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撑书案站了起来,俯身,目注于书案另一端的我,眼底有阴霾血腥的乌云笼罩堆积,一会儿,又强制着飘忽走重重阴翳。与他隔桌而站,亦被他杀戮焰浪灼烧的浑身冒汗。正虚热的要眩晕,有人踏步进来,虽一身阴沉之气,但行走甚是随意,撞见我与轩释然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想我在此,一愣,接着沉声道:“释然,甘泉宫那边,以为你真要处死君临翌,俣爷与萧太后过去了。他是你父亲,我不好干涉,你过去一趟吧。”
是袁灏。
依旧只是目注于我,但收敛了杀气,咬了咬牙,终是平心静气,一面拿剑,一面看我道:“在这等我回来!”
这深夜,我怎么会在他的寝宫里等他回来?
似知我心中作何想,临踏出寝殿时他驻步,微微侧头,“今夜她敢踏出寝殿一步,杀无赦!”
第二卷和亲燕邦079心生惜
几次试探着走到寝殿外,皆被交叉持矛的侍卫拦阻,在寝殿里来回踱步,不时走的累了又这里坐着那里坐着,满心的不安。既冀盼轩释然早点回来,好放我离开,又怕他回来。终是没有气力了,正坐在软椅上撑鄂打瞌睡时,殿外却传进争执声。
“如夫人,将军今夜没召你侍寝。”
“哎呀,奴家……本夫人昨晚奉茶没奉好,惹到将军了,今晚不是过来赔罪的嘛……”
“如夫人,将军不在寝殿。”依旧是侍卫有礼而倔冷的声音。
知轩释然不在寝殿,作戏也无人观赏,如夫人一收凄凄切切的声调,正声说道:“本夫人进去等将军回来便是了。”
“如夫人……”
……
“放如夫人进去。”夜影的声音插…进来,结束了侍卫对如夫人的阻拦。
“是!”
如夫人婉声笑道:“还是夜护卫通情达理。”
……
我正郁闷夜影放如夫人进寝殿来,又听到常在与夜影的低声说话声。
“干嘛放那婆娘进去?”
“你对她尊重点!她再……也是将军的妾,等到将军哪天休了她,你再无礼也不迟。”
“除了将军,谁对两位妾夫人不尊重啊!我这不也是私下与你这么叫她的吗?”
“常在,你还说!……这位如夫人,是你替将军物色的妾!”
“是将军叫我随便找的身家清白的!”
“你脑子就是少根筋,将军叫你随便找,你就真的随便找啊!再怎么……当初在岳州时,你也该将整个岳州待字闺阁的小姐都细细搜罗一遍,挑拣那数一数二的!”
“俺们关东人就一根直肠子,哪像你们从小在侯府混,那么城府深沉!”
“你——”
“好了好了,燕王妃还在里面呢,如夫人这一进去……”
“常在,惹了将军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最好现在就改口,叫她‘拂希小姐’,别叫她‘燕王妃’。”
“她本来就是燕王妃嘛!”
“你还说!”
“好,拂希小姐在里面呢,如夫人这进去的话……”
“拂希小姐从小顽劣捣蛋,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别人欺负不了她,你就安一百二十个心吧!再说了,不得将军传召,如夫人主动来找将军,这本来就是找死。”
……
那厢如夫人还高声与先前难为她的侍卫耀武扬威,常在与夜影低声的对话刚好被如夫人的声音盖过,正得意着的如夫人是没听到,我却听的一清二楚。随着外面两处说话声都渐小,如夫人悦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头疼欲裂。
夜影到底料错了,现在我活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欺负别人的心性?
