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视线慢慢移到祠堂内供奉的上首,待看清那上面众多人像中醒目的那一个时,之前的猜测和现下亲眼所见合二为一,电闪雷击般让我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手上加紧的力道让我看去,公尝望着我,眼里的情愫难以明了,却十分苦涩。
十三香迷恋的双眼也盯着那座石像,直到镇长夫人唤她插香,她才恢复冷容,安安静静接过镇长手中的香,插入香炉。
“这是我白石镇历代灵泉圣使的石像,多亏有圣使庇佑我白石镇,才能保我白石镇万年永存!”
我和公尝交握的手越来越冰冷。
我看了看他,指向那座石像,“这个……”
“这是我白石镇上上任灵泉圣使,也是最伟大的圣使,是他庇佑我白石镇村民逃过了当年的那场大火,救了我们全镇人的性命,还痛击了冢主的敌人,消灭了万灵拂尘…总之,他就是我们白石镇最伟大最受景仰的圣使!”
“那他…他现在在哪里?”
“他永远都在我们白石镇人的心里。”十三香那虔诚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上帝,她望着那座石像,痴痴地道。
“是吗?”我艰难地挤出一丝笑,“今日叨扰镇长夫人了,我和夫君就先行告辞了。”
“是吗?我还想讲些关于圣使的事呢。”
我确实还想听,有关他,有关非离。可他的状态很不好,我只得匆匆向镇长道别,带公尝出了镇长府邸,一路抱着有些失神的公尝,让车夫加快驾马车,飞快奔回客栈。
公尝的状态低至冰点,我担心得要命,只紧紧抱着他,脑袋飞速旋转,想着过往那些事。
那夜公尝和我下山,在躲避受制的村民时躲入那个凹进的浅洞,那时我便看到洞中那个虽年代久远但依旧看得清轮廓的石像,那是他的脸,公尝玉箫的脸。石匠的雕刻技艺非常了得,他的脸栩栩如生的刻在石像上,就跟今天祠堂里的石像一模一样。
我还记得当年在圣丐帮养胎时,无风曾对我说过,
‘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那一年大火吞噬雁荡山的神殿时,拂尘在火中闪闪发光,火越大,光越强,最后火势见小,拂尘的光却越发刺眼,最终消失,那强光里倒映出一张脸,是你的脸。’
‘你对我笑,我亦对你笑,我问你在哪里?’
‘你什么都没回,那影像便瞬间消失了,连带着拂尘,一便消失了。’
无风说过,拂尘消失后,神殿上走出来一个人影。是那个将他带到天山冢上的人,那人也分明看到了火光中的那张脸——我。
当时无风问我那时是对谁笑。
可我根本不记得这回事,只随便敷衍是对他笑。但无风却气呼呼回我说,
‘那你为何嫁了他!”
那时我还不明白这跟嫁给苍亦桪有什么关系……
现下全明白了……
原来无风当时在雁荡山,见到的人就是苍亦桪,就是公尝玉箫,白石镇的灵泉圣使,天山冢冢主的得意弟子,苍心宫的魔主,却也是我的夫君。
拂尘是他故意弄丢的,无风也是他带去天山冢的,那我呢,如果那时在火光中我看到了他,在对他笑,为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难道我还是失忆的吗,难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再想下去我会跟他一样,我们不能都倒下,不能,苍亦桪,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哪怕你曾经是个来自地狱的魔鬼,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公尝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廿七 拂尘复苏
我后悔带公尝进祠堂了。自从进了那间祠堂,他便一直不言不语,目光呆滞,不论我怎么喊怎么唤,他都目若无人。
一直到晚上,我撕下他的人皮面具,急急唤了羽黑。
羽黑是无处不在的,不过他只会在黑夜里出现。
“他究竟怎么了你知道吗?”
“咒泉。”
“我和他身上的咒泉不是消除了吗?”
“复生。”羽黑看向床榻,再看向我,“拂尘,重生,少主,眼泪。”说起眼泪,连羽黑都有些诧异。
“你是说拂尘是他的眼泪救活的?”
