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卿尘看着那人削瘦的脸,轻轻将手抽出来,再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他看起来已经退烧了,睡得很沉的样子,卿尘几乎是习惯性的伸手去试他的额头,发现烧真的是退了,心中一阵高兴,双手合十,轻声道:“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十一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卿尘吓了一跳,瞪他一眼道:“吓死人了!干嘛神出鬼没的?”
十一倒没有立刻反驳,反而笑笑:“辛苦一夜,不好意思。”
卿尘知道他连日疲惫,昨夜其实也没睡安稳,说:“记着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
“好啊,”十一双手抱在胸前笑嘻嘻的道:“要怎么还?”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让你先欠着。”卿尘道。
“行,就当欠你的,”十一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道:“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不要随便用啊,十一爷我轻易不会答应别人要求的。”
卿尘耸耸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也不脸红。”
十一哈哈一笑,道:“我刚刚去河边看了看,去抓条鱼回来烧了吃怎样?”
“好啊,”卿尘拍手:“我也去!”抓鱼呢,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十一摇摇手,做个拜托的手势,指了指床上。
卿尘回头看了一眼,撇撇嘴,接着明眸一转,道:“两个要求。”
“简直是趁火打劫。”十一小声道,却接着爽快的答应:“好,没问题,只要四哥无恙,别说两个要求,十个二十个也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吹牛皮,”卿尘刮刮脸,做个鬼脸给他:“去吧,这里有我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
十一露出个阳光笑脸,转身出去了。卿尘收拾了一下东西,百无聊赖,站在窗前随手拨了一下那古琴,怕声音太大,她只是用指尖轻轻的拨弄着琴弦,发出细微的声音。这和她以前弹的二十一弦古筝多少有些不同,一弦弦挑抹,慢慢的摸索这种古琴的弹法。
一首曲子拨弄下来,再弹一遍便流畅许多,第三遍越发得心应手。很小的时侯就因为喜欢那样通透的声音所以开始学古筝,可是好久没动琴,差点儿就生疏了。
卿尘压着一根琴弦,突然笑起来,人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算才女,自己总算还有点儿沾边,虽然棋下得比较烂,毕竟二十几年功夫下来琴弹的不错,画见不得人,字写的倒也马马虎虎。
“商音往角音时再慢一些,会更好。”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道。
卿尘回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侯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听他弹琴。
“醒了吗?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卿尘走到床边坐下。
“什么曲子?”他不答她的话,反而问道。
卿尘愣了愣,方才拨弄的是那首《沧海一声笑》,要怎么和他说?想了想道:“随手拨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有些烟雨飘摇,笑傲人世的意趣。”
卿尘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听出曲中之意。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箫相和该不错,以后可以让十一和你试试。”
“十一会吹箫?”卿尘问。
“会。”那人道。
一时间,两人似乎再无话说,一个静静的躺着,一个静静的坐着。
卿尘觉得和这人在一起总是特别安静,不像和十一见面,总是斗嘴说笑。不过想想,就连十一对着他都一副认真的模样,不是人变得安静,而是有他在的地方就会自然而然的安静。他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气质,有一点儿淡然的清冷,又有一点儿峻肃的威严,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闹。
可是这样闷着实在也不是卿尘的性子,她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微微抬眸,遇上那人正看着自己,眼底带着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
卿尘侧头看他,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问道:“身上好些吗?”
“嗯。”还是这样简单的回答,在卿尘以为两个人又要就此陷入沉默的时候,听到他问:“你的医术师从何人?”
卿尘望向他的眼底,只能看到无尽的幽沉,如同一口古井,只有他吞噬别人,由不得别人探索他。心中暗想,我的医术师从第一军医院附属学院诸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只可惜学了个小小皮毛而已,难道要这样告诉你?不由得咬了下嘴唇:“没有人教,自己研究的。”想之前的“凤卿尘”不就说过久病成医的嘛,这样说也不算骗人。
“哦?”那人微挑了一下眉毛,道:“药效很好,我见过很多高明的医生,都未必配得出这样的伤药。”
卿尘柳叶纤眉也微微一挑,其实西药见效那才是快,这药药效还好,只是慢了些,也费劲。配不出这样的药,八成只是那医生不怎么高明吧。起身倒杯水给他,说道:“还可以吧,见效太慢,否则你也不用烧了一夜才好。”
那人就着她的手上喝了一杯水,卿尘问:“还要吗?”见他摇头,便将杯子收好,走到琴边道:“你若不嫌吵,就听我练琴可好?”
“佳人抚琴,岂会嫌吵。”那人道,看起来精神尚好。
卿尘坐在琴前,拨弄了几下丝弦,抬头一笑,手腕微沉,一声悠扬的琴音应手而起,听她缓缓唱道:“数尽江湖千万峰,无极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风。魔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平川策马,天高地广,如吟如诉渐渐铺展。
忽而,原本平缓广阔的弦下隐隐生出金戈剑影,气势逼人:“誓死奔雷,威震山河动,剑如白虹,出鞘追元凶……”
霸气正浓,却化作绕指丝柔,随着卿尘清缓的嗓音透出深情无限:“也有情深处,何必相约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柔情过后,风起云涌,琴音再变,豪情随歌而起:“好男儿莫错过青春,看风云再变,彩云飞扬。”
弦收曲终,余音袅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却听屋外有人道:“好琴!”十一拎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进来。
“哎呀!”卿尘看他提着鱼凑到琴前,急忙躲开:“提走提走!”她从小最讨厌这样滑滑腻腻的东西了,看这鱼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十一故意将鱼拎高,笑她道:“不是还要和我一起去抓鱼吗?怕成这样。”
卿尘躲到床边,叫道:“活的鱼好玩,死掉的才不好玩呢。”
“哎!”十一道:“这鱼可是活的。”说罢还特意将手中鱼晃了晃,那鱼吃痛,越发挣扎起来。
“和死掉的差不多。水里的鱼好玩,捉上来有什么意思?”卿尘急忙闪开,指着鱼道,说罢求助似的看了看床上的人。
那人淡淡道:“十一弟。”
十一听那人说话,便不再吓卿尘,一耸肩:“算了,有四哥护着你。刚才那琴是你弹的?”
