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着我旦妆那么可笑么?”
听到这里,雪姬倒是收了笑,正着眉眼道:“未公子这话说得没有道理,登台便入戏,该是有的本事。演天子便是九龙罩顶,演叫花便是穷顽破乞,未公子的姑娘冰骨玉肌,玲珑人儿一个,娇媚柔愁演得入骨三分,全不见公子台下的影子,该是大成功的,何来可笑一说?”
未明一噎,居然没话来应,恰未央这时闯了进来,本来多少稳重的人,一时却乱了手脚,只冲着他们喝:“怎么还闹,三太子同着皇后过来了!”
两人都一愣,才听见外面手忙脚乱收拾的声音,穿门砸墙,鸡飞狗跳的。
未央上来,一手抄走了未明,拉他回去卸妆更衣。断断续续有人跑来跑去,将一院子的杂乱都收拾起来,不知是砸了什么,有人尖声叫起来,又马上被骂了回去。
再过了一段时候,开始有武装的侍卫跑来跑去,一寸一寸地搜查着整个戏院,渐渐地声音下去,只是各处都竖了副戎的兵士,一丝不苟地戒严。
只是这段时间,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倒像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终究没有人来理会。
笑一下,收了袖子往屋里走,双手阖门,果然转头就见了百里站在屋中。
早就料到了,只笑道:“东家倒是料事如神。”
百里在自己人面前,从来不虚与委蛇,抿唇得意一笑:“你懂得就好,只要顺着我的意思,大事成后,必少不了你一份。”
她只淡笑:“东家太看得起雪姬了,乱世如此,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向主位上一座,百里抬眼又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人,颇为满意地一笑:“不管什么地方,总有你们女人排得上用场的地方。”
雪姬笑:“伤天害理的事不要说,只怕这风花雪月实在是我做不来的。”
百里并不应,又看她一眼,自顾笑起来。
做不做,哪里是由得你来说的?
雪姬定定看着面貌如玉的少年,小小年纪,一双眼睛里已看不出心机,举手投足全是冰冷贵气。
百里见她神色奇怪,问道:“你可是要说什么?”
定了一会,终于开口:“机关算尽,算不出人心,算不见生死。东家还是不要大意了才好。”
本来不是下人能说的话,只是这她还是第一次这般对自己,眯眼睨她一会,还是不想追究了,站起身来一挥手:“马上皇后来,该做什么你也知道,去准备吧。”
从衣袖里摸出来一个象牙盒子,往台上一搁:“生死富贵,你也不是笨人。”
雪姬知道他定是不会往心里去的,低头一礼送他出去,笑得谁都看不见。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皇后在软轿上被人抬进来的时候,院里的人在道两旁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了,好在戏班里的人都算练家子,就是这样也不觉得什么。况且都觉得平常,也不多想。 先是鸣鼓开道,十二道牌邺过去,再上了一堆太监宫女,过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见了那十六人抬的镶金软轿过来。
三太子即墨骑马随在一旁,心中也颇无奈,国家如此,怎么还是放不下排场来。
也正是国家如此,才越发要铺张,让人觉得是无须担忧的。
等了好久排场才过去,一个内侍尖声叫道:“皇后娘娘宣,起~~”
凡是跪着的人全出声回道:“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一时人声震天,气势非凡。
即墨知道皇后听了肯定是心情大好的,只见帷帐的软轿里伸出一只如玉纤手来,只微微一挥,甚是撩人:“让他们搭台上戏,演得好了,自然是重重的赏。”
即墨听了一点头:“儿臣知道了。”向旁边的内侍一使眼色,他便心领神会地出去吩咐,不一会戏台就被推了上来,凡是算个角儿的都退出去上妆。
