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苏蜜娜不禁回想起曾经在他的自传中读过的字句——
姚伊智是一个为建筑而活的人,尤其在他妻子死后,更将所有的热情转而投入建筑,创造出二十一世纪建筑的新时代;姚伊智的人本建筑世代从此跃起,兼顾环保功能的建筑物霎时领导潮流……
「与其注重精雕细琢的功夫,还不如以舒适作为最重要的考量,不管是工作场所或是住家,都应该以「人感到最舒服的状态」来设计,而不是一古脑儿地赶流行……」
姚伊智径自述说着自己的想法,苏蜜娜虽然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倒是听得挺入迷的。当他聊起建筑的时候,双眼灿亮,年轻的脸庞洋溢着吸引人的光采,实在帅得不得了。
坦白说,虽然他是个「古人」,但真真是一个很帅的男人,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会让女人感受到异性魅力的男人。
姚伊智蓦地停顿下来,脸上露出感伤的表情,语带自嘲地说:「我发什么牢骚,反正建筑已经跟我无关……」
苏蜜娜看他忽然打算撕掉自己的绘稿,赵紧出手阻止他来。
「你在干什么?!」她惊愕地问,把他刚才的作品紧抱在胸口护住。他竟然要撕掉自己亲手绘的图稿?!他知不知道一百年后这有多值钱!
姚伊智纳闷地望着她,他才想间她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要阻止他,而且好像他做了多愚蠢的事情。
「那种东西撕掉就算了。」他满不在乎,冷淡地说。
「那种东西?」苏蜜娜一头雾水,为什么他这么鄙弃自己的作品?而且他刚才还说建筑已经跟他无关?
怎么可能!他的建筑生命才要开始,不久之后他将因此名扬四海,成为历史上著名的建筑大师呢!
但他现在的态度似乎已经放弃了建筑……
为什么?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先生,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回英国继续念完建筑学位?」她忍不住关心地询问:「你跟你父亲生前的相处情形还好吗?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姚伊智在建筑史上是一个难解的谜,当年他在建筑业界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却毅然决然地放弃父亲留下的大笔遗产,全心投入建筑事业,甚至自此永不回美国。
苏蜜娜对他充满了好奇,一心想更了解他;而这也正是她目前最应该费心的事,搞清楚姚伊智的精神状况,然后想办法解开那封信里的约定之谜。
姚伊智听苏蜜娜改变了说话的口气,俊脸也换成防备又冷淡的表情,瞳眸冷冷地凝视着她。
「来了。」他说,嘴角扬起讽刺的角度,眼中还带着一抹挑衅。
「什么?」苏蜜娜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敌意。
「心理医生的分析要开始了吗?」
他耸耸宽阔的肩膀,摆出不以为然的态度,语带讽刺:「苏小姐,我很好奇妳能跟别人正常交谈吗?还是每一个跟妳聊天的人,妳都很自然的把他当成病人来分析?」
「我……」
苏蜜娜霎时明了原来他是讨厌她像是在审问他的问话,但她也只是单纯的关心他,却被他反讽成医生的分析,或许真正敏感的人是他自己吧。
他似乎对于心理医生怀有着严重的戒备。为什么?难道以前发生过不好的经验?
「我只是想知道你跟你父亲的关系。」她正视着他说,毕竟他是因为丧父而受到打击,她很自然地会这么怀疑,毕竟历史上对他的精神状况着墨不多,没人清楚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对自己是个病人有自知之明,不过我现在不想跟医生说话,如果妳现在是苏医生的身份,可以麻烦妳让我独处吗?」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忧郁,像在瞬间筑起防备,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紧紧地封闭了心房。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提起了他父亲的缘故?
