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年皇额娘您送儿子奔赴战场时的心情吗?”弘昀声音有些沙哑的问。
李福雅眼中水汽上涌,她含着泪花问:“知道母鹰是如何让小鹰学会飞翔的吗?”
“驱逐出窝,不管她的孩子是否会掉下悬崖,皇额娘说过这个故事。”弘昀感慨地望着他的母亲,这个永远温柔的女人,他见过她的悲伤、喜悦与哀痛,在他的兄长死后他暗下决心一生不再令他的母亲难过。
永瑜出征前李福雅拉着他絮絮叨叨:“亏得你这还没有分府单住,你出征后哀家召蕙兰丫头来陪伴也方便些,小绵渊像极了你二伯小时候。”
“让皇玛嬷记挂是绵渊的福气,孙儿让兰儿平日多抱着绵渊来陪您老了家解闷。”永瑜提起儿子时眼中溢满温柔。
李福雅笑着说:“绵渊是你的嫡长子又是蕙兰丫头的头胎哀家自是爱重,但绵渊到底幼小比不得大人,这常在外吹着了冷风对他的身体也不好。”
在永瑜出征后的第二个月侧福晋西林觉罗氏被诊出有孕,房内她抚摸着还平坦的腹部微笑,她明白自己身上承载着西林觉罗家的希望,当年他的玛法请来离宫的老嬷嬷训练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飞上枝头,但她也明白她的玛法不指望她做凤凰,只希望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地将荣耀传承下去。
对准葛尔的战争很顺利,永瑜凭此战功顺利晋封贝勒而弘曜则是食双贝勒俸,战争历时三年结束,醇正十九年永瑜与绍谦以及弘曜与阿贵领兵两路包抄彻底平定准葛尔,大清军事上开始由年轻人崭露头角,李孝感动地仰天长叹:“终于有人可以接班了!”
同年弘昀颁布一条指令,凡年满十六周岁的皇子及宗室、贵族子弟可以自愿进大清军事学院学习,在军事学院内学习的成员爵位自动无效直至离开军事学院。
虽然这条指令看上去没有威慑力而且很宽松,但明眼人可以看出皇帝是在鼓励全员参与,而且聪明人还可以嗅到其中隐含的意味,‘爵位自动无效直至离开军事学院’这种离开是顺利结业还是中途离开?我们的皇帝陛下并没有指明,但无论那种离开都可以得回往日的爵位是肯定的,但是日后呢?谁人不想前途光明?若是中途离开之人虽然得回了爵位但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吧?除非日后拿命博功绩。
四岁的绵渊一路小跑到李福雅怀里,吓得跟在后头的乳母、嬷嬷们脸色发白,李福雅搂着绵渊说:“哀家的小绵渊可是来找哀家玩儿咯!”
“皇乌库玛嬷,阿玛什么时候回来看绵渊?”绵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问。
李福雅搂紧他问:“哀家的小绵渊想阿玛了?”
“嗯。皇乌库玛嬷,阿玛会喜欢绵渊吗?”绵渊抬起头期待的看着李福雅。
李福雅哄着他说:“当然会喜欢小绵渊……你阿玛回来过几回都抱着小绵渊不撒手,可是绵渊太小了不记得。”
绵渊扭动着身体说:“皇乌库玛嬷……皇乌库玛嬷……以后阿玛抱着绵渊绵渊一定会记得的,不会忘记,不会。”
“好~~~好~~~好~~~哀家的小绵渊一定记得会阿玛。”李福雅努力地固定住绵渊哄了起来。
“主子,要不让奴婢抱着大阿哥?”莫忧上前低语。
李福雅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绵渊摇头说:“哀家再抱一会儿。”
永瑜与弘曜回圆明园复命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万寿宫,李福雅让揉搓了弘曜一番后放他回去见李今美,她在弘曜离开后抚摸着永瑜变得刚毅的脸庞喃喃说:“哀家的永瑜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永瑜一动不动地人李福雅摩挲,绵渊站在李佳?蕙兰身旁滴溜溜的看着那祖孙二人互动,原本依李佳?蕙兰的地位还不能坐到第一排的位置但李福雅怜惜她们母子特许二人上前。
李福雅坐在罗汉床上右边坐着皇后索绰罗氏,左边一排为庆贵妃大佟佳氏、宝亲王妃乌济奇特氏、德亲王妃李佳氏、和亲王妃吴库扎氏以及李佳?蕙兰母子;右边一排为循贵妃李佳氏、显亲王妃博尔济集特氏、刚回关内不久的端亲王妃乌拉那拉氏和恭贝勒夫人富察氏;因为这几个女人的年纪稍大,又是永瑜的正经长辈便也没有回避。
李福雅招手让绵渊上前,绵渊看了李佳?蕙兰一眼后蹬蹬蹬蹬地跑上前去依偎在李福雅怀里眨巴眨巴地望着永瑜。
“这是……绵渊?”永瑜看着依稀记得的轮廓又看向他跑来的方向。
李福雅点头后永瑜蹲下伸手轻轻抓住绵渊,绵渊看了李福雅一眼后怯生生的唤一声:“阿玛?”