羽黑点头,“少主之泪上古神泉 催动 神泉 复生咒泉。”
原来……
“那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去除他身上的咒泉? ”
“启用 拂尘。”
当夜,羽黑带着我和公尝悄悄上了雁荡山顶,在芦苇荡后的仙溪洞,看到了灵泉之源。
“只要我在那灵泉里泡上半个时辰,拂尘就可以启用了?”
羽黑搀着木偶般的公尝,点头。
“他去那里面泡一泡,会除去咒泉吗?”
羽黑摇头,“灵泉 复苏之意,身有死咒泡泉 启动。”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的拂尘初初生长出,灵泉可以让拂尘重新启用,他身上的咒泉目前还在孕育状态,像死火山一般,若泡了神泉,就会彻底激发咒泉在他体内复活,再次经受咒泉之苦。
攥紧双手,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跳入灵泉之内。
泉水不深,刚好到我的胸口,我闭上眼,半蹲在池水里,仰着头,好让头发都浸泡在水里。
但愿我不要在这时候回到现代,公尝玉箫,你千万别有事,我们的孩子还等着我们……
羽黑将公尝扶着盘坐在地,自己则开始运功给他压制正在生长的咒泉。
山顶夜风习习,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子夜了。
羽黑的额头鬓角,微微有汗珠。
恰在此时,仙溪洞外有了声响,从初月谷方向传来。
羽黑暗叫不好,可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若这两刻钟运功完成,少主体内的咒泉便可七日不愁复苏,但若是此时被打断,少主的咒泉受了催发和惊动,只怕立马便要苏醒而来,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他自己也会元气大伤,届时无法保护少主。
额角的冷汗沁出更多,羽黑暗恼自己思虑不周,将少主陷于危险两难之境。
洞口有光,有人影晃动。
先是几位侍女掌灯鱼贯而入,排成两列恭候。
接着出来的是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一袭奇装异服,头发也极端,羽黑本在专心运功,待看清那孩子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丹田一股热气蹿出,他忙收心于掌中,回转心思,继续运功,再撑一刻钟。
那孩子不是小少主,不是。
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长相美艳,神情却清冷无比。
“都下去。”那女人吩咐一声,侍女们便将灯盏挂到石壁,再鱼贯而出。
孩子和女人一步步慢慢逼近仙溪池。
池边的羽黑,全副戒备,一触即发。
哪知孩子却没有理会在运功的羽黑,直直走到池边,望向池内闭眼泡泉的我。
这不是温泉,尤其是初春的深夜,池水越发冷冽。
“您有何吩咐?”女人最先出了声。
孩子盯着我半响,竟扑通一声也跳下水,引来女子一声低呼,而孩子已到了我跟前。
“杀她,还是他?”孩子指着我,又指向公尝,看向女人。
女人皱起眉。
即便是夜晚,羽黑还是给公尝带上了面具,而我也是。
但那女人突然走到公尝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下了公尝的面具,羽黑却不能在此时最关键时候撒手运功。
孩子一见此景,对我的脸也产生了疑惑,伸手抚上我的脸,撕下了我的人皮面具。
或许是因为我满脸疤痕,他的脸色在一瞬间由调笑变成惊悚。
我睁开眼来,盯着他。
“你是谁?”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从水里抬起手,伸向他的脖颈。
他一皱眉,打掉我的手,对我怒吼,“我问你是谁!回答我!”
我再次伸手,拽住他脖子上的小玉如意。指腹划过上面的字:非离安霖。
眼睛涨得酸痛,他充满怒气的脸在我眼中渐渐模糊,他再次打掉我的手,质问我是谁。
我是谁?
我一把抹掉眼泪,扑上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的哭腔化为欣喜心酸,又哭又笑,“非离,非离…”
或许是我抱得太紧,他竟没有推开我,或许是被我吓到了。
洞外突然有响动,一个侍女在洞口禀报,“禀圣使,村民已到芦苇荡。”
羽黑大骇。
我也听到,正愣神之际,非离猛地推开了我,自己上了岸,我估摸有半个时辰了,也跟着上了岸,跑到公尝身边,握住他的手。
“也好,就把他们交给村民吧。”非离望着我们,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我看向他,只觉得心疼,再看向我身后的女人,“不带他去换身干净衣服吗,这么冷的晚上,他会着凉的。”
她看了看我,又看向公尝,“用你的拂尘带他走吧。”
“衣衣,我知道你会帮我照顾好非离。也请你,不要让他做太多恶事。”
她不出声,而是一转身退到羽黑身后,运功将自己真气输给羽黑,再冲我喊道,“带他走!”
