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望着这一幕,银发青年在渐渐低微的灵魂和声中起立,回身正对友人,他的声音不大,却好像比刚刚那天地共鸣的交响曲更清彻,响亮:
“那邓布利多教授的诅咒,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有作用?他和格林德沃先生死了后,去了哪里?”
黑暗公爵深深凝视他,眼神有一丝悲哀,和永不熄灭的执着火焰。
“Smile,让拉米亚的魂片痛苦的,是邓布利多的执念和法术。他不能摧毁她,因为他魔力不够,魔法是严苛的……他和格林德沃,都消失了,他们没有强烈的‘生’的愿望,那样的存在也不值得留恋,看看霍格沃茨游荡的鬼魂吧。”
“能感受幸福的,只有活着,死后的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银发青年低下头,看着那两座孤坟。只有活着能感受幸福……
温暖有力的手臂环抱住他,带着和他相同的遗憾,感伤和坚定。
“我们一起活着,永远幸福,Smile,答应我。”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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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夜骐马车回到公爵府,Tom先行下车,朝友人伸出手。
“我又不是娇小姐。”抱怨着,John还是握住,他病体未愈,今天奔波了一天,这会儿头晕眼花,两腿发软,靠在友人胸前调息。
“Lord~~”一颗别着水晶头饰的金色小脑袋从二楼一扇窗户探出来,猛地跳下,呼!撑起一顶蕾丝边的花阳伞,星星点点的茉莉花瓣落下,看得出她飘浮术还不熟练,但是有这把飞天伞,有惊无险地落地。
太危险了!John吓了一跳。Tom一手搂着他,笑着教训那个可爱的金发娃娃:“又学你爸爸,好的不学。”这孩子继承了阿尔法德对魁地奇的热爱,却没有遗传到他的飞行天赋,和艾琳一样天生同扫帚犯冲。
“爸爸是最伟大的赛手啊。”维茜收起伞舞了个漂亮的花枪,还原地转圈提裙谢幕,仰头瞧着黑衣公爵怀里的银发青年。John也很好奇:“这孩子是谁,Volde?”
“维茜·布莱克,艾琳的孩子。”
“……男的吗?”
“女的啊。”Tom奇怪。John扶额:斯内普变女的了?呃,姓氏也变了,性别改变没什么大不了吧?他思路混乱地想。
维茜看着Tom脸上的关切,呵护备至的动作,大眼睛浮现出泪花,转身泪奔:“Lord娶新娘子回来了!讨厌——人家要嫁给Lord的啊!!!!”
John哑口无言地目送那个小女孩斯内普跑远,不不,她绝不是斯内普。
黑暗公爵当作没看见:“放心,她会准确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明天忘了这件事——你好些没?”炼金师刚要说话,“阿嚏!”打了个喷嚏。
Tom皱起眉,将他打横抱起,飞向那扇打开的窗。
一阵忙乱后,John被闻讯而来的艾琳灌下魔药,昏昏沉沉地睡去。
老子变林黛玉了……这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睡梦中,他不甘心地咬着枕巾,也颇有几分古代哀怨女子的味道。
“乖乖睡。”含着笑意的温醇男声伴随着逐渐降临的甜美黑暗,他咕哝着坠入深沉的梦境。
他在下沉。
无数萤火似的光晕从无边无际的巨大轮廓浮起,身下是散发出阴冷瘴气的漆黑深洞,这情景似曾相识,他隐隐感到害怕。
Volde……沉涩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僵凝的手脚无法动弹,心底最深处的噩梦骤然爆发,他陷入了狂乱!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来吧……”窈窕的身影抬起手,纤白透明的柔荑,冰冷虚无的嗓音甜蜜得像海妖塞壬,“来吧……”
他几乎感受到她的瞬间,一双手破开迷障,将他拉出那片黑色的梦魇。
银发青年躺在床上,全身都湿透了,涣散大睁的眼仍漫溢着极度的疯狂和恐惧,再迟一秒,也许他就崩溃了。
那双救了他的手仍然抓着他,黑暗公爵紧紧盯着他,黑袍下的身躯微微发抖,不仅仅是因为差点失去这个人的惊恐,还有愤怒!
“佩姬!”
