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绣前世就是个重症盲患者，穿越过来有段时间了，偶尔还是会迷。
这天去尚仪局取经，回来时自作聪明想走个近道，结果不知哪里拐错了。
再摸回瑞音阁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翠儿姐姐一见到她，又气又急地尖叫：“你还知道回来！”
安锦绣小嘴巴一扁，人家这不是迷了么。
原主进宫一年，一直在打杂跑腿，固定的几处来往。皇宫很大，她很渺小，盲点是很多的。
再加上安锦绣方位感超差，就成了现在这个样。
可这理由，没法对翠儿姐姐解释。取个经还迷了，这好笑了，你当是去西天取经么？
所以她性不解释。
翠儿姐姐顺手操起一把戒尺，狠狠地抽她的手心：“让你取个经，你居然去了大半天！你怎么没有死在外面！”
这是翠儿的口头禅。
可等她见到安锦绣哭得小身板一抽一抽，小脸蛋脏不拉几，便心软了。当然，打得也有些累了。
“就知道你是个闷嘴葫芦，棍打不出一个屁。”
翠儿一边骂着，一边拉过锦绣的手。摊开一看，手心已经肿起。
“活该，让你不长记性。”
嘴上虽然说得凶，一转身却去找药膏了。
“算你运气好，这几天康嫔娘娘心里躁得慌，她们都想着法哄她开心，这才没功夫理会你。不然就凭你消失大半天，够吃板的。”
瑞音阁主位康嫔，入宫有些年头，未生儿育女，地位不上不下，眼见着也没有什么奔头，在后宫属于中等偏上。
翠儿在瑞音阁算是有些体面，却也不是近身的宫女，而安锦绣自然是最末等的杂役宫女，除了派来的时候被康嫔相看过之外，再也没有与这位娘娘说过一句话。
二人正抹着药膏，外头有人喊翠儿。
“准是又找不着什么东西了，我去去就来。方才已经给你告了假，别到处乱跑，让娘娘瞧见了又添堵。”
说话完，人已经跑了。
翠儿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打骂起来到位，关怀起来也到位。
过去的原主，本身也不爱说话，更因为来不及翠儿姐姐的变化多端，性就以不变应万变，随她折腾。
所以安锦绣乐得继承原主的美德，保持着对翠儿姐姐敬畏的亲昵。
康嫔娘娘心情不好，安锦绣是略有耳闻的，主要是因为康家最近正被参。
前朝后宫，相互依存，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剪不断、理还乱。
安锦绣对此表示黯然，伴君如伴虎，她自己都是罪臣之女，又有谁来可怜她？十一岁的孩童之身，重活儿、累活儿，一样没少干。
所以她也没闲心去可怜康嫔。
翠儿果然很快回来了，还给她把晚饭给带来了。
一碗粥，一碟咸菜，一个包。
“看你那可怜样才给你带，明天开始还是你去。”翠儿恶狠狠地瞪她。
不对，还是有人可怜自己的，翠儿姐姐就是一个。
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因为染了风寒，病得七荦八素，已经快要去见阎王了，幸好翠儿姐姐去替自己求了药。
一边喂药一边骂娘，好歹把自己给挽救了过来。
她常常这样回忆从前。一出神，翠儿姐姐就会骂她：“丢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锦绣想：丢？我还捡了个魂魄呢。
不过她从来不跟翠儿姐姐顶嘴。
安锦绣在宫中的生活，因为有原主近一年的回忆打底，基本不成问题。倒是有一次打水，天气晴好，突然就照见了水中的倒影。
这小姑娘实在很瘦弱，而且脸色苍白。除了这两样，她可以算是十分好看的小姑娘了。
虽说不安份的水面，将她的面孔荡漾成波浪，也无损她的清丽。更何况，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
会说话的眼睛，往往也是会惹事的眼睛。以前的安锦绣可能不明白这一点，现在的安锦绣却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她常常垂着眼睛，尽量不与他人的目光接触，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要知道，瑞音阁现在整个大环境就不好。
