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时燕顼离已经不在卧室,我自己更衣梳洗后推开房门,正看到阿瑞蹲在院里逗鸽子。阿瑞喜欢狼,喜欢鸽子,也喜欢我的小貂,阿瑞很喜欢动物。看到我,阿瑞站起,脸上笑容暧昧不清。我于是想到昨晚是燕顼离背我回来的,可记忆只停留在他背我行走,看来在被他背着的路上就直接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才醒。
只以为燕顼离早如往日出去了,不想阿瑞笑道:“王爷今天没出去呢,在书房。”
过去书房时,燕顼离手里拿着一本折子,但久久地看着折子,一动也未动,显然在发愣。我负手过去后,他看到我,脸色正常。只以为他昨天没听到我说的话,反正我这人没什么廉耻,脸皮很厚,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就又说道:“燕顼离,我喜欢你。”
他低沉着嗓音道:“嗯,我知道了。”
咳,就跟每每下属与他汇报完什么,他的应答一样。
他这人不解风情惯了,虽然心底大失所望,但不介意,随手从桌案上堆的高高的折子中拿过一本,问道:“怎么堆了这么多?”看着,却是账簿。记载的也是有关国与国之间礼尚往来的一些数据。我是说嘛,燕顼离勤于政务,不会累积这么多没批阅的折子的。而礼尚往来那些,却是他最烦的。当下认真看了起来,他问道:“你会看那些?”
我点头道:“祖父以前做臣相,也料理这些的。小时候常趴在他身边看着。我祖父比我父亲好多了,对我姊慈爱,对我也还好。”
我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整理,字我全部认得,虽然不知道意思,但这上面都是数据。不过我字写的歪歪斜斜的,很难看,小时候先生教认字的时候,因为过目不忘,字我都认得,但是让练字,却总是偷懒了。后来先生又讲解字的意思,我更是不想去听了。父亲训我的时候,我灵机一动,找篇字最复杂的文朗朗上口地读,父亲以为我很博学,后来也就默许我不去先生那了。”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意思的,也就姊和轩释然了。横竖那时候身边有轩释然,有不懂的,总是习惯性地问他。
轩释然,这个字什么意思?
轩释然,这段话什么意思?
……
轩释然,‘甚矣,汝之不惠’这个‘惠’是什么意思?
惠,智慧的意思。
你上次不是和我说,惠是给人钱财或好处的意思吗?
这里的‘惠’是通假字,和‘慧’同义。
它怎么是个通假字?不学了!不学了!我不学了!那么多通假字,我怎么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是通假字,什么时候又不是通假字!
丫头,大多时候,它都不是通假字的……好好,那我们不学这篇……别闹,别闹,来,我们学这篇,这篇没有通假字……乖,听话,把这篇注释看了,我就带你去划船……
我现在就要去划船!
……
心念一动,提着兔毫笔久久,一滴墨滴到了折子上。燕顼离只以为我因字写的歪斜下笔困难,也不责怪我弄脏了折子,拿过一叠宣纸来,温和说道:“来,写在这上面,我一会儿誊写到折子上。”
看着我身边的夫婿,我收回了心神,就又快乐起来,虽然字写的确实歪斜了点,却也认真地,工工整整地为他整理书写了起来。
书房里,他批阅着折子,我整理着数据,画面出奇地和谐温馨,又去蘸墨时,小春花的叫嚷打破了这份宁静:“拂希小姐,你还没用早膳呢。”
这才记起,更衣梳妆后,听阿瑞道明,我就直接过来了燕顼离的书房。
反正不饿,就不想去,继续书写着,燕顼离道:“吃了饭再来。”
我放了笔,抱了抱他,就听话地笑着跑走了。
……
因为书房这日想起了轩释然,接下来的几日就有些心神不宁。这已经是二月了,三月很快就要到了。十六年来,我过了唯一一个没有收到轩释然礼物的生日,却也是唯一一次,我记得轩释然生日的时候。
三月初三,他二十三岁的生日。
犹豫再三,我还是去转了北平的珠宝铺子。他以前为自己挑过狻猊玉,看来是喜欢玉石了。这也才惊觉,十多年来,他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却从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一直哦,好像都是他在付出,我就只是他没心没肺的丫头。
可惜转遍了整个北平,我也没挑到满意的玉石,所以就去了秦记,委托料理父亲在北平的商业的秦掌柜给我搜罗。自嫁来燕邦后也常过来秦记,秦掌柜看到我,并不惊异。说了是送给轩释然的生辰礼物后,知秦轩两家的关系,秦掌柜自是积极张罗。
知秦掌柜久在商场混迹,自是有办法搜罗到我满意的玉石,搞定了这事,所以就放松了身心。
回了简园,抱住燕顼离就道:“好累哦。”以前出去闲逛是一回事,这回有目的地到处去看珠宝铺子,又是一回事。七八天大白天都在外看珠宝,真的走的好累哦。
燕顼离抱我在膝,问道:“出去做什么了。”
我揉着腿道:“出去看玉石啊。”
“喜欢玉石么?”他道:“燕王府里虽然美什么宝贝,但燕王宫里却富丽堂皇。我让人带最好的过来让你挑,或者你自己去王宫里随意取。”
拿燕顼离的东西送轩释然怎么想怎么奇怪,我笑道:“不了,我已经托了人置办了。”
阿瑞一过来我和燕顼离住的苑子立即就背转了身,咳道:“整个天下都在传燕邦藩王和燕王妃蝶鹤情深,琴瑟合鸣,果然果然呐!”