“啊!”永瑜应答。
皇后索绰罗氏擦去泪花说:“这父子俩看得臣妾心酸酸的,皇额娘,臣妾先回天地一家春去就不在这儿碍眼了。”语毕便起身跪安,庆贵妃与循贵妃见状也起身告辞。
皇后与贵妃走后乌济奇特氏与富察氏也行礼离开,博尔济集特氏等人也略说了几句话后走得干脆,整个房间内便剩下李福雅、永瑜夫妇以及绵渊四人。
李福雅说:“许久未见你们夫妻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哀家也不留你们,都回去吧!”
“孙儿/孙媳告退。”永瑜和李佳?蕙兰跪安,绵渊也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后说:“绵渊明日再来给皇乌库玛嬷请安。”
李福雅欣慰的看着永瑜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说:“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走亲戚到昨天傍晚刚回来。。。呃~~~明天要正式上班了~~~
☆、一笑泯恩仇
醇正二十一年雍正七十九岁,要过八十大寿的雍正难得有大宴宾客的兴致,他拄着手杖缓慢行走而李福雅在碧纱的搀扶下跟在一旁。
“爷,你说咱们该请哪些人来呢?”李福雅攥着清单跟在一旁问。
雍正想了想说:“儿孙们都召来,你兄弟侄孙们自是不可少,另外将衡臣(张廷玉字)父子、延清(刘统勋字)父子、仲和(阿克敦)父子以及毅庵(鄂尔泰字)的儿子、侄子与元长(尹继善字)也一起叫来。”
“这一回要添好多人我得做一个预算。”李福雅点头回答。
雍正笑着说:“随你~~~只是别累着了。”
“爷是要在哪儿摆宴席?”李福雅算了一下清漪园内空余的客房后问。
雍正说:“沧阆苑那儿空地大就摆那儿。”
“也成。”李福雅伸手拾掇一番衣袖。
“到时候将十二弟、十六弟和二十一弟、二十三弟、二十四弟都唤来吧!”雍正想了想对李福雅说到。
“嗯,爷……要请十四叔来吗?”李福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
“……近来他常生病?”雍正到底还是没忍住问起,虽然他早已知道消息。
李福雅有些不忍地回答:“听太医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雍正望着火红的枫叶出神地说:“见一面也好……三十多年了……”
李福雅蠕动唇部最终什么也没说,雍正伸手牵起李福雅拄着手杖缓缓离去,两个人走得很慢但心里都不急,年轻时雍正的火爆脾气与冷厉的面孔经过岁月的沉淀已然演变成一张温和却不怒自威的脸,花白的头发与面上的皱纹、老人斑见证了这位帝王的人生。
曾经他们兄弟斗得你死我活,临老时才发现会想念曾经相争的兄弟们,就算有太多的气、恨,可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随着十月三十日一天天的逼近圆明园内的宫女、太监越加忙碌而清漪园内的侍女与仆从更是忙的脚不沾地,皇后索绰罗氏被提前告知‘先帝’尚在人世的消息时呆滞了一整天。
这时候身为皇后的索绰罗氏终于明白,为何皇太后李福雅经常不在宫中,也明白当年孝德皇后为何会安心离世,但她已经没有闲工夫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次‘太上皇’要过八十大寿,其中的细节与寿礼都需要细细商议,所以除了危及国家安全的重大事件外其他事情一律靠后。
百姓虽然不知道皇家发生何事,但热闹的氛围还是可以感受得到的,而被筵请的几位勋贵得知‘死而复活’这种惊悚的事情时无不目瞪口呆,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几位除外。
康熙第十四子恂郡王爱新觉罗?允禵是被抬着进清漪园的,听涛居中雍正见到这个阔别三十年之久的同母弟弟。
曾经的大将军王如今的恂郡王爱新觉罗?允禵见到本该躺在泰陵地宫里的兄长时着实吃了一惊,他怒笑道:“皇上可是骗尽天下人!”