康嫔已经好久没见笑脸，往日还有些嫔妃串门，现在风声一紧，立马门可罗雀。
领导心情不好，下面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作为下面人的下面人，安锦绣图的不是立功，而是无错。
所以，她安心地在瑞音阁扫洒、除尘、跑腿，吃着粗茶淡饭，穿着半旧衣衫。
鉴于穿越小说的女主，一般穿到宫里的都很苦逼，几乎没有不去浣衣局受苦的，所以安锦绣有时候还想给穿越大神烧两柱香感谢一下。
这些事，想了不做，大神是会生气的。
春天刚刚到来，康嫔的眉头还没舒展，瑞音阁就出事了。
这天，安锦绣正在瑞音阁正殿后的空地上扫落叶。谁说落叶是秋天的事儿，想当然了。落叶是一年四季的事儿，秋天尤盛而已。
隐隐听到前面传来嘈杂之声。
不关我事。她想。
也的确不关她的事。前头正在宣旨。
电视里演的那种呼啦啦进来一批人宣旨，院里再呼啦啦跪下一批人接旨，真的也就是“电视里”罢了。
事实上，安锦绣连听旨的资格都没有。
旨意是宣给康嫔的。虽说早就有了端倪，这一天真的来临，瑞音阁还是震动了。
皇上旨意，即日起，贬康嫔为最末等淑女，迁入冷宫。这瑞音阁的宫人，只留一个贴身的随侍，其余人等听候尚宫局重新派遣。
翠儿面如土色地跟安锦绣描述当时的情景，居然活龙活现。
其实翠儿也没听旨，所以她也是听别人说的，再转到安锦绣这儿，已不知是几手消息。
不过有一点，她们弄清楚了，康家罪名已经坐实，康嫔是无力回天了。
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世道降罪，不看你做了什么，只看你是谁。
安锦绣为康嫔暗暗叹息，这位面目模糊的嫔妃还没来得及在自己的记忆里被揉合完美，居然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
什么叫命？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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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姑娘晦气
安锦绣也没资格选择命运。她只有被人挑选的命。
第二天一早，瑞音阁的宫女监，站了一院。这才是他们有资格“呼啦啦”的场合。
尚宫局的人来了好几个。
为的是个中年监，旁边的姑姑手执着册，一个一个核对。
大家的心情都十分紧张。下岗已成定局，能不能再就业，去哪里再就业，牵动着每一个人焦灼的心。
翠儿姐姐资历老些，排在稍前。安锦绣心中有些黯然，这不是她第一经历遣散，却是第一次生出别离之情。
核对完毕，执册的姑姑又将人员分成数拨，交由不同的人带走。
翠儿姐姐在第二拨，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姑出了院门。跨出去的一瞬间，见到翠儿姐姐回头望了自己一眼，依依不舍。
安锦绣鼻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深宫茫茫，经此一别，浑不知何时相见。
正努力抑制着眼泪，却听执册的姑姑喊：“安锦绣！”
“奴婢在！”
姑姑抬眼一望，朝她挥挥手，示意去一边候着，又低下头，在册上作了记号。
倒是中年监望得有些久。
“你先前并不在瑞音阁吧？”中年监问。
安锦绣有些意外。旁的人站到一边，不一会儿就被领队的带走，怎么到自己这儿，却让领导关心起来？
她心中怦怦直跳，不知是福是祸，却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奴婢先前在丽正殿当过差。”
中年监笑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记性：“这便是了。”
