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锦绣,你怎么来了?”
许是方才这里刚刚发生过“惨案”,翠儿明显在抑制自己的激动,连声音也是故意压低的。她绕过栏杆,从台阶处走上,将锦绣扶了起来。
“我……”才一开口,便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掉了眼泪,想起每一个窗内都是窥望,锦绣忍住了,尽量稳定着声音道,“我来领衣裳的。”
翠儿扶了锦绣站住,才发现她衣服果然嫌小了,说道:“长高了呢,怪不得要领衣裳了。你跟我来。”
嘴上若无其事地说着,转身却把锦绣带到了一无人处。
“刚才远远地望着就像你,正想过来喊你,就碰上……”翠儿没有说下去,锦绣却知她是指的监们捉拿小宫女一事,心中愈加沉重。
“翠儿姐姐,我想你了。”这话是原主最最本真的情绪,在这一刻,由安锦绣流露了出来,眼泪从脸庞上晶莹地挂落,稚气而真诚。
“阿弥陀佛,我也想你。总算是见着了。你去哪儿了?碰见几个以前在瑞音阁的,都说不知道你分到了哪儿。我还想,这深宫茫茫,我又分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怕是见不着了。你那么笨,去了别处可怎么办啊。”
翠儿还是那样说话连珠炮,都不给锦绣插嘴的机会。一段说完,她抚着锦绣的头发,却显得温柔起来。印象里,她一直是嘴巴不饶人,从来没有这样柔情。
锦绣很顺从,翠儿姐姐说自己笨,自己一定就笨,她从不与翠儿姐姐争辩。
“翠儿姐姐知道静思堂么?”
翠儿却摇摇头。
的确,她也并不是有地位的宫女,不会知道宫里多的事情。
“七皇如今住着,我在那儿服侍七皇。”
翠儿喜道:“你倒是好去处,原来服侍皇去了。”
安锦绣却道:“姐姐有所不知,那里其实是囚禁人的地方呢。不过……比这里貌似要好些。”她说的真心话,起码七皇不会动辄就把人弄死弄残,他不满意的人,或吓走,或赶走,或许很怪异,但绝不残暴。
翠儿的眼睛黯淡下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到了这里才知道,以往在内廷,过的真是天堂般的日了。”
“刚才那个宫女……”锦绣心里还放不下。
翠儿警觉地望了望四周,方才叹口气:“还不如直接赐死了,少受罪。”
“她以后盲了……去哪里?”锦绣担心地问。
翠儿苦笑道:“还能去哪里,宫人冢等死。”
锦绣只觉得浑身冰凉。后宫生活,果然是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是生死之间。
她紧张地抓住翠儿的手,仰头望着她:“姐姐,你千万小心。”
翠儿感觉到了锦绣真挚的关怀,她一直都是锦绣的“姐姐”啊,怎么能让“妹妹”担心呢?强颜地笑道:“我还好,不过是在库房帮忙,低贱,也有低贱的好处,不引人注目。”
“这倒也有道理。”锦绣点头。
“你瞧方才的……就是年纪小小,出挑。中了人家的意虽是好事,可偏偏,又不能中所有人的意。若没有超群的实力,还是守着本分吧。”
安锦绣有点猜到了,刚才那个可怜的姑娘,一定是某方面手艺突出,引起了哪位娘娘的关注和喜爱,她年轻了,甚至称得上年幼,原本不该急着让人称道。
有时候,嫔妃之间的斗争,正是从这些外围边角的人物入手。这姑娘,想来便是招了贵妃的忌。而在尚服局本身而言,借机踩上一脚,甚至主动献计除她,绝对都不乏人在。
二人许久不见面,想说的话本来是很多的,可一进尚服局就遇见这事,恰似给了锦绣当头一棒,连重逢的喜悦也变成了彼此慰藉的沉重。
“我那儿虽不似这儿偏僻,却规矩重,外人没法去。往后,我想姐姐了,就来这儿找你。”锦绣终于找到了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话题。
“嗯,你腰牌带了吧。我先带去你领衣裳。别的忙帮不上,这个我还能做主。”翠儿也努力欢快起来,牵着锦绣的手领衣裳去。
宫里的监宫女,数以千计,谁认识谁啊。到一处,就有一处的腰牌,以此辨别。安锦绣自然拿的就是西所的腰牌。
女史验过腰牌,就没人理她了,把她扔给翠儿去取衣裳。
要不是亲眼目睹,亲手触摸,锦绣还真不知道哪怕是简单常见的宫人装,也有着细微的差别。