雍正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枯瘦的弟弟,他黯然看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竟成了如今这般的枯槁模样,他不知道心里的那点酸涩是为了什么。
看到雍正毫不掩饰的目光爱新觉罗?允禵恼怒地问:“皇上是在嘲笑奴才?”
雍正眨了眨眼睛从记忆中清醒过来,他苦笑着说:“朕只是在想,朕亲手扼杀了那个令朕羡慕的弟弟。”
爱新觉罗?允禵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讽刺道:“奴才居然让堂堂的雍正皇帝羡慕?奴才没有幻听吧?”
“朕以前总是在想,同样是儿子为何她对朕和你的差别犹如云泥?她无条件的宠你,可是稍微温和地对朕时总是有所求,而她求的都是为了你。”雍正口气恍惚的说起曾经的不甘。
似乎想到了当年德妃的偏心,爱新觉罗?允禵一窒但他不甘示弱地开口问:“我倒是想问皇上,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弟弟为什么你永远对十三比对我好?”
“因为朕和十三都是没了额娘的孩子。”雍正停顿了好一会儿还是说出原因。
爱新觉罗?允禵尖利地问:“你说你自己是没了额娘的孩子?”
“不是吗?且不论咱们相争的时候她处处维护你,朕奉遗诏登基本该是尘埃落定,可她却处处拖朕后腿,让朕的政敌们有借口攻讦朕。朕和你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朕本想让你安安乐乐的当一世太平亲王,可是你在逼朕、她也在逼朕……”雍正已不再为德妃的偏心伤心,只是作为儿子他依然觉得有些委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
爱新觉罗?允禵颓然笑道:“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们……太过相似……所以总是相互伤害。你怨额娘偏心,我恨你偏心。”
“是啊~~~有是朕会想如果小时候皇阿玛没有评价的那句‘喜怒不定’,你是否会是另一个朕?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雍正呐呐地说。
“四哥羡慕弟弟什么?” 爱新觉罗?允禵问。
雍正听到爱新觉罗?允禵的称呼心上似乎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他勾起嘴角微笑着说:“冲动、热情、肆无忌惮……太多我已经失去的东西……”
“没想到四哥居然羡慕这一些!我还以为会是额娘的疼爱……”爱新觉罗?允禵笑着说。
雍正抿了抿嘴角回答:“皇额娘很疼朕,这就足够了……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亲疏高下,就算是你四嫂尽力一视同仁地对待子女,可是在她心里弘昐的份量到底重过其他的孩子。”
爱新觉罗?允禵本以为雍正口中的‘四嫂’指的是已逝的嫡后孝淑宪皇后,但在听到弘昐时就明白这个‘四嫂’是如今母仪天下的昭圣皇太后。他诧异于李福雅在雍正心中的份量,但转而想到‘孝元宪皇后’这个谥号时也就了然,只是他依旧无法相信有女人可以在他那冷酷的四哥心里留下印记。
李福雅指挥婢女将一方小桌子抬进屋置放在榻上说:“爷和十四爷许久未见,还是吃一些东西垫一垫饥,听闻十四爷近来抱恙,所以我准备了一些淮山粥。”
“多谢四嫂。” 爱新觉罗?允禵想行礼被阻止了。
李福雅笑着说:“爷是你四哥我是你四嫂,这多礼了不是?”
爱新觉罗?允禵歉然一笑,李福雅领着婢女离开屋子留下他们兄弟二人秉烛夜谈,终于是一笑泯恩仇雍正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寿宴前一日桃花源内雍正躺在软椅上静静地看着李福雅在纸上涂涂抹抹,一个时辰后他快睡着时李福雅抓着笔说:“大功告成,只等着润色、题字了。”
雍正清醒过来他起身走到李福雅身后看着那幅画笑道:“福儿的画技进步了很多,郎世宁教的不错。”说罢便提起笔润色又在画的空白处题上一句‘悠然怡静境,把卷待烹茶。’随后印上他和李福雅的私章——清漪老人、雅言。
雍正寿宴摆满汉全席,被请入清漪园的大臣、勋贵并不多但都是懂礼数、会看眼色的,雍正与李福雅坐在最上方看着底下拜寿的满堂儿孙微微点头。
在皇帝与后妃说完寿词后芷萱携额驸纳喇?星德祝寿,纳喇?星德看向自家岳父无表情的脸再想想几年前的那一堆倒霉事儿就是一阵冷汗。
儿子辈的拜寿到英郡王弘曜那儿就停止了,永字辈孙子辈中以承郡王永瑜为首下跪祝贺:“孙儿祝皇玛法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