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姑娘,姑娘,你……”
卖伞的老板看兰尘盯着那肥男方向莫名地苦笑几下,便咬咬牙快步朝那肥男走去。他担心地叫了两声,最终还是沉默了。
在伞后的酒楼上,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不知何时靠着二楼的栏杆,端一杯酒,嘴角带笑地看着兰尘。
“小姐,小姐!”兰尘急切的呼唤声在她冲到绿岫面前时变成厉声斥责,“你们干什么?放肆!”
她打掉一个恶奴抓着绿岫的手,挥手给了另一个扯着冯大婶胳膊的恶奴一记响亮的耳光,横目狠狠地扫过几人,怒道,“给我退下!无礼的东西,我们小姐是你们这等奴才碰得的吗?”
这招先声夺人让恶奴们面面相觑,胆怯地退开了一步。兰尘便赶紧转身小心地拍拍绿岫的衣服,似乎是嫌刚才那些恶奴的手弄脏了绿岫那身碧色罗衫般,同时她戒慎戒恐地向绿岫俯身行礼,颤声道。
“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只顾着查验那些要送给苏家诸位夫人小姐们的礼品,忘了叮嘱码头上杂乱,竟然让丫头们跟丢了小姐。奴婢罪该万死,请小姐责罚。”
“……兰姐姐……”
绿岫一时还没明白,但她这声音叫得软软的,配上美人苍白的脸色,在旁人看来,倒像极了被吓坏的大家小姐。冯大婶迅速反应过来,从前见识过的那个从京城回来的本家大将军家的派头,这会儿正好用上。
“好了,兰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小姐的脚扭伤了,我们快走。”
“扭伤——”
兰尘满脸惊惶,双手直发抖,她害怕地看向冯大婶。
“这、这可怎么向夫人交代?夫人、夫人会”
“那我先去叫顶轿子过来,这大街上人多,嬷嬷你快带着小姐退到那房檐下去,小心街上这伙儿混人的浊气熏着小姐。”
兰尘这么说着,便和冯大婶一道扶起绿岫要往旁边去。那肥男这时回过神来,感觉看兰尘这架势,再看看已经优雅地站直了身体,头侧向一边,脸色虽白,却神情冷静而矜贵的绿岫,心内有些发怵。恐怕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但又不太甘心,如此绝色佳人,错过真是太可惜了。
想了想,肥男便向前迈了两步,只管张口嚷嚷道。
“站住,站住,你是哪儿的丫头,没看到本公子在这儿吗?”
兰尘冷冷回头,不屑地打量肥男一眼。
“你是谁家子弟?好大的胆子,刚才我若不及时过来,你这群奴才要把我家小姐怎样啊?”
肥男吞吞口水,挺胸道:“我乃是这渌州现任刺史大人的公子,刚才只是想请你家小姐上刺史府坐坐。”
“哼,渌州刺史张银忠?”
肥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面前这女子竟敢直称父亲的名讳,而且,谁家的婢女可以如此顺口地说出刺史大人的名字?
难不成真惹上厉害角色了!
兰尘会知道新任刺史的名字纯属偶然。还是前些天苏老太爷和苏大公子在翡园喝茶的时候,管家来报说刺史登门拜访,就从苏大公子口中听到了刺史的名字,这倒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啦。
瞅见肥男变换的脸色,兰尘冷笑一声。
“真是张银忠教的好儿子!知道我家小姐伤着了,不赶紧派人恭送到苏家去,竟然敢在大街上拉着侯爷府闺阁中的小姐去家里坐坐?我倒要看看,这渌州的刺史大人用的是哪门子家规?”
苏家、侯爷府,但凡是渌州城有点儿见识的,没人不知道苏家当家主母任夫人就是昭国宁远侯的女儿,此刻兰尘又是这等气势。肥男露了怯,他可记得自己的父亲上任后首先毕恭毕敬地拜望的就是苏家。
“呃……这个,还请姑娘恕罪,小生、小生不知道小姐是侯爷府的小姐,纯粹是仰慕小姐的……嗯……的天人之姿,一时冒犯,就……”
肥男带笑诌着讨好的话,兰尘看也不看,只冷冷道。
“轿子。”
“啊?”
“你要我家小姐走去苏家么?”
“啊,是,是。”肥男赶紧吩咐旁边的家丁,“快去刺史府叫人派轿子过来,要最好的那顶霞锦四人抬……”
“蠢材。”兰尘又是一声喝斥,“不知道小姐受伤了吗?等你刺史府的轿子送来,小姐早就疼昏了,去,把那街角的小轿拣干净的唤一乘。”
“听到没,快去!”
