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点头道:“嗯,这里就不缺药。我给他换药包扎一下,隔壁是厨房,你去弄点儿吃的来吧。”
十一愣了愣:“厨房?好,我看看去。”
卿尘出去打了盆温水,搬张凳子将药和绷带放在床边,俯身去轻声道:“我给你换换药,那些草药只是权宜之计,不太管用的,能坐起来吗?”
灯下掩映着淡淡温柔的晕黄,那人的露在面具外面的脸却看起来煞白的,只是眼神还清朗明了。他用手撑起身体,卿尘在他身后掂上被褥扶他靠好,触到他的手时觉得很凉。她毫不避讳的伸手帮他解开衣衫,没有看到那人原本静漠的眼中掠过的一丝诧异。
伤口果然裂开了,卿尘从一个青花瓷瓶里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的清理了一下血污,一边道:“疼的话你告诉我,我尽量轻点儿。”又从另一个小瓶里倒出点儿乳白的药膏,轻轻敷在伤处,重新用干净的绷带开始包扎。触手感觉他的肌肉很有力度感和爆发力,似乎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在里面一样。
那人默不作声,修长的手指却在身边紧握成拳,就连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痛楚割裂一般反反复复,几乎将人的体力抽空。
卿尘将罗里罗嗦的衣袖挽到手肘之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大夏天的,干嘛捂的这么严实。觉得他手虽然凉但体温却偏高,不知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卿尘皱了皱眉头:“但愿不会烧起来,你躺一会儿。”扶他躺好,将脏掉的衣服收走。
那人疲倦的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卿尘姑娘。”
“嗯?”卿尘抬头,一边不耐烦的抖了抖总是碍事的衣袖。
“十一弟,大概身上也挂了彩。”分明是关心别人,声音也不带什么感情的样子,冷冷淡淡的,波澜不惊。
卿尘方才已经看到十一肩头有伤,只是不太严重忙乱中便没有机会理会,现下也想起来:“知道了,我去看看,你歇着。”替他轻掖被角,掀帘出去。
刚走到外屋,一阵浓烟迎面呛来,卿尘看到厨房那边不停的涌出烟雾,急忙去看,正好和一身狼狈撞出屋的十一碰个满怀。
十一伸手拉住差点儿跌到的卿尘,抹把脸道:“怎么回事儿,灶火点不着。”
卿尘看着他脸上被烟灰抹了个唱戏一样的大花脸,忍俊不住,指着他“扑哧”笑出声来,十一挑挑眉毛:“你……笑我……不然你去试试?”
卿尘眨眨眼睛,心想,不就是生火吗,不就是把木头用火点燃吗,谁还不会,挽挽袖子:“看我的。”信心十足的步入灶间,十一跟在后面决心虚心请教。
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坐回外屋桌前,灶间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十一看着卿尘,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无奈,一脸“原来小姐你还不如我”的表情。
卿尘不服气的托腮靠在桌上,心中想起现代用的电磁灶天然气,一按就热一点就着,不由的她不怀念个一塌糊涂。失去方知珍贵,如今一捆柴火连张可燃的纸都没有,郁闷到内伤。最可气是十一一脸戏谑的样子,卿尘看他忍得辛苦,没好气的说:“想笑就笑,干嘛那么古怪?半斤八两你又不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突然又想到自己来自现代不会点火便也罢了,这十一也不会怎么说的过去。不由得着眼仔细打量十一,见他一身黑衣虽然穿着简单,但用的明显是上乘好料,暗起云纹,金丝压边,丢在桌子上的一张长弓也是做工精良,更别说腰间佩剑。心道,十有八九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柴火是什么样恐怕都没有见过。
一眼瞥见他肩头的伤,说道:“敢笑我,就让你那伤口在那里疼着,我才不管呢。”
十一看着卿尘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忍了忍,却终于还是大笑起来,爽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英武中带上三分潇洒,一时间阳光万丈万里无云的样子。
卿尘恨恨的从桌子底下踢他一脚,道:“笑!我去药房给你四哥弄药,你生不起火来,大家都饿着好了,看谁着急。”说罢细长的睫毛向上扬起,凤目微挑,向十一做个要挟的表情,甩甩袖子走人。
不管十一在外一脸哭笑不得,卿尘惦记着屋里那人的伤势,忙着将各种各样品种繁多的草药一一挑拣搭配。有些是她之前就认识的,有些是根据得到的记忆才知道,直到现在她才有些怪怪的感觉,仿佛有些东西在思想里是她的又不是她的,说有又像是没有,在需要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还没有时间理清,乱的很。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配药,冷不防十一掀帘道:“哈,成了。”
“成了?”卿尘随他出去,持怀疑态度的问:“没灭?”
