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于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自卑于我那没文化的父母,自卑于……”
冯轩沉默了半晌,才说:“我真是个没出息的锤子,对吧?
“总之我开始沉浸于颓废之中,拿着资助我的那个人给的生活费大吃大喝,打游戏,看动漫——我对于吃得精致或者情调什么的不讲究,只要能吃就行,游戏动漫也从来都只卖盗版或是上网免费下。
“许穆你是后转过来的,你不知道我大一刚到学校的时候有多瘦,我有一米七五的个头,但入学体检的时候称体重只有一百斤零点!一百斤!不是公斤!
“只过了一个学期,我就胖了足足三十斤!其实照我的资助者每月给我的生活费数额来说,如果我能节省一点,完全可以把大部分寄回去给我爹娘,你知道吗?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足足够我爹娘累死累活地干上一年!
“但我没有,我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吃上面。我不吃那些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之类的东西,但我每顿至少得吃四份炒面!我一天从早到晚不停地吃,第二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已经胖到了一百六十多斤——对,差不多就是你第一次看到我时的重量。
“这一年里,我一次都没有回去那个偏僻闭塞的小山村过,一次都没有。我对爹娘说我要留在学校学习,我知道他们没有钱来看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我用各种借口搪塞,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回家。
“许穆,你知道么?我们村里没有电话,我爹娘想给我打个电话,他们得走到山外的小镇子里去打,我们村和镇子之间的距离,即使是正当壮年的大汉也得步行八九个小时!
“许穆,我就是个锤子,我不孝,我没出息,我甚至有时候还厌恶自己的爹娘,我觉得他们无能,觉得他们死了最好,我……”
冯轩使劲一拳捶到地上,许穆在精神力视野中看到他的拳头正正地砸在一滩碎玻璃上,玻璃深深地刺入他的肉里,将他的皮肉割得向外翻卷,鲜血立刻流了冯轩满手。
“第二学年,也就是你转过来的时候,我总算是基本上控制住了暴饮暴食的冲动,慢慢地瘦了一点,或许是在学校的成绩比较好,又或许是经历了不少事情,总之我自卑的程度好了不少,我开始想要回去看看爹娘,想要回去拜拜奶奶的坟,对着大山祭祭我的兄弟姐妹。
“但我不敢回去,我没脸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爹娘解释,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儿子在外面胡吃海塞玩得疯了,不愿意回家见爹娘’。越想回去就越不敢回去,越不敢回去就是想要回去。为了逃避这个让我痛苦的矛盾,我继续拿游戏动漫小说来麻木自己,我……我有时候真想一斧头砍死自己算了。但是……”
“许穆,我爹娘放弃了四个孩子的生命,只为了让我活下去;我奶奶宁愿自己跑到大野地里去冻死,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口粮留给我;我那拼命干活就是为了想让孩子有出息,想让我总有一天能走出大山,想让我以后不再过穷农民苦日子的……”
冯轩仰起脸,他狠狠咬住嘴唇,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我有整整两年没有见过我的老爹老娘一面了,哥们。”冯轩轻声说。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必须回去找我的爹娘,我必须……
“我犯了无法挽回,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必须回去,必须回去。
“所以,许穆,我不能死。”
“哥们,”冯轩从墙壁的小口子里伸出自己另一只没有流血的手,说:“如果没有人来救援,我们就自己救自己,我绝对不会留在这个棺材盒子里等死!即使外面有八百米厚的钢筋混凝土,我也要用自己的手挖穿这八百米!
“无论如何,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我必须回去找我的爹娘!
“许穆,你的回答呢?”
许穆用力握住冯轩的手,掷地有声地道:“好!我们一起挖开这八百米钢筋水泥,一起回家!”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个人同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所谓豪气干云,大约莫过于此了。
不到最后一刻,最好不要自己动手破坏藏身之处的结构。
但是,恐怕此时就已经是最后一刻了吧?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如果许驰真的赶到,如果他毫无准备地对上丧尸……
绝对不可以让这种情况发生!
至少要先出去,在阳光下把犀角充上能,然后提醒许驰丧尸的事情……为什么上一次就是没想起来跟他说这个呢?
必须告诉许驰这里有危险的丧尸!至于自己有多大的可能性活着出去……出去之后又能活上多长时间……
其实真的已经无所谓了,许穆想。
许穆调整一下自己身体的位置,他把身体挪到头顶上的水泥板上的一条裂缝旁边,打算从空间中抽出短刀开始挖掘。
但就在此时,许穆感觉到身下的大地与身周的建材碎块统统猛烈地振动起来,一波相当强的余震毫无预兆地降临!
许穆瞬间把十条精神力线全部激射出去!在他的精神扫描图里,倒塌的校医院楼体赫然再一次于震波中分崩离析!
大地裂开一道深渊般的巨大裂缝,校医院的大楼残体正巧位于裂缝的中央!
校医院的废墟从中央断开,最中心的部分直接陷进了裂缝之中,两边所剩不多的一点楼体也缓缓地向着中央倾斜、滑入。
许穆和冯轩所在的房间正好位于校医院的左翼,它没有在第一时间掉入大地的裂缝中,但却开始了缓慢的变形、滑移。
许穆头顶的混凝土板咔嚓咔嚓地绽出闪电形状的裂缝,弯折的钢筋脱离了混凝土的包裹,向着许穆的方向戳了出来。
“许穆!快逃!这里要塌了!”