据翠儿说,这差别倒也不是故意的,而是在每一批衣裳制作时,因批次不同,会有些好歹。司衣司当差的人,心中最清楚这差别,所以她们会有意无意地留些批次好的下来,给有地位的、或者关系密切的。
锦绣心中感叹,在宫中,真是不能活得计较。计较可心累了,实在是处处皆有差别,处处皆讲关系,这就是最现实的状况。
她因着翠儿姐姐的关照,自然拿了不错的衣裳。回到自己的宫人舍,将新的春衫换上身,偷偷地打了盆水照了照。不得不说,新衣裳的质感果然与旧衫不可同日而语,安锦绣小姑娘,焕发出一种飘逸的生机,与她灵动的眼睛愈加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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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贵妃凶猛
第二日,又与七皇抄经笔谈,问及宫中是否只有一个贵妃,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宫中只有一个贵妃,就是皇——端王元朗的母妃秦贵妃。
锦绣是个厌屋及乌的人。从几次与宣仪公主的交谈中,她已隐隐地感觉到端王与后一派,很可能是七皇元恒的对立面。既然自己现在是站在元恒这边,那么很难不对元朗那一派有些别的看法。
而秦贵妃居然是这么凶残的人,锦绣对端王与后的看法,自然也要受到影响。
见锦绣对嫔妃们如此不熟悉,元恒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她进行一些常识普及。锦绣的勤奋他都看在眼里,自从发现她痴,元恒就刻意给她画线图,发现她每次都会认真地去背。或许她还是会迷,但如果不是这么认真,她一定得迷得更离谱。
于是,元恒给她画了一张后宫图谱。
安锦绣背这个,倒是伶俐。一个中午的功夫,她已熟知于心。
本来嘛,以前人家是没机会接触,可不代表人家笨。
祁国的皇宫,与安锦绣过的历史课本上的布局大致类似,前朝后宫的格局。
宝庆帝日常的活动,却是在中轴线上的宸宫。宸宫往后,便是嫔妃们和幼年的皇公主居住的内廷。内廷之外,另有东所和西所,分别是一些常设的内廷机构,比如六局一司之类。当然,还有皇家的内廷寺庙以及大量的备用宫殿。
祁国的后宫嫔妃们,等级如下:皇后;皇贵妃;贵妃;下面是八个妃位:贤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宁妃;再次是九个嫔位:德嫔、贤嫔、庄嫔、丽嫔、惠嫔、安嫔、和嫔、僖嫔、康嫔;余下则是昭仪、婕妤、才人、选侍、淑女等等,数量不限。
而宝庆帝的后宫,人员还是很充盈的,所以他生的孩也多。他与原配皇后感情甚笃,以致皇后去世之后很多年,宝庆帝才立了当时的贤妃为后。
据说此事让秦后非常震怒,她认为贤妃只生了五公主,如何能与生育了皇的秦贵妃相提并论?可礼部却说,贵妃的八字稍有不足,当母妃固然是优渥的八字,要母仪天下却有些不妥。
僵持中,宝庆帝果然恹恹地开始生病,吓得朝臣们真的断绝了立秦贵妃为后的心。毕竟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秦家要捧,可皇帝大人的龙体,放哪儿都是最最重要的啊。
在秦后铁青的脸色中,连贤妃立后的仪式都显得不够隆重。
而礼部那个喜欢“说实话”的官员,不久之后到底还是让秦后寻了个事端,给贬到不知哪儿去了。
没砍了你算是客气。
皇帝大人当年是由秦后扶上宝座的,所以,秦后的脸还是要给的。贤妃当了皇后娘娘,晨昏定省,一片孝心简直是虔诚得不得了,就差将秦后当佛爷一样供着了。
加上皇后娘娘脾气好,后平常说点儿刻薄话,皇后都笑眯眯地照单全收,有时候还要深刻反省甚至交个思想检讨上去,把后噎得啊,好像一记重拳出锤,偏偏打在了棉花上,不知道再如何刻薄她才好。
而且秦贵妃就是后妃中当仁不让的女二号啊。
别说女二号,皇帝大人对她的敬重,简直让人意想不到。
贤淑庄敬四妃,全部空了出来,其中淑妃是宣仪公主的母妃,去世后也未再有人获赐此封号。皇帝大人说,因为秦贵妃过重要,他必须让她高高在上,连接近她的人都不能有。
此理由过华丽感人,秦后与秦贵妃竟无言以对。
秦贵妃咬碎了小银牙,心里那点恨却说不出口。我在意的是上头还有个人,谁在意下面有多少人啊!