我感激看她一眼,立马抱住公尝,闭上眼,拂尘如当年在咒泉洞时变成蚕蛹,将我和公尝卷入其中,趁蛹还未完全合拢时,我千般万般不舍地看向非离,他的神情肃然,却抿唇不语,像是在默许。
心猛地一揪,我大声喊他的名字,他脸上有茫然无助的孩子童真的神情。
非离,我的孩子…
“非离!”
我大喊一声,坐起身来。
待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是木床,是我柔软的床,台灯亮着,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我关了台灯,一扭头,惊觉身边还躺了个人。
苍亦桪。
他的唇色仍是有些惨白,整个人处于昏睡状态,我俯身抚上他的脸,额头与他相抵,拜托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门突然被推开,老妈大喇喇的声音叫道,“怎么了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我忙松开苍亦桪,看向老妈,“妈,你怎么进来不敲门?”
“我不敲门?”老妈走向我,不住数落道,“你这个臭丫头,还知道回来啊,三年五月才回一趟家,平日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所幸你爹妈和外公身子都还硬朗,要是指望你,也不知我们该沦落到什么地步,也就靠靠自己了…”
老妈一说就来劲,没完没了地长吁短叹。
我哀嚎一声,“爸,快来管管你老婆呀!”
老爸过了一会儿才汲着拖鞋,慢悠悠走过来,头发蓬乱,恹恹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旁边的苍亦桪,“昨晚把你俩从小区外面拖回床上费了我不少力气,我现在很累,还要再睡一会儿。”说完打着呵欠又走了。
老妈随意挥挥手,“我先去买菜。”
爸妈刚走,我就听到沉重的喘息声和肉掌着地的厚重,果真阿笨一下子蹦出来,上蹿下跳的要表示亲切,我朝门外叫了一声,“外公!”
外公慢悠悠的走出来,“回来了。北北,过来。”
阿笨超级听话地奔了过去,围着外公的腿打转,亲热得不得了。
我没兴趣看他们秀恩爱,下意识问道,“外公,离离呢?”
外公头也没抬,“上次你不是把离离带走了吗?”
“我…”
不再搭理我,外公扫了眼仍是熟睡的苍亦桪,“有病就去医院,别让他老躺着,算了,你指望不上,我叫你爸带他去医院。”
“他不去医院!”我侧过身子挡住苍亦桪,“外公,他一会儿就醒了。”
外公不满的瞪我一眼,“随你。”便也走了。
我松了口气,又趴在苍亦桪身上,捏捏鼻子,翻翻眼皮,他就是不见醒。
难道真的要去医院?
思虑再三,我还是觉得再睡一觉,说不定下次醒来他就醒了。我伸过手去抱住他,头枕在他胸口上,默念着苍亦桪你再不醒来我就…就休了你!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侧头去看旁边,!!空了!
我吓得立马清醒过来,掀了被子就往门外跑,一边高呼,“苍亦桪!爸妈,外公,苍亦桪呢……”
老爸在看报纸,外公在跟阿笨玩球。
我光着脚在客厅乱窜,老爸放下报纸斜眼看我,“他在厨房帮你妈。”
立马奔进厨房,果真看到他围着围裙,长发被老妈绑住,满手是面粉,我飞奔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他手上是面粉,没法动弹,只好无奈冲老妈笑笑。
老妈斜眼瞪我,“一回来就睡懒觉,现在还来捣乱,你说说你,呀,连鞋子都不穿,你存心气你老妈是不是!”
我松开苍亦桪,抹了抹眼角,叉腰怒视老妈,“妈,您真是的,他才刚好,您怎么就让他帮忙呢,他现在需要休息!”
老妈急了,菜也不切了,举起菜刀就跟我‘讲理’,“诶,你这熊孩子,你回来不干活,你老公自愿来帮忙你还护短,你出一个人头,我出一个人头,那怕他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