环视寝殿,我只得在如夫人进寝殿之前,入了轩释然的卧寝,坐在卧寝里的软椅上休憩,以避开如夫人。
好在如夫人到底没那胆进来轩释然的卧寝,何况她又是来赔罪的,听得她屈膝下跪的声音,许是为了博取回来于此的轩释然同情和怜惜,跪在寝殿里等轩释然了。
唉,这静夜地凉,你就跪吧。
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翻看着,然里面除了诗文,还有佛语,莫非这是佛经?果然,看了看书封,赫然《清心咒》三个大字。《清心咒》这可是有名的佛经啊,连我都知道,里面是些使人平心静气,教人忍者无量的诗句。这书大约是释冰清的,不过放于轩释然的卧室,再看这并不新的成色,莫非轩释然常翻此书?自然不会无厘头地以为轩释然信佛,也想如他母亲许身佛门,常看此书……大约是为了平心静气,取此书忍者无量的收效了。
隐约明白了什么,捧着书,手指也不由轻轻颤抖,心情沉痛隐伤地翻读着。
然这书确实有收敛心神的效果,不到一会儿,我就心中没有了杂想,加之被如夫人虐待了两天,腰酸背痛,在困意的席卷下,坐于舒适的软椅上,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翌日晨时的阳光照射进来,我一觉醒来只觉精神大好,一夜好眠也算将养了一番劳累过度的身子。然目触卧寝,却是惊了一惊,想起这是轩释然的卧寝。以今日身份,我竟然……毫无提防安之若素在轩释然的卧寝里睡着了!真真欠缺思量,行事不妥!
但看自己,衣饰整齐,依然只是坐于软椅上,知道轩释然昨夜一夜未归,心中总算松了大口气。
睡了一夜,神志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自然早把昨夜跪在外寝的如夫人忘到了九宵云外,是而,边出卧寝往外寝走,边慵懒地理着睡得蓬松的头发时,着实被如夫人的惊叫岔走了神志里所有的昏懵。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将军的卧寝里?!”
我是谁?虐待了我两天的如夫人她不知道么?
醒悟过来脸上没有人皮面具了,这陌生的一张脸,她是没有见过。不过,我身上还穿着宫女的衣服呢。是而,如夫人狐疑的眼神在我身上衣服,好似哪里见过的身形、目光和举止上扫视一番,短暂的错愕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我宫里的小希?”
倒是聪明。
此情此景,第一直觉衍生的没来由的惊惧,也潜意识没在我面前称‘本夫人’了。
但她醒悟过来后,立时便觉得与她宫里的宫女说话,她跪在地上很是不体面,站了起来。不想跪了一夜,腿麻了,又跌坐回了地板上。狼狈之余,也变得灵醒了,缓和了半天麻掉的腿,才又扶着书案站起来,窘迫地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贱婢,还不过来扶着本夫人!”
并不走近,只微笑道:“如夫人,都跪了一夜了,这会将军还没回来,你这起来了,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之前为了不暴露身份,面对她的刁难,小不忍则乱大谋,对她卑躬屈膝;而今反正已暴露身份于轩释然,不用再为隐藏身份而隐忍,还会再委曲求全与她称奴道婢不成?何况之前被她那般虐待。
“敢这么与本夫人说话!”她气得面色铁青,而起身一会了,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几步走过来,抡圆巴掌就要落到我脸上。夜影在她身后捉住她的手,持礼进言:“如夫人,气大伤身。”
到底不敢得罪轩释然身边的人,如夫人狠狠抽回了手后,再对我挥不出第二巴掌,厉声吆喝道:“还不滚回本夫人的宫里做事去,这凝和宫也是你能来的么?”
呵,还以为我是你的奴才?
全然无视于她,只倨漠看着夜影,淡淡道:“若昨夜踏出此殿,你们将军对我杀无赦;现在早晨了,我可以出去了吧?”
知我为轩释然昨夜动了杀心而倨冷,夜影歉然道:“只要不出皇宫,拂希小姐应该哪里都可以去。将军说了,小姐你还是在原先的公主殿先住着。甘泉宫那边的事一结束,他便过去公主殿看你。”
看夜影道:“甘泉宫那边的事,还没结束?”
夜影轻咳了一声,“有点……想象之外的复杂。”
“那君临翌还活着吗?”
“小姐放心,皇上还活着。”
……
与夜影边往寝殿外走,边说着话,随听着我与夜影熟稔说话,口上讷讷念叨着“拂希小姐……”,似不解又似想到了什么的如夫人一人滞留殿内。后来她念叨着念叨着,又不可置信,不由自主地跟上了我和夜影。却仍是予她不理不踩,随意与夜影叙旧。
……
出凝和宫,意外地见到了徘徊在外的小莲。
昨晚她说,她等我出来……看这情景,赫然等了我一夜。
人皮面具下的容貌她甚是陌生,因不知是我出了来,自然也没细看我,仍自踌躇在外。“小莲!”我涩哑地叫了她一声,她方看我,但目光仍是迷惑,显然没认出我来。这时她又看到了跟出来的如夫人,即刻诚惶诚恐地参拜道:“见过如夫人!”