肥男应和着兰尘的话,一个家丁便飞快地跑向那边的街角,立刻,一乘小轿抬过来。兰尘先用手绢儿擦擦轿内的座位,然后小心地打起轿帘,和冯大婶扶着绿岫坐进去,轻轻放下帘子,吩咐轿夫道。
“去苏府,快一点,轿子走稳。”
说罢就和冯大婶跟在轿子两边,也不理会肥男。暗暗看着刚才这出的路人们赶紧让道,轿子转眼就上了另一条街,往苏府方向而去。
“呵呵呵,倒是挺机灵的,胆子也不小,看来还真不像普通女子呢。”
站在酒楼上的男子笑弯了原本锐利深邃的眼睛,看兰尘她们消失在街角处,便懒懒地直起身子,把早已空了的酒杯轻轻放回桌上。
他正是萧泽,摆脱了涟叔的追杀,萧泽晃进这间渌州知名的酒楼,却没料到看了出好戏。想起刚才的情景,萧泽不禁又笑了出来,低声自语道。
“是叫兰尘,对吧?呵,有点意思。”
挥手示意小二过来付了帐,萧泽悠闲地走出酒楼。
没有华丽的衣饰,没有刀剑相衬,但凭那股洒然的气质,他已卓然出众。只是天下人都知道萧门少主的大名,却不知道擦身而过的青年正是其人。这种奇怪的感觉,萧泽一贯都很享受。
状似随意地出了锦绣街,萧泽七拐八弯地在无名小巷的大柳树后停下。片刻后,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属下参见少主。”
“花舵主叫你来的?”
“是,花舵主让属下转告少主。最近渌州城内有北燕人活动的迹象,花舵主怀疑他们可能是北燕皇室派来的。”
“北燕皇室?何以见得?”
“行动极为隐蔽,初时我们也没有察觉,还是意外得到消息的,追查之下才发现,对方的调查十分广泛而精细。倘是商人,不必如此。而周边诸国,目前唯北燕有此嫌疑,西梁与东月,不必如此调查。”
“他们做了什么?”
“像是在调查渌州的粮食交易情况。”
“哦?”
“我们目前能确定的是一共有五人在渌州,他们很仔细地在各米铺、码头,乃至村庄之间活动。至于上报给何人,我们还没查到。”
“还调查了些什么?会不会是假粮食之名,察看渌州的军政要情?”
“除了调查粮食的产量、运输、售价等相关情况外,不见他们有别的动向。到属下来找少主为止,也还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这是个奇怪的消息,北方的燕国因为夺嫡之争,很久都没有对昭国有所动作了,现在也还没有接到燕国储君底定的情报,燕国皇室的人却潜入渌州,是为了什么?昭国边境重镇雁城的萧门分舵舵主洪琨并没有送信过来,那么,这是哪位皇子私下的小动作吗?
萧泽背起手,无声无息地踱了几步,表情平静。
“今晚,请花舵主到渌水边来。”
“是。”
那下属领了命,却并没有立刻退去。
“禀少主,今日凌晨,‘暗’又出动了。柳云山庄庄主被刺杀,现场依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次有人跟他们交手了吗?”
“柳庄主跟对方有过激战,庄上的护卫也参与了,但柳庄主还是没能逃过。留下的那具杀手的尸体已被毁容,除了一身黑衣,身上什么标记都没有。”
“花舵主怎么说?”
“会去请暗的杀手出面,表明此人一定非常想除掉柳庄主。由于现在还找不到暗的任何踪迹,花舵主想还是从柳云山庄入手来查。不知少主以为如何?”
“花舵主已经派出人了么?”