许穆使劲挣动身体,想要把被挤住的脚从废墟下面抽出来。
很不幸,他再一次失败了。
于是许穆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混凝土块带着弯折的钢筋冲他的身体砸下来,带着尖锐的风声与飞扬的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来发一张好笑的图图~~
28
28、噩梦中的男人 。。。
一片黑暗。
许穆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抱着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行走。
寂静的黑暗中,他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和血脉搏动的声音。但他无法睁开双眼,他的精神力也不知为何失去了效果,任凭许穆怎么驱动都没办法探出一丝一毫的感应线。
许穆听着自己的呼吸,感觉到身体随着抱住他的人走路的步伐微微上下起伏,他突然有了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
他被某个人抱着。许穆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把有着近一米九的大个头的他像抱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的,但他的头就靠在这个人的胸膛前,他却听不到这个人的心跳。
许穆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但却听不到耳朵正正压着的那个胸膛中的声音。
是……许驰吗?
是许驰吗?
是许驰吗?
然后其他的感觉渐渐回到了许穆的身体里。
他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的身体冰冷僵硬犹如尸体,鼻中闻到一股冰冷的,如同死亡的气味。
不、不对!这个人不是许驰!
那么……他是谁?
最后,一抹极亮的光芒出现在许穆的眼前,刺得他双目中不停流出眼泪。
“不要害怕,我们出来了。”抱着他的那个人在许穆耳边轻声说。他的声音干涩低哑,吐字极度缓慢,像是在一个音一个音地拼出字来一样。
果然不是许驰!但是……有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许穆想。
抱着他的人俯下|身体,将许穆放在地上,低声说:“再见了。”
“等等!”许穆大声喊,他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看这个把他从死亡之中抱出来的人究竟是谁,但他的视线却被系在眼睛部位上的布条挡住了。
许穆一把抓住碍事的布条就要扯下,冰冷的手掌却按住了许穆的手。
干涩低哑的声音慢慢地对他说:“不行,你在黑暗中呆得时间太长了,现在拿下来布条让眼睛突然接触到光线的话,眼睛会瞎掉。”声音的主人拿下许穆抓住布条的手,然后给他整理一下遮住眼睛的布条,重新不松不紧地扎好。
很熟悉……是我认识的人……究竟是谁?
焦急之中,许穆的精神力猛地挣脱了脑海中无形的束缚,冲到了他身边的世界中。许穆正在费力地将支离破碎的小视野整合成完整的大视野之时,将他抱离死亡的那个人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告别:“再见了。”
冰冷但却意外地柔软的嘴唇在许穆额头上轻轻一触,这个人轻叹一声:“再见了,我的……”
360°的大视野在许穆的精神世界中成功组建出来,但却已经晚了。
许穆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人的身体中猛地爆出一蓬橙红色的火焰,火焰几乎瞬间将这个人吞噬得分毫不剩!
最后的匆匆一瞥中,许穆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苍白的脸,他向许穆扯动嘴角,似乎是想要做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但他脸上的肌肉实在太过僵硬,最后呈现出来的表情与其说是微笑,更不如说是狰狞。
片刻之后,男人的身体在橙红的火焰中化为一捧灰烬,随风飞散。
噩梦里的白大褂男人!
许穆震惊地愣住。
为什么……
为什么在梦中带给他永无止境的痛苦的白大褂男人会出现?这里是梦还是现实?为什么白大褂男人要对他说“再见了”,“再见了”什么?
许穆没有来得及听清楚“再见了”之后的究竟是什么,只模糊地觉得应该是一个两字的词。
在火焰中被燃烧成灰的这个白大褂男人……他死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刚才的地震让校医院的大楼彻底崩塌了,那么……我已经……死了……么?
“同学,你……”许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那个声音突然惊讶起来:“许穆?”
“姜……志?”许穆回忆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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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许穆坐在一张木桌前,他抱着杯子喝下一口久违的热水,望着面前穿着一身脏兮兮军装的姜志问。他眼上的布条已经取了下来,呆在黑暗中足足几天之后,许穆虽然对于突然看到光明还是有些不适应,但他已经大致缓和过来,熬过了必须戴着布条以免被日光闪瞎眼睛的时间。
“突然到来的大地震,如你所见。”姜志耸耸肩,说:“我还以为你……”他咳嗽一声,闭上了嘴。
“以为我已经死了?”许穆颇有些咄咄逼人地问。
“你大概是想要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救你们吧?”姜志深深地低下头,手指用力揉捏着眉心:
“地震来得很突然,我当时刚好在你们校园里执行巡逻任务,地震来临时候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在路边,头磕到石勒子上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一座超过两层的楼还好好地站立着,所有的建筑都坍塌成一堆废墟。我在对讲机里喊了很久,没有一个战友答话。我又寻找过了校园里所有有战友驻扎的大楼——请原谅我先寻找自己战友的这个行为——但除去废墟和……”
姜志的声音稍微顿了一下,他稍微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除去废墟和残肢之外,我没有找到一丝活着的人的痕迹。校医院大楼、教学1楼2楼、男宿舍楼,统统塌得很彻底,彻底到了……”
姜志扬起头,许穆看到他的眼角有一点亮晶晶的液体流了下来。
“我的战友们……除去在校园里巡逻执勤的四个小队之外,其他的都……请相信我,我们比任何人都更不希望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们彻底搜查了所有能进得去的地方,还有两个兄弟冒险进入平衡结构脆弱的废墟里,就是因为他们好像听到了里面有呼救的声音。”
姜志深深地呼吸,说:“那是在教学一楼,当时是我们唯一找到的被埋在废墟下面还活着的人了,为了救他们出来,我们牺牲了整整两位战友。但是废墟的结构实在是太脆弱,就在当天晚上的一次震级比较高的余震中,他们……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声音……而同时我们又找到了不少地震时没有在建筑物里而幸存下来的学生,很快有了另外需要解决的情况,所以……”
姜志用手指使劲擦擦眼睛,他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