“是,父亲。”黑发女孩连忙上前。
微弱地吐了口气,John精疲力尽地昏死过去,Tom感到臂弯里的身子软下来,但是这次他的意识好端端地待在身体里,没有被什么东西拉去。
一边帮他擦汗,黑发青年一边将昏迷的友人嵌进胸怀,感受着他仍在跳动的心脏,和虚弱却贴近的灵魂,咬牙迸出声音:“你——去魔法部地下。”
佩姬坚定地点点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事,但John刚才的样子她看到了——她和父亲都以为他平安挺过了那场灾难,快乐如昔,事实上那不可能。有人乘人之危加重他的心伤,恶毒到极点!
“抱歉,只能交给你。”静静压下那些暴怒的、狂躁的情绪,Tom缓缓松开一只手,“过来,我的女儿。”
长指轻碰,纤细的颈项多了一件宛若黑曜石打造而成的精美链坠,呈逆时针镶嵌的细碎红宝石像黑夜里燃烧的火焰,美得妖艳狂放。
“我的一部分力量,可以的话,杀了她!”
“是!”佩姬行了一礼。
门带起的银色亮痕合拢,撒满月光的暗蓝色房间里,黑暗公爵阴郁冷凝的红瞳定在友人毫无血色的脸上,闪过决然——只有做了。哪怕Smile的身体在炼魂过程中受到永难弥补的损伤,也不能再拖了!
丝丝黑气从修长优美的指尖涌出,没入瘫软的身躯,牵引出一颗澄银透亮的光球,也许是主人此刻精神不稳定的缘故,内里流动着紊乱的灰雾。
定睛注视片刻,黑发青年毅然将魔力注入。
生命共享,就是把两个灵魂炼为核,以契约为线,缔结共生关系。
******
“Volde,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沉睡了整整三天,John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那些感情都没有了,他一直避免去想它们,但是有些东西和灵魂融为一体,在心灵的最深处扎根。
他还记得殷红的血液从断开的右臂喷涌出来,融解在一片苍茫的雪色中,他感到眼皮沉重,神智陷入黑暗,身体慢慢冷下去直到某个临界点。
可是他醒着,在寂静中,死一样的寂静中醒着。
唯一有感觉的是心脏,凿挖般剧痛,对那个生死不明的人。他试了无数次,呼喊,移动手指,调动魔法元素,都不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茫然面对那无休无止,把人逼疯的折磨。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他在狂乱中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他会疯的,或者已经疯了?总之他不能胡思乱想,忘掉恐惧,忘掉痛苦。可是他做不到,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他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海伦害死?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恨意渐渐累积,每恨一分,就把他往疯狂的深渊推了一步,他强迫自己想一些可笑的事,没关系,他得坚持下去,他这个样子根本没有救人和报仇的条件,别再想了……
他也不去想,如果Volde死了,他是不是要这样到“永远”?
那念头像尖锐的烙铁刺穿他的灵魂,骨髓,浸染了血与恨。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和那个黑发男孩的相遇,落得这一步。可是他会疯吧,到实在支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毁掉自己,毁掉一切!
这个自己,事后John回想起来,也不禁深深胆寒。
然而一觉醒来,他居然找不到那些情绪了!记忆仍在,清晰如昨日,但是无论他怎么回忆细节,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好像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值一提,他就真的不在意了。
那是自己骗自己啊!虽然都得救了,海伦也完蛋了,再自我折腾没意思……
John端详对方,很好,还是这张美得让人心动有时又很想按个拳印的脸,他没有一夜间丧失感情,那这是怎么回事?
Tom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似乎在观察他每一个心理活动,这时,他微微勾起唇,却毫无笑意。
“你对我说,‘都过去了’?”
该死的!他不该放过米蒂亚!他应该把每个魂片都留着,用世上所有残酷的刑罚虐到爽为止!!!