“烧的好好的。”十一神情中带着点儿得意:“这点儿小事,难不倒本……少爷。”
卿尘不以为然的挑挑纤眉:“那么煮饭的事情当然也难不倒十一少爷,有米有菜,如此拜托了。”趁十一愣神的当,大力拍了他肩头一下,故意拍在他伤口处,疼的十一“哎哟”痛喊,随后再打一巴掌揉三揉:“脱了上衣,看看你的伤。”
十一肩上左臂都有轻伤,左臂一道稍重一点儿,卿尘仔细看去,竟像是刀伤。话到了嘴边想问,却又打住,心想问了他也未必会说。
十一大大咧咧的看她上了药,对这点儿小伤也不甚在乎。这药效极快,觉得伤口一阵清凉,痛楚顿减,道:“什么药这么灵,怕是宫里都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卿尘将药瓶整个给他:“带在身上着以防万一吧。”
十一笑了笑道:“多谢。”
卿尘道:“不谢,煮好了饭过来,就当医药费。”
十一摇摇头:“伶牙俐齿,一点儿亏都不吃。”
卿尘抱起桌上东西转回药房,回头道:“承让,彼此彼此。”
话是这么说,最后还是卿尘去熬了粥过来,在厨房中找到有现成的小酱菜,随便就弄些将就一下。十一故技重施,居然是把在厨房找到的一坛酒淋了点儿在柴火上引燃,弄着药炉,好煎汤药。
却是灯火阑珊处
卿尘端了粥去房里,伸手想试一下那人额头的温度,却在半空中停住手,那一副面具隔在那里冷冷的划开一道距离。她心中好奇这人的样子,好奇的要命,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永远都没有个尽头。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卿尘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放弃了刚才心中冒起的念头。觉得不如就保留这样一点儿神秘感,还有些想象的空间,免得面具的背后藏着的是失望。手收回来时碰到那人身侧的指尖,冰凉的划过她的手背。
卿尘走了一会儿神,想要不要叫醒他吃点儿东西。一抬头,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中有点儿疲倦的神色,但却掩盖不了那种似乎天生的沉肃和威严,静静的望向她。
“啊,醒了?”卿尘和他对视稍许,心中升起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仿佛那目光可以穿透一切,使人没有任何保留的余地。她起身去端粥,借机避开这注视,道:“吃点儿东西吧。”
那人闭了一下眼睛,缓缓摇头。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有胃口,但是什么都不吃体力没有办法恢复,对伤势没有好处。”卿尘劝道:“而且吃了东西才好吃药,那样子药效好些,也不伤胃。”
本以为面对没有胃口的病人还要再费些口舌才行,那人却只停顿稍许,又静静的闭了一会儿眼睛,便没有任何异议道:“好。”
卿尘扶他半躺起来,试了试粥的温度,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那人却并不吃,淡淡道:“面具是带给敌人看的,摘了吧。”声音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嗯……嗯?……”卿尘愣在那里,端着一碗粥。刚刚大概被他以为自己是想偷偷摘下他的面具了,其实……她确实也想摘下来看看嘛。
那人见她没有反应,停了停,又道:“我手上没有力气。”
“哦。”卿尘知道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而且想必他伤处现在也是极其疼痛,将粥放下:“我是想试试你有没有发烧,那……摘下来了。”心里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点儿紧张的感觉。
那人不再说话,卿尘伸手,轻轻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因为伤势的关系不见血色,显得略有些苍白,清峻而淡定。
没有想像中的英俊无比貌赛潘安,但是卿尘一下子呆呆愣住,仿佛在千万年之前自己见过,见过这清峻的面容。
那一刹那的恍惚,让她仿佛沉沦梦中时光流转,再一次落入了无尽的轮回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脑子里平白冒出这样的诗句,傻瓜,卿尘立刻给自己下了个定义。突然嘴角上扬对他露出个十分美丽的微笑,至少是自认十分美丽并且温柔无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在心中对自己转变情绪的本事进行了自我表扬。
那人似乎微微避了一下,却又任她的手落下。