下面的人,在秦贵妃眼里统统是渣,随便碾压的渣。
安锦绣将宫里一年多的生活反复咀嚼了好久,仅用一种方式是完全不能形容宫中的一切的。
有人说当了娘娘吃香喝辣呼风唤雨。事实上,大多数的嫔妃都在夹着尾巴过日,生怕露出一点儿小辫被别人揪到。
也有人说在后宫,每个人都小心谨慎,树叶掉下来都怕砸了脑袋。事实上,夹着尾巴熬出头的嫔妃,往往变本加厉,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憋屈的日。
所以一个后宫,必定是形形色色的人都存在,有时候,嚣张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这天,安锦绣抱着一大摞宣纸回静思堂。
最近静思堂的纸用得明显比以前快,大概是笔谈多了的缘故。锦绣的字也越写越好看,七皇看了常常不由自主地点头。而书房的那些典籍,她闲来无事也会翻阅一些,便是连问也长进不少。
西所常走的道,锦绣已经不成问题,即使抱着一大摞东西,也能健步如飞。
才走到半,遇见去静思堂送完早膳回程的小倩。
“呀,都早膳时间了,我给耽搁了呢。”锦绣加快脚步。
小倩却一把拉住了她:“你去哪儿了?方才我前脚出来,后脚来了好多人,瞧着来头很大,姜公公都给直接跪了。”
“去静思堂?”锦绣有点不敢相信。
那爹妈不疼、姥姥不爱的地方,除了后赏吃的,不会去哪么多人。
“难道是后又赏东西了?”
“不清楚,可没瞧见监们手里有东西。”
不管了,赶紧撒丫跑回去看吧。可指望不了元恒那个大爷能给人好脸色,怠慢了来客总不大好吧。
不知道谁来得这么早,难道静思堂有虫吃么?
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望见静思堂的院墙。
院门洞开,门外左右站着两排监。锦绣本来就跑得心脏怦怦直跳,一看到门口的架势,更是哧了一跳。这这这,像是要来拿人的架势么?
七皇殿下曾经想象了很久的“拿人”,难道真的要在静思堂上演?
紧张地靠近。
“干什么的?”
一个五大粗的监果然一把将她拦下。
“奴婢是静思堂的宫女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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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皇上驾到
锦绣心中紧张,生怕真出什么事。又拼命地想让自己镇定,只想着,就算七皇真的犯事了要被拿下,她也应该进去和七皇见一面。
于是,急匆匆地摘下自己的腰牌:“公公请看,这是奴婢的腰牌。”
那监早就听说静思堂里七皇身边的宫女是个小女孩,甫一见到这么小的,还真没反应过来。
“何事?”有人从里面出来,想来是听见门口有人说话,便过来看个究竟。
锦绣一看,却是浦公公。一惊,规格果然不小,浦公公都出马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浦公公也望见了锦绣,嘿,这姑娘认识啊。“她是景王殿下的……书僮,让她进来。”
书僮二字,说得还真不习惯。
关于书僮这事儿,一般人想不出来。谁会要一个长得还没桌高的黄毛丫头当书僮?浦公公觉得属于景王殿下特立独行的又一力证。
回头望了一眼锦绣,黄毛丫头抱着一大摞宣纸,正老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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