燕顼离不听他调侃,问道:“过来什么事?”
知燕顼离已经放下了我,阿瑞转过身道:“事是没有的,就是来贺喜王爷王妃感情好。这不,一听到处都在流传王爷王妃夫妻恩爱,我就过来报讯了嘛。”
便从阿瑞口中得知此事是由此流传开的,我生辰那日燕顼离背我回王府,整个北平城万人空巷,藩王爱妻之事如是传为美谈。燕邦女子本就悍勇,纷纷在家训夫,要丈夫向藩王看齐;燕邦汉子们个个责任心很重,自发形成一夫一妻制的意识来。原先有打算纳妾的,竟也打消了念头。
阿瑞看着我,笑的欢喜开心,但眼中分明有深意,与燕顼离道:“王爷,有人欢喜有人忧啊,咱们的练兵还得加紧才行。”
燕顼离不予置否,只道:“你少去几次茱萸楼就对了。”
茱萸楼是北平有名的一所琴苑,苑名取自琴师朱萸姑娘的名字。朱萸姑娘是阿瑞的想好,两人的感情早至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不知怎么地,眼角眉梢分明喜欢阿瑞的朱萸姑娘,就是不肯嫁给阿瑞。阿瑞是燕邦藩王燕顼离的亲信,人又长的帅气,能说会道,只笑一笑,就风流俊俏的很,极有女人缘。虽不至于玩弄女人,但周旋过的女人也不少。自年前遇到朱萸,倒是为朱萸收了心,可叹郎有情妾有意,就只是朱萸不肯上花轿。
阿瑞咳笑道:“我不会误事的。”
阿瑞离开后,燕顼离神情难测地喝着茶,听他先前语气,并不赞成阿瑞与朱萸之事,所以就问了问,他道:“我见过那朱萸一次,感觉挺奇怪的。所以查了查她底细,竟是查不出。”
阿瑞是他的亲信,一举一动都牵涉着他的指令,他是得对阿瑞未来的妻子放的下心才对。
这日离开秦记,在茱萸楼下遇上从里面出来的阿瑞,这几日他和他的朱萸似乎又在闹别扭,就问道:“你们又怎么啦?”
阿瑞笑道:“没事,她就是难缠。”
阿瑞还能笑,看来确实是没事。
见我手里拿着线绳,阿瑞问道:“做什么用的?”
我说,“编织佩饰用的。就是玉石下面的佩饰,你们男人佩带的那种。”
阿瑞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笑道:“噢!……我知道了!”
这反应也太强烈了吧?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阿瑞如燕顼离所说,是属于很懒的那种,这几日却一见我编织佩饰,侍候起我来就格外地殷情,又是端茶又是打扇的,可怜还算冷的天冷的我!瞪他一眼,他后知后觉地放下扇子,下一刻,就又给我端来点心。我实在受不了他这乍来的热心,放下线绳质问他道:“阿瑞,你做什么!”
阿瑞笑呵呵道:“王爷高兴了,我的事就好办了。”
他的事自然是指他与朱萸之事。说来说去还是他的朱萸。我不再看他,只说道:“你还不如直接去侍候你的朱萸去!”
