跳到窗台上,灰色的雾在她身边吞吐,微弱星光映出对方端秀的面容,十八岁的人鱼显出种族特征,靛蓝色缎子一般的长发,宝石扇贝似的鱼鳍在两耳的位置延伸出去。
“不是巫师。”沙哑低笑,一袭红裙翻出窗子,跃入血雾凝成的大鸟,在黑夜里抛下比极地冰风更寒冽的话语,“饶你一命。”
握杖的手不由自主发抖,那塔拉夏出了一身冷汗,刚刚那诡异的灰雾碰到了他,使他的右手好像冻僵一样,若非人鱼的抗寒力非同常人,他一只手已经废了。
“不好了!”一个女生风风火火冲进办公室,猛地顿住,尖叫,“校长!!!……啊,那那?”
“出了什么事?”那塔拉夏力持镇定,努力捏着手腕,让知觉恢复。
那女生含泪看了眼已无生气的长者,望着他喘了会儿粗气,才说出话来:“摄魂怪!起码一百只摄魂怪包围了学校!”
当那塔拉夏和女友埃西亚赶到外面,低年级生已经被一部分留在校内的学生会成员组织起来,朝地窖撤离。
这是1953年的冬,欧洲各国的魔法部均已遭难,飞路网全线瘫痪。然而在爱丽丝藏匿的两年里,深夜城和霍格沃茨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在学校间搭起临时线路,紧急训练救援人员。如今,这两个地方成为巫师界的灯塔。
队伍有条不紊地移动,披着厚重斗篷的小巫师都沉默着,压抑而悲伤的气氛蔓延。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在前面巡视的学姐听见,提前把一盏灯递给她。
水晶灯罩里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暖洋洋的十分舒适,不灭的古卜莱仙火。
女孩止住了泪,抱着灯直到走进壁炉,将它交给下一个人。
广场上,教师和高年级生组成的防线不住后退,守护神的银白光芒越来越暗淡,阴寒的气流无孔不入,使人从心底打哆嗦,吸去一切希望、勇气,只能在那阴影下战栗崩溃。
摄魂怪就是这样的怪物,即使有守护神咒,也无法久撑。
让他们支撑下来的是站在队伍中间的蓝发少年,他双手捧着一颗水晶球,内部积满了涌动的黑雾,就是他用法器吸走摄魂怪的力量,降低了恐惧的影响力。
球面迸出细小的裂痕,那塔拉夏用冰霜覆住。瞥见这一幕,埃西亚大喊:“那那,你不能再吸了!”
“那塔拉夏,你带学生走!”一名教授怒吼,回答他的是冷静到令人吐血的声音:“只要一个人退,基本上没人逃得了。”敌人太多了,只要出现一个缺口,这点人顷刻间就会被淹没。
一个女老师清楚有力地念诵咒语,以所有魔力为代价的古卜莱仙火升起,金黄焰幕笼罩住队伍的东面。那边的小队长悲喊了一声,果断地带领队员往校舍奔去。
他们迎面撞上一队人马,霍格沃茨的黑色校袍,清一色银徽章。这些人迅速散开,将精疲力尽的德姆斯特朗师生围在后面。
“心灵震爆!”为首的少女高举柳木杖,一出手就是最强的精神魔法。离得近的德姆斯特朗学生头昏脑胀,而摄魂怪的反应远比他们惨烈,破烂的斗篷炸裂,喷出大量的黑气,腐烂的味道直冲鼻端,是它们吸收的负面感情。
“净化之光!”
整齐的吟唱声,一颗纯白色的星辰冉冉飞起,引导那些污浊的能量上升,黑色的雾气在白光中融化,一些没有消散的余波也融入了厚厚的云层。
那塔拉夏这才放松下来,在埃西亚的搀扶下走向及时赶到的救兵。领头的少女淡褐色卷发披肩,抿紧的唇透出刚毅,眼里是经历过死亡的人才有的从容练达。
“我是安索雷娅·卡梅隆,来接你们去霍格沃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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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狭长的山道,冰封的湖泊,宏伟的古堡映入眼帘。校舍前面的草坪林立着数百个帐篷,大部分学生的家长都被接来,组成一个个小家庭。
其中最大的一只白色帐篷插着一面旗帜,魔杖与骨头交叉的十字,圣芒戈的徽章,被敌人摧毁的魔法医院在这里设立了分部。
那位几乎用尽魔力的女老师被抬进去,先来的学生躲在一排树枝变化出来的矮棚下,互相紧靠取暖。暮色中,古卜莱仙火的暖光依然明亮。
一名挂着黑框眼镜的绿袍女巫匆匆走过来,神色肃然,正是变形学教授米奈娃·麦格。
“很抱歉,地方不够了,我们已经和学府之城取得了联系,他们会安排住处。”
“没关系。”德姆斯特朗的教授体谅地说。那塔拉夏踏前一步:“请问邓布利多校长在吗?我和敌人正面对战过,也许他会需要我的情报。”
“那太好了。”吩咐安索雷娅照顾客人,米奈娃领着他朝校舍快步走去。
扣响狮身鹰首形的铜门环,两人踏入一个清冷的空间,摆设整洁朴素,墙上挂着大幅的巫师界地图和霍格沃茨的校旗,矮几上点着还剩半截的香草蜡烛,散发出宁定心神的熏衣草香。
桌后的男子胡子刮得很干净,光滑的赤褐色长发束成松松的辫子垂在颈侧,穿着镶有银扣的深蓝色长袍,他很消瘦,苍白的脸透明无血色,坐在窗前的样子像被夜色拥在怀里的幽灵。但是当他转过头微笑,一贯的慈和驱散了那身静谧到绝望的气质,令人心生暖意。
“哦,孩子,你正好赶上圣诞节。”他说。
米奈娃严肃地皱起眉头:“我必须提醒您,教授,我们没有场地了。”邓布利多愉快地说:“有什么关系呢,可爱的小佩姬不会介意多等两天,给她的毛衣也有一只袖子没织完——希望她别再长了。”
那塔拉夏情不自禁地笑开颜,在这样的气氛下。米奈娃无奈地看看他,承认她的校长说得对。
他们太需要一个节日了。
“欢迎你们,孩子,我相信大家挤挤一定能空出你们的床和座位。当然,在伟大的深夜城你们会受到更舒适的款待,不过我想先招待你们。”邓布利多温和地注视年轻的客人,满怀诚挚和宽慰,“你们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孩子。”
“谢谢,校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