又从姑姑手里要过册，认真地看了一下安锦绣的记录，略带不屑地说：“命很硬啊。”
安锦绣心中一凛，带上这个标签，以后日可不好过。
入宫一年不到，换了个地方，这就是安锦绣的现状。
人家换地方，要么是升职，要么是被贬。她倒好，到哪儿，都属于被遣散对象。
安锦绣虽说是罪臣之女，起点却很不错。长得好，还有化。
宫里也不全然都是打压贤能，在一堆盲中间，有点儿化的人还是受欢迎的，毕竟用得上嘛。
所以她第一个跟的是潘婕妤。那可是个美貌得宠的，就是智商有点负数。
安锦绣那会儿刚入宫，由锦衣玉食到低人一等，正是习锻炼阶段，难免出点错，潘婕妤责罚起来，心狠手辣，打得安锦绣天下不来床。
所以后来潘婕妤因为冲撞了淑妃而被赐罪的时候，安锦绣一点儿没有悲伤，麻利地收拾包裹走人，跟着尚宫局的姑姑去了丽正殿。
丽正殿主位是和嫔娘娘。这倒是个温柔如水的人，对宫人们也和气。
和气这个东西，是由上至下的。上头的人没有戾气，下头的人相对也不会恶毒。安锦绣在丽正殿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日。
可惜好景不长，和嫔娘娘哪都好，就是身体不好。
冬天一场风寒击倒了她，还没熬到春天，美丽的和嫔娘娘就香消玉殒。
然后，安锦绣就来到了瑞音阁。
次变动，从最低层的杂役开始，到最低层的杂役结束，连月例银都没有涨一毛。
一听那监说安锦绣命硬，那姑姑便有些迟疑，问道：“谭公公，她原本是分到怡景宫，您看……”
那中年监便是谭公公，皱了皱眉：“沈昭仪身也不大好，这丫头晦气，换个人吧。”
安锦绣大惊，仿佛看到了浣衣局在向自己招手。
谭公公眼光一扫，从余下的名单中喊了一个，补到一边。
安锦绣无奈，只得默默归位，继续站在院中间。
补上那人倒是知道自己有个好去处了，面露喜色，甚至还挑衅地看了安锦绣一眼。上演一出小人得志。
安锦绣没有生气，一来是她犯不上去生小人的气，二来也是没功夫生气。她正在紧张中，生怕自己落到浣衣局去。
尚宫局的监姑姑们，一拨一拨地把众人带走，各自去新的岗位上开展工作。
只有安锦绣，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日头渐渐上来了，初时吓出的汗，此刻粘在背上，竟有些凉意。
谭公公望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执册的姑姑低垂眼皮。她只管记录，不管分配决策，更不表态。
看样真的要去比最低层还要低层的浣衣局了。安锦绣的心拔凉拔凉的，比掉到冰窟窿里还凉。
我不要吃馊冷的饭！我不要和老鼠蟑螂共眠！我不要手指根根溃烂！我不要天天被姑姑打！
不要不要，统统不要！
穿越大神，我今晚就给您上香，上炷好香，成不？
内心在咆哮，表面却还要敛目垂手，一副静静等死的从容模样。
谭公公一撇嘴，冷冷地说：“把她送去那儿吧。”
那姑姑身一震：“公公……”
“她这样，还能去哪儿，没一个嫔妃会要她。”
姑姑默不作声。
谭公公又道：“你带她过去，交待一下。”
姑姑应了，转身对安锦绣道：“跟我来。”她的脸是木然的，毫无喜怒，可那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同情。
二人贴着墙根，绕了好多个弯。安锦绣觉得自己又迷了，一边努力地记着，一边寻思着，是不是该问问姑姑，自己这是要去哪儿？
姑姑姓刘，是尚宫局的司簿，真正是阅人无数。她一眼看出，眼前这姑娘绝不像表面那样安静，甚至她觉得自己依稀听到了安锦绣内心的咆哮。
这姑娘的眼睛长得特别灵，会说话，可她偏偏却懂得掩饰。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心思便这般剔透，怎么就晦气了呢？
真是可惜。
她瞧出安锦绣在默默地记，便道：“不用记，你没什么机会在宫里行走。”
安锦绣一惊，又觉刘姑姑能主动说话，机不可失。
“谢姑姑提醒，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