“是啊。”卿尘道。
“歌也是你唱的?”十一又问。
“是!”卿尘答。
“好琴,好歌,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十一道,说罢又加了一句:“词写的也好,‘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这句好。”
卿尘看他道:“我倒喜欢那句,‘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十一问道:“为何?”
卿尘道:“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你若有本事,你就可以做皇帝,没有什么是命定的,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此言一出,四道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人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掠过,十一却停在她眼中,道:“你好大的胆子呢。”
卿尘愣了一愣,突然想起这是在这帝王时代,自己刚刚那句话杀头都够了。在现代这是人人可以挂在嘴边习以为常的话,在这里便成了一语惊人。
不由得吐吐舌头,一双俏丽明眸在笑意中灵光流泻,使得脸上更添了几分炫目风姿,道:“这里荒山野岭的,又没有别人。再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帝王也好将相也好,贤者居之,只要你自己觉得可以造福万民,为什么不可以‘觊觎’权位。”说罢伸手拍了拍十一的肩头道:“你要是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我一定支持你!”然后突然看到十一手里还拎着条半死不活的鱼,很小心的迅速收回手。
十一倒没有再拿鱼吓她,眼中露出别有意味的笑意:“口气不小,那你倒说说,怎样才算是可觊觎权位之材?”那人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瞎扯。
卿尘便随口说道:“别的我不知道,如果目光长远谋事缜密,心性坚定知人善用,应该不会错。不过自古英雄多寂寞,成大事的人无不是稳中带狠的,待到最后高处不胜寒,这不是所有人都隐忍的了的。”
十一眼睛就没有离开卿尘,听完道:“慎谋远虑,处变不惊,礼贤下士,戒急用忍。”
卿尘奇道:“说的对!”他倒是会总结陈词。
十一“哈哈”一笑,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四哥的左右铭,就冲你方才那些话,今晚这鱼我做了。”
卿尘等他出去,小声嘟哝了一句:“本来就是你做,打死我也不动那粘乎乎的东西。”
一低头,看到那人饶有兴趣的看向自己,脸一红,忙追出去道:“我来帮忙好了!”
万里星辰万里心
夜半无人,清风不问流年换,自在青竹翠色间淡淡穿绕流畅。星光点点泼溅了漫山遍野,花间草木清香万里,浸染屋室,醉人心神。
卿尘悄悄推开门,来到院中,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她在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被电子工业化充斥的时代,夜晚抬头都很难清晰的看到星星。此时眼前没有闪耀的霓虹灯,耳边也没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唯有依稀风摇翠竹的轻响,反而更衬的四周寂静,叫人连呼吸都屏住。
仍是睡不着,虽然这两天都几乎没有休息,入夜之后依然是无眠。
卿尘抱膝坐在了横搭的竹凳上,细细的去数天上的星星,璀璨繁星在深沉的夜色上拉出一道宽广的天河,孕育着古老而遥远的神话传说。
夜凉如水,身上缥缈的白衣像风中的云儿一样,被夜风轻轻的抚动,有些飘然出尘的潇洒。有人说每一颗星星代表着一个灵魂,那么这么多星星,哪一颗才是自己,哪一颗又是自己思念的亲人?
再也回不去了吗?真的再也见不到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那群整天一起嘻笑玩闹的朋友了吗?还有,李唐和徐霏霏,即便知道他们背叛了自己,卿尘却也不再觉得十分痛恨了。如果可以回去,那就原谅吧,原谅要比憎恨轻松很多。
心情随着思绪飘忽,穿过千万年的时空,突然很想知道留在现代的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昏迷不醒了?还是干脆已经死去了?还是有另外的灵魂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落到了那个身体中去?如果真的死掉了那父母岂不是会很伤心?会不会有人以为自己殉情自尽?笑……真的很好笑……
总之熟悉的人,没有人知道自己生活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面对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天地突然全部陷入黑暗,只有自己周围孤单的亮着一束光。这里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里,一切都弄错了,弄错了,却回不去。
卿尘将脸埋在膝盖上,泪水突然就不听话的涌出来,一旦流泪便再也无法控制。偶尔啾啾清鸣的小虫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伤心,悄悄收敛了声息,一片寂静。
不知趴了多久,卿尘抬起头来,突然发现有一片高大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温柔的夜色。而夜色似乎落在了来人的眼中,使那双眸带着令人沉醉的幽深,还有,一种清冷的安定。
卿尘抬了抬头,忽然又扭头到一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那人慢慢的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卿尘闷闷的说:“干嘛不好好休息?”
那人淡淡道:“白天睡足了。”
卿尘也不再说话,趴在膝头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哭出来才发现原来心里十分的难受,她使劲闭了闭眼睛,脑子里凌乱的毫无头绪,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你愿意陪我坐在这里吗?”
“好。”那人依旧淡淡的回答,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
卿尘想了想,然后又问他:“你干嘛不问我为什么哭?”
那人的目光融进无垠的夜空,用他平淡的声音道:“那是你的事。”
卿尘扭头看他,然后有点儿赌气的问:“那你干嘛要坐在这儿?”
“这是我的事。”不变的无波无澜。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