John立刻听出言下之意,搔搔头,组织了一下语言:
“Volde,我不需要你安慰,我也说不出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黑发青年抿得唇色泛白,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像要揉碎一样死死搂住。
“我……”暗暗调整呼吸,他才勉强平静地说话,“我重塑了你的灵魂,你那时的状态很乱,我要剔除杂质,达到意志的凝练。”
“啊啊——你不经我允许!”John生气地大喊,他们事先说好的可没包括这个。Tom冷笑:“你知道你当时的情况有多糟吗?可能你不记得了——拉米亚的主魂袭击了你。”John一怔,认真想了想:“啊,没错,以前她也做过一次。”
“什么!什么时候!?”魔王当场暴走。小兔子塞耳朵,嫌他嗓门大地咧咧嘴:“大概是她吧,就是你误伤我那次——别摆这副死人脸。”把那张美美的俊脸捏得红润后,他才继续说,“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向一个黑洞坠落,有个很大很大的东西,我看不清是什么,许多光点一闪一闪,还有个女人站在桥上……好像是桥,朝我伸出手,说‘你来了’——昨晚也是。哎,真可怕,女妖啊……”
黑暗公爵浮起深思之情,阳光温暖又舒适,从落地窗洒进来,旖旎得屋内一片金黄色,他的身边却凝聚着冰寒杀气。
“是拉米亚的主魂,这也解释了你为什么会被她吸引过去。她很有可能和大地意志融合了,本来动物的尸骸不会污染土地,那是大自然的生态循环,但是艾薇妮下了诅咒:凡埋在土里的,仇恨必渗入大地。假如地脉已经被污染,主魂能凭着她的仇恨保留一部分意识并不奇怪。爱丽丝曾受到她的保护,而其他魂片没有,只有爱丽丝是亡灵体质,这就呼应了。”
“艾薇妮为什么这么做?”John不解。Tom牵了牵嘴角:“为了让梅林脱困。”
“哦。”John无话可说,随即想起一件事,“Volde,风之圣龙!艾薇妮的目标包括佩姬!”
“我的女儿,谁也不能伤害。”红眸透出仿佛炼狱的火光,那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对任何人也不妥协的意志,“我曾经在艾薇妮面前害怕得不能动,这份耻辱,我也会讨回。”
哎,何必呢,你那些部下不也在你的威势前面动都不敢动么,这叫先天不足。想归想,炼金师知道说了也白说,于是耸了耸肩。
“我让佩姬去找主魂。”
“什么!你疯了?她才七岁!”
Tom皱了下眉:“她是还有点孩子气,但心性已经成熟了,我给了她力量护身,完不成任务她会退回来。我相信,这点分寸她有。”John还是不满意:“你就让她一个人去?阿布拉克萨斯不说什么?”
“也许,佩姬会摆平,我给了她挑选随行成员的权利。”Tom根本没把铂金贵族的反应放在心上。John只有叹气,想着要赶快好起来,拉着友人去追。
光线充足的卧室洋溢着初春温润而清新的芬芳,窗门大敞,和煦怡人的风吹进来。黑发青年挥了挥手,床头柜上的精致描金骨瓷茶壶自动将茶杯斟满,一碟翠绿清香的薄荷糕轻巧地飞到银发青年身前。
“我问你件事。”Tom没有动,他成神后不必再进食,平常是照着记忆里的食欲用餐,“你是不是还爱着你那个初恋情人?”
“啊咧?”John叼着糕点,看着那双通红通红的眼睛发愣——都老夫老妻了,吃什么陈年飞醋啊?
他故意捧着那块糕做留恋状:“逝去的青春啊,我当然还……”
噼啪!他手里的凉糕变成了黑灰。
“……还没忘记她。”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炼金师气恼地丢向对方。黑暗公爵冷笑一声,让“情敌”从世上彻底消失,清洁溜溜。
“你干嘛啊!她毕竟是我的初恋,我当然忘不了!”
“只是没忘记,不是还喜欢?那你怎么记得那么牢?”魔王稍微冷静了点。小兔子歪着头:“哎?”
抿了抿唇,Tom用压抑的口气道:“三天前,我对你施加了生命共享,契约是作用在灵魂的名字上,我的名字就是‘Volde’,可是你心里有两个名字,所以契约不完全。”
“哦。”银发青年明白了,笑眼弯弯,银眸淌出清澈的流光,“那是我的本名,我叫‘宁星’。”
“……宁星?”这次轮到Tom错愕,他从来不关心友人原来叫什么名字。对他而言,这个人就是Smile,他的Smile。John得意洋洋:“比起你那个土得掉渣的名字,我的本名可是气势磅礴啊——星星!世界上最大的东西!虽然叫‘天宇’更加帅气……听说我出生那天可以看到北斗七星,然后就定名了。怎么样,帅吧?”
“Smile更好。”魔王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