卿尘像是当年在医院实习一样,完全把他当成自己的病人,一边喂他喝粥,一边问:“有没有别的不舒服?”这样的伤势这样的医药条件,中药治外伤是远没有西药来的迅速可靠,发烧恐怕是难免的,最怕引起其他并发症,那就棘手了。
“没有。”不带波澜的回答,明明是精神不济的人,目光却还是可以一直看到人的眼底心底。
“嗯。”卿尘没有再说话,抬了抬睫毛又迅速的避开,目光只是局限于他鼻子以下。屋子里一下子很静,一旦静下来便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气氛,卿尘觉得和他在一起语言似乎都是多余的,只是静静的喂他吃东西。只吃了半碗粥,喝了药,不多会儿他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明明暗暗洒入些花影,十一也趴在桌上睡着了,卿尘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便这样忙乱了一通,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机会。现在只有自己醒着,这样安静的站这里,又有那样迷茫的心情陡然而生。她对着铜镜用梳子理顺了一下头发,镜子中淡淡的映出自己的样子,还是觉得很陌生,依然恍惚像是梦中未醒。
卿尘抬起头来,目光穿过窗子,去寻找苍穹中勾画出的一个个星座,心里突然觉得闷闷的,鼻子就也突然有种酸涩的感觉。她很想把十一喊起来和自己说说话,免得一个人胡思乱想,可是等回到屋里回头看他趴在桌子上睡得那样沉,又不忍心叫醒他,反而找了件东西给他搭在肩头。
即便唤醒十一又能说些什么呢?难道告诉他自己是个被强制带到这里而灵魂?那十一大概会以为发烧的是她。
床上的人睡得一直不是很安稳,卿尘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没有像前几次卿尘这样做的时侯一样睁开眼睛,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本来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毕竟还是烧起来了,没有体温计,也没法知道烧到多少度了,只是觉得额头滚烫,叫人担心。
卿尘去外面打了盆清水过来,夏天井里的水透心的凉,却正好派上用场,她用布巾蘸湿敷在他额上,过一会儿便再换一下。又没有退烧药消炎药,只能用这种方法降温。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明显,卿尘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心里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突然又想到一个办法,去厨房把十一找到的那坛酒倒了些出来,很小心的用这高度的酒给他擦拭身子,又把浸凉了的布巾垫在颈后和腋下,希望可以帮他物理降温。
自小只被别人照顾着,从没有做过这样照顾病人的事情,一时还有点儿手忙脚乱,卿尘为怕他不知觉的翻身动到伤口,伸手压着他的手。当触到他修长的手指时,却被他握住,不肯放开。
卿尘试着抽了抽,觉得他握的很紧,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样的痛苦,心中一软,便用手指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随着自己手心的温度,他的手也慢慢变得温暖了一点儿。
如此折腾了半夜,天色微明的时侯,卿尘终于撑不住在床边趴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侯,发现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洒满在四周,披在十一身上的薄被已经到了自己肩头,自己的手反而被盖在那人宽大的手掌下,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自己生病,被父亲握住小手,一种疼爱的安慰。
卿尘抬起头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发现睫毛上湿湿的,仿佛是泪痕。已经忘记了短暂的睡眠中曾经梦到过什么,也不知道今天面对的是什么。卿尘看着那人削瘦的脸,轻轻将手抽出来,再将他的手放进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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