如夫人的目光仍是凝在我身上,浑然未觉小莲的参拜,小莲这才疑惑地看我,然后目光清明起来,确问道:“你是……小希?”
“对啊,我是小希。”我微笑道:“拂希,秦拂希。”
听我自报家门,如夫人终是确证过来我是谁,惊惧又嫉恨地指着我,“你……你是……”
依旧对她不予理睬。
之前予我的虐待,也不想追究什么。
然她却犯过来了,见小莲与我交好,苛毒地叱骂小莲来:“你个卖主求荣的贱人!……看我回去不打死你!你给我过来……”见小莲畏惧地退步,如夫人当即两三步上前,拖拽住小莲的头发,便揪撕起来。
“如夫人。”按捺地微笑道:“我的侍女,也是你能动的?”
如夫人恨毒道:“她什么时候成为你的侍女了?明明就是我跟前的!”
我慢悠悠地开口:“小莲本是皇后未央宫打扫杂役的宫女。因着宫中生变,皇上无暇照拂未央宫,你便像强征我一样地征了她来。小莲虽然未能有幸服侍阿姊,也是阿姊宫里的侍女。我问阿姊讨个侍女,阿姊还会不允我不成?”
如夫人不无鄙薄道:“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我笑道:“将军与皇上虽有干戈,与阿姊却是青梅竹马。用这般语气说我阿姊是死人,怕是你闹到将军那里去,也讨不了好呢。”
不去看如夫人青白脸色,与小莲道:“小莲,你以后跟着我吧。”
“……是。”出于本能,小莲如此应答,却仍是不知如何称呼我。
我说道:“叫我燕王妃吧。”
“拂希小姐!”夜影好意警戒我。
我苦笑道:“那称我拂希小姐吧。这里是齐国,你又是齐国人。小春花也一直称我小姐的。”
许久,定定望着我的小莲,才讷讷出口,“你真是小希?”
“对。”
小莲又不敢置信地确认,“你便是……那位小姐?”
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我苦笑道:“对啊。”
看她愕然的样子,我好笑地拉住她的手走着,“好了,先回公主殿侍侯我梳妆吧,我现在还一副宫女的装扮。你比小春花心细手巧多了,她又留在萧溶意家里,以后就都你服侍我吧。”
……
公主殿里,我原先住的寝殿里早候着大批宫人,为首之人杨莲婷更是笑的一脸灿烂。
而我,看着杨莲婷,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杨莲婷,别忘了在信阳时,你答应过我的话。”
为了我不把和亲前夜失身之事说与轩释然听,为了他的生死,他曾万般求诺,说,小姐放过奴才这一次,奴才也定当感恩,日后尽我所能照拂小姐。
当日他说这话时,我嗤之以鼻,晦气地看着他,懊恼谁要他照拂。不想,真到了这一日。
杨莲婷也想到了当日承诺,脸色灰白起来,急的捶胸顿足,“拂希小姐,这……”
住公主殿里走,侧头看他穷急的模样,半玩笑,半威逼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两样都占全了。”
沐浴梳妆,换了符合身份的衣饰后,便打算在这大好的清早去拜见轩释然的母亲,她为长辈,作为世侄女,她既在宫中,我便没有不去拜见的道理。再顺便接回相知,我没有危险前,总能照拂住她。
一路十来个宫人相随,然我知道,那不是排场,不过轩释然安置在我身边看住我的眼线而已。才出公主殿,本是过来这里的相知已扑进了我的怀里,“小姐姐!”相知抱住我,我蹲下抚摩她头发,她眼泪汪汪地怨我道:“不是让你好好藏起来吗,怎么还给轩少叔叔找到了?”
这又不是捉迷藏,我啼笑皆非,“他是轩少叔叔啊,城府深的很,怎么会找不到我?”
相知表示认同我的观点。
问她道:“这时候还宫中到处跑,怎么过来的?”
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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