戏班头头递了本戏册上来,即墨从内侍手里取了,还没递上去,就听得帷帐里慵慵懒懒说:“上次不是说新排了戏么~陈腔老调的都听厌了,还挑什么~让他们唱来就是了。”
低头应道:“儿臣知道了。”隔着老远向下面人吩咐了几句,马上又散去几个人。
等一切都弄停当了,新沏的端绿茶水送上来,皇后还是垂着帷帐,看不见面目,只隐隐见得个窈窕人物,风姿绰约地端坐在那里。
当今皇后巫马氏,及笄入宫,双十封后,无子嗣。而现在她在朝中的分量,却怕比皇上还要重几分。
其胞弟巫马寐,手握重权,拥皇城东面罕殚,千万铁骑驻守天险,外面乱兵攻不得,内城王将出不得,一时据涩。
如此这般,两头边谁都没有怠慢的意思,开始几个月金银美女权势,巴巴地捧到巫马寐面前,只恨不得能塞到他眼皮里去。巫马寐自然还是笑宴宴的,不管阵营,照单全收,等人再来问,却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一言不许。如此几番,连那些在官场上摸得滑溜的说客,都忍不住在笑脸后面骂这白眼狼。
到现在三年过去,也没有人再打他主意,都传言巫马寐貌反实忠,从始至终都是在为外戚做事,从来就没过要反的念头。
如此皇后巫马氏的地位自然扶摇而上,巫马寐隔三差五地进宫请安,虽是绝不和礼法的,却无人敢有微言。连那从不吭声的皇帝,虽自有专宠,却也对巫马氏格外关照起来。
人生难有得意处,此时若不嚣张,也枉这红尘一趟。
此次巫马氏生辰,虽非整数,却弄得异常铺张。肯大把大把往里面砸钱的,说是巴结皇后,实为巴结巫马寐。
即墨虽然登位在即,可手中实权不稳,如何不是这个心思。
果然皇后在上首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上就有人来报:“巫马大将军,深公子求见——”
帷帐里的人影一动,欣喜道:“自家人,如何还要这么生分,快传,加上座。”
也再没心思管它和不和礼法,只顺着吩咐办了,立时就见着两个人影从门口过来。
当前一个看似北人,古铜肤色,身材雄健,偏一身长褂,沾些书生儒雅气。在他后面跟着的那位公子,相比之下就显得瘦弱得多,素色长衫风度翩翩眉目俊秀,眉目流转中有些狠戾气,美则美矣,实在碰不得。
如此两位,便是驻于罕殚一文一武两将:深云户和巫马寐。
巫马氏见两位来,几要出帷相迎,终还是记起些礼法,只立在帐后。
巫马寐却是规矩行礼,再客气一回,才各自落了座。
进盏品茶,倒一时无话。深云户得了空,抬眼一扫即墨,笑问:“听说三皇子最近府中贵客不断阿,如何现在却不见呢?”
即墨知道不好,赶紧打起精神来笑应:“荒国使臣湘楚冉湘大人带礼来贺母后寿辰,近日就住在区区府里,路途劳顿,怕还在调息中。”
深云户极其厌恶湘楚冉,是人皆知,却无人能道其原委。若不是知其缘由,巫马寐怕还要猜测误会。
即墨原来也颇为好奇,以为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冰样的深公子言而变色,等真见了面,却愈加奇怪,更不得解。
深云户也不再言语,只深深地看着即墨,一双吊稍眼冷得让人发寒。
巫马氏却打笑园场:“还是云户心思细,这般冷落了贵客,终是失体面,还不如一同请来坐了。”
“母后说得及是,儿臣这就让人去请。”
深云户却提了衣袖站起来:“虽只是个使臣,这般召唤也是不合的,不如让在下去跑一趟就是了。”
即墨拦他不及,就只见地个素色的身影向着别院过去了。
这三皇子的府里,深云户来得也不是少数,何况那般玲珑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走在有些萧败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无,顾花旧树皆在,只是人非。
好似就在这个院子里,那个女人持剑教会他平生第一个招式。夕阳残照里面她笑得那般,如何会有心想到她便是灵珏宫始主,让江湖言之变色。
自幼由她抚养大,比待亲生骨血还亲昵几分。
自己赌气扔了剑,她寻了三天三夜才找回来,明明自己一身狼狈,还是笑着拍拍他的头:“这般小孩子心性的,当初说了剑在人在,此时莫不要剑亡人亡?”