“还没有。”
“就照她的意思去做吧,不过要谨记,我们只想找到有关‘暗’的线索,柳云山庄的家务事,不要介入。”
“是。”
男子低首,他抱抱拳,恭敬地向萧泽的背影道。
“少主,属下先行告退。”
“嗯,辛苦了。”
没多久,窄窄的巷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冷寂,萧泽转身折向城西。
因为管理马市的缘故,萧泽对北燕比较了解。
燕帝有七子,储位的争夺就在长子、二子和四子之间。据萧门探查到的情况,长子燕南虽能力出众,亦占据天时,但因其母地位不高,母族势力单薄,难以威慑重臣,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反没有最大优势,实际上就他的表现来看,也并不算是这场储君争夺战的参与者;二皇子为皇后嫡子,燕后一族在北燕是仅次于皇族的大家族;而四皇子则是燕帝最宠爱的贵妃所出,这位贵妃亦出身北燕名门。比较来说,后两位都不是无能之辈,竞争也主要是在他们之间。所以,燕国的储君之争恐怕短期内不会完全平定。
北燕是个一半人口在游牧,一半人口在农耕的民族,民间剽悍之风尚浓,军队战斗力绝不容昭国小觑,并且他们占据了马匹的产地,这是两国战争中的一个关键,但北燕最大的弱点在于粮食。农田开垦量有限,麦稻产量也不高,畜牧受天气影响亦特别大,北燕多数时候都需要从昭国买进粮食,对他们来说,这不是长久之计,却也难以改善。
事情,就这么拖了多年。现在燕国皇室竟有人直指昭国内部的粮食交易,真是出人意料啊。
那么,是谁?想做什么呢?
看来要通知雁城分舵主洪琨多加注意了,北燕内部的混乱,虽说可以缓解两国边境长久以来的烽火,然而却也可能把昭国卷进它的纷争里去。
但是,北燕的情况到底不明,这潜入渌州的探子,还是先让人监视着,暂且按兵不动为好。目前最重要的应该是查清吴鸿的去向,自去年带那个叫兰尘的丫头出现在苏府后,他就消失了。
不可能没有动作的,朝中资历尚浅的张银忠能迅速被拔擢为这渌州的刺史,绝非偶然。
吴鸿的主子,到底想怎么做呢?他的第一个目标,真的就是萧门么?
而所谓的“武林盟主”这颗棋子,会是他下的第一步吗?
可供串连的线索还是太少了,但渌州,这座和西边的国都相呼应的城市,绝对也是处于漩涡中心的。
呵,这里,就是个永远没有安宁之日的地方!
第一卷 昭国未知 第十一章 遇见
在小轿远远地离开了锦绣街之后,兰尘让轿夫停下,付了轿子钱,和冯大婶扶着绿岫转过两条小巷,拐入小巷那头的一间医馆内。
大夫帮绿岫看伤,冯大婶急忙向兰尘道谢。
“好了,您别那么客气,当初我还不是幸亏你们相救么?”
“可是刚才真是太危 3ǔωω。cōm险了,若被发现是撒谎,就怕你也逃不脱了。”
兰尘扶着冯大婶坐下,现在放心,还早了点儿。说来幸好冯大婶她们今天穿的是很好的绸质衣物,否则还真没办法。
“大婶,你们怎么会遇上那种家伙的?”
“这不是过不了两年绿岫就要嫁人了吗?趁着她表姐结婚,就想来渌州给绿岫多置办些布匹,谁知道竟然那么倒霉。”
“那其他人呢?你们怎么回去?”
“他们都忙着呢,我们今天肯定是赶不回去了,要住在我妹妹家。”
兰尘看看医馆外面,这条街比较安静,路上行人不多。
“这样吧,大婶,让医馆的人帮忙叫两乘轿子,直接送你们去您妹妹家里,绿岫的容貌太惹人注目了,你们还是不要再出来逛为好,明天就赶紧回去吧。记得拉好车帘子,那败类肯定每天都会在街上乱窜的,小心别再被他看到。”
“嗯,也只有这样了。”冯大婶点点头,又感激地拉住兰尘的手,“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兰姑娘,有空儿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我们冯家庄来看看啊,让我们好好谢谢你。”
“哪儿的话,大婶。等绿岫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要去道贺的,小丫头肯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了。”
兰尘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绿岫的婚姻虽然是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冯大婶他们极疼爱这个唯一的美丽女儿,还请过先生教书习字的,想必在为她择夫婿的时候,相貌、人品、家世都会仔细考虑。
斯人已远去,纵然绿岫得不到她的初恋,未来那桩婚事也应该会称小儿女的心意吧。
何况那初恋的对象,本身就是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叫兰尘来选的话,白鸿希,哦,不,也许该叫吴鸿吧,可以直接出局了!
有一个宁静的家庭是幸福的,兰尘一直都这么认为,因为家庭意味着需要与被需要。但是她自己,也许是她太过于执着完美的感情,也许是她太爱怀疑自己和别人,更也许,是她怯于承担预料之外的责任。总之,她无法走进婚姻。
从前如此,现在更如此。
送走冯大婶和绿岫,兰尘转身在附近的文具店里买了砚台和纸,赶紧回苏府去,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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