“她啊,看到我就烦。”
恰好我这穗子编坏了,我也烦起来,揉作一团就道:“不编了,我不编了。我买一个去。”
不想阿瑞急道:“编,编!亲手编的比买的更有意义。”
我苦恼道:“可是我编的实在难看,这样子也拿不出手送人啊!”
阿瑞道:“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最重要的,是王妃的心意。”
想了想阿瑞说的也对。
可是在我又编坏了十来次的时候,我终于没有耐心了,把编坏的线绳揉作一团,宣誓道:“我再也不编了,我这就买一个去!”
阿瑞急的满头大汗,语气努力平静地道:“王妃,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我只得又抽了新的线绳,但又去编织时不禁起疑,回头看阿瑞道:“阿瑞,你这么急做什么?”
阿瑞抿笑道:“王爷高兴了,我的事就好办了啊。”
也没多想,低眼编织起穗子来。
当又努力了几次,终于编好一条美美的穗子时,我反而没了激动,因为就要把这穗子连同玉石送给轩释然而忐忑,但阿瑞却反常地笑起来。笑的一副含笑九泉的样子。恰好燕顼离回了来,走过来问道:“阿瑞笑什么?”
“没……没什么。”生怕燕顼离看到我手里的穗子似的,阿瑞抢过去就背在了身后。
燕顼离向来没什么好奇心,自是没再过问,拉了我边走边道:“后院里的白菜发芽了。”
“真的啊?”我惊喜道。
他回头看我,唇边抿了一抹笑。
阿瑞的含笑九泉持续了好久,特别是每次看到我更是含笑九泉的厉害,每次碰到我,只要燕顼离没在身边,阿瑞就要问一句,“王妃,那穗子你没给王爷看吧?”
“没有。”
“你放在哪里的?”
“梳妆盒子里。”
“王爷会不会翻过你的梳妆盒子?”
“他从来没有翻过。”
“要不要我先替你保管着?”
“不用。”
“只有穗子,那玉呢?你不是买过玉了吗?我怎么没有看到?是不是你还没有买到合适的?”
“我托了人帮我买,明晚才会送来王府。”那秦掌柜也奇怪,我几次去秦记拿,他都推说还没找来玉,昨天和今天再去问,玉倒是找着了,却执意要亲自给我送来。你说我人都过去了,他怎么不直接给我,还要那么麻烦地过来燕王府一趟?
“明晚?呵呵,好啊,还是王妃考虑的周到。”阿瑞神经质地笑了半天,又问道:“明晚之前,穗子你是不是还放在梳妆盒子里?不会调换地方?”
我终于忍无可忍:“……阿瑞!!”
“好好好,我走了。”某人终于笑着闪远了,但又冷不防地回头,“王妃你要是换地方放那穗子了,一定要告诉我啊!”
“……”
又不放心地回头道:“一定不要告诉王爷啊!”
……
没想过告诉燕顼离,但也没想过对燕顼离隐瞒。横竖顺其自然,我无愧于心便好。但阿瑞如此一说,我还真思量起高不告诉燕顼离了。他会不会介意?阿瑞让我不要告诉,想来是会介意了?但燕顼离向来很大度的。唉,不去想了,这几日被神经质的阿瑞弄的也神经质了。
次日与燕顼离一起用晚膳时,秦记的秦掌柜求见,燕顼离知我常常过去秦记,秦掌柜是父亲那边的人,燕顼离自是传了他们进简园。阿瑞见秦掌柜一做生意的来见我,之前又闻得我托人求玉之事,便问道:“王妃,是不是送玉的?”
我点头。
一确证过后,阿瑞笑呵呵地就跑走了,说道:“我去拿穗子。”
阿瑞又和我提穗子,我一个头都快有两个头大。
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我和燕顼离继续用晚膳,秦掌柜来了,也免了他的礼。
寒暄客套过后,秦掌柜与我道:“二小姐,北平到岳州还有十天的路程,今天已经二月二十三了,距离三月初三就只十天了,明天咱们这么着也得启程才赶得及。”他从身后小厮手里拿过一匣子递给我,“这是梁国王室的劈邪玉,二小姐看看还满不满意。老爷这次与岳州有生意,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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