十年前灵山顶上一场恶战,剑断,人残。自己为巫马寐所救,却只能任心淌血,眼睁睁地看她被人掳走。
最后一次见面,知道诀别,却只是笑着唤他一声:“户儿……”
苦寻一年,上天入地,得来的却只有她香消玉殒的消息,一丝余地不留,天人永相隔。
人移影动,一时恍然,时空隔世,竟不知如斯,三个字印在心里,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了。
沉檀姬……
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得前面一声喝:“畜牲,可给我回来。”
深云户一顿,不知那个下人会如此在府里秽言,何况还是皇后摆架的时候。再定神看是个暗红的身影,就冲着湘楚冉的院子跑过去。
雪姬追在那畜牲后面,连衣裙都来不及提,几次脚下打绊,跑得摇摇欲坠,却一口气都不敢松。
这畜牲向来恶生,从不用担心他四处乱跑,自然平日里也不会蔨笼锁门,谁知昨日一直寻它不见,直到半夜才让未明抱着送回来。
今日是留心闭了院门的,谁知皇后来了一通杂乱,竟不晓得给哪个丫鬟闯了进去,就让它一下窜出来了。
深云户一时未反应过来,还站在原地,突然听得有人一声大喝:“畜牲,下来!!”
他脚下轻踮,拂袖落在湘楚冉院中,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离弦箭般冲向楚冉,一下就埋在他的颈脖处。
那白色的畜牲冲进院来,楚冉也是看到的,知道它是她养的东西,如何会有防备。只是那畜牲红了一双眼睛,张嘴露牙,竟冲着他的玉颈一口狠咬下去。
所有人都是一顿,楚冉还未觉得痛,就见她冲进来,眼里一闪,三两步跨上前,狠捏着那畜牲的颈脖,趁它一时松口就一把拉下来,向着墙角甩过去。
那畜牲扎扎实实地撞到墙角,凄惨地呜咽闷哼了一声,她却不理,上前就拉开楚冉的衣领,见着在锁骨上两三寸处两个深深的牙印,一丝丝暗红的血顺着雪白优雅的颈线滑下来,描出锁骨的轮廓。
她一皱眉,抬眼微扫了一下楚冉的眸,咬咬唇便豁出去。一扯面纱,吊上去埋头覆在他颈上,双唇贴在他冰滑的皮肤上,吮了起来。
楚冉只觉得颈上一阵柔软湿滑,瞬时脑中轰得一声,血全部涌上来。身体僵在那里,凡是她碰着自己的地方,都像火一样烧起来,一头冰凉顺滑的银丝贴着自己的颈,少女柔软的唇努力地吸吮,听到的全是自己脉搏突突的声音。
深云户还未回神,却是未央过来,见楚冉他们这样,吃了一大惊,还未想清就纵身上前将红衣女子一把拉开,却未说话。
她立身不稳,低头踉跄后退几步,银发遮面,暗自吐出口中污血。
那畜牲原还蜷在墙角,见了这样,以为她被人欺,耸毛露齿,都出一双喷血双眼,就要朝未央冲过去。
未央未见刚才的事情,不以为然,深云户见过楚冉伤口,竟能出口道:“它有毒……”
未央听了才正色,转袖拔出戏用的假剑就要劈,她见了一吓,抬头大喝:“畜牲!”
那畜牲听了蹄下一顿,连未央的剑都是一顿,她纵身出去截住那畜牲,将雪球抱在怀里,侧身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
她一时吃痛,竟爬不出来,银发散开,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院内三人见她面貌,一时惊呆,竟无一上前搀她起来。
过了好些时候,她才慢慢地从那钻心的疼里缓过来,侧手臂上一片火辣,肩胛骨被压得生疼。
好不容易眼前看得清楚了,抬头就见三张愣住的脸,连深云户那张万年不变的铁皮都僵住了。
那张脸如何会变成这样,如此,难怪她会一直遮着不让人看……
楚冉僵直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看着她的眼睛扫过他们惊呆的脸,渐渐浮出了然的不屑。
心里一痛,就上前去抱她起来,她浑身一颤就要躲开,怀里那只雪白的畜牲作势又要抓咬,不舍得他,便赶紧放了下去。如此一来,被楚冉得了个空,一下从地上横抱起来。
楚冉见了她的动作,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向怀里扯了块巾子,将她双目以下遮起来,自顾抱着向屋里走去。
深云户还杵在院里,春风吹谢花,迷得眼前一片花乱。
那人便是容貌全毁,自己怕也不会吃惊到这般地步。
呆看着楚冉转身关门,她暗红的衣裙一闪,便隐去了。
震惊过去,深云户不禁攥了攥拳,暗自念道:“百里……”
柳映江潭底有情,望中频遣客心惊
楚冉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却见她将头转向床里。
心中一黯,却是什么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