「姚先生,我们迟早要谈。」她冷静地说,也换上了一个医生对病人该有的沉稳与距离。
「我知道,可是不是现在。」他丝毫不给面子,彷佛已经钻进了自己的防空洞,避开任何试探他内心的可能性。
既然姚伊智已经把嘴巴缝起来,苏蜜娜也只好暂时休兵,反正日后她多的是机会接触他。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的时间不多,希望你能谅解。」
苏蜜娜平淡地表示,却是发自内心的话。她在这个时空的时间的确只有一个月,过了,他们之间就永远不会再见。如果她回来真的是为了帮助他,她只希望能善用每一分每一秒,只可惜这样的心情她无法跟他坦白。
姚伊智沉默不语,双眼直勾勾地凝视她。从她明亮的瞳眸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跟以往那些口理医生不同的东西,除了公事公办的口吻之外,她又多了一份真诚的体谅。
「这个你不要了,可以给我吗?」她恢复轻松的态度,举起手上他的作品询问。
「无所谓,妳要就拿去。」姚伊智一点也不心疼。
「谢谢。」苏蜜娜心满意足地收好他随意的涂鸦,没想到竟然还能因此赚一笔,真不赖!
「对了,」离去前,她又转回头,衷心地对他说:「我想跟你说一句,不要轻易放弃,相信我,你以后会变成一流建筑师。」
明明知道这关乎未来,不应该随意泄露,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藉此鼓励他,毕竟如果他真的就此放弃建筑,将会是人类建筑史上的损失。
姚伊智望着苏蜜娜逐渐走远的背影,思索着刚才她说的话,眼神逐渐复杂。
她看穿了他内心的渴望。其实他从来没放弃过建筑,只不过他周遭现在有太多复杂的事情纠缠,让他无法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即使他有着强烈的欲望驱使,几乎一见到她,就感觉到一种想全盘对她坦承的冲动,但碍于苦衷,他还不能完全信任她。
姚伊智蹲下身,抚摸Mars身上柔软的黄毛,拍了拍牠,嗓音像是叹息一般喃语:「她真漂亮,又那么聪明,你想她会喜欢我吗?」
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一个比建筑更吸引他的女人。
从第一眼与她相遇,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怦动,好似正不断说着:就是她、就是她了……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心动、无法言喻的一见钟情?
如果在一般情况下,遇上这么吸引人的女子,他会很自然地对她展开追求,但现在他是个麻烦的病人,而她是来诊治他的医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不会有好结果的组合,他还能强求什么?
Mars当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用一双纯净的眼睁凝视主人忧郁的面容。
「苏医生,这是我妈妈,她是我妹妹宁茵。」
趁着姚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餐的时机,苏蜜娜也藉此认识了其他姚家人。
姚劲贤不厌其烦的帮她介绍;他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年长女人以及另一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说着。前者穿着高雅,带点异国风情的服饰,两只褐色眼眸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后者则以骄傲的姿态冷冷地瞥她一眼,径自拿起天蓝色的瓷杯喝茶。
苏蜜娜朝她们客套地微笑点头。
「欢迎妳,苏医生。」姚劲贤的母亲声音出乎意料的柔美,笑起来双眼谜起像条缝,显得很和蔼可亲。
「哼,真麻烦,换了那么多医生,到底有没有用!」姚宁茵十指擦着银亮的指甲油,用不屑的口气挑衅地对苏蜜娜说:「苏医生,妳已经是我哥请来的第十个医生,希望妳别跟前面几个一样,浪得虚名。」
「宁茵,苏医生是客人!」姚劲贤语带责备的说,但从他注视妹妹的眼中,仍透着溺爱。
姚宁茵吐吐舌头,妥协地闭嘴,吃起放在餐盘上的三明治。
「呵呵,我也跟小姐一样期待,希望苏医生出马,能医治好伊智的病,否则遗嘱的事情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话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框眼镜,头发微秃,穿着笔挺的西装跟订制的皮鞋。姚劲贤没介绍他的身分,不过就她猜测,这人和姚家人应该相当熟识。
他追话一出口,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彷佛触碰到某种禁忌。
「苏医生,抱歉,忘了跟妳介绍,他是我们姚家的律师,老罗。」
姚劲贤露出歉疚的笑容补充,罗律师也顺势接着说:「苏医生不用客气,就跟他们一起喊我老罗吧,不必拘束。」语毕,开怀地笑了笑。
既然说了不必拘束,苏蜜娜当然也就不会客气了。
「老罗,你刚才说姚伊智先生的病情跟遗嘱的事有关,是什么意思?」她试探地询问,罗律师随即露出沉重的表情。
「伊智在姚老先生过世后精神状况显得异常,依照法律规定,理所当然无法顺利继承遗嘱,直到他康复。」
「据说姚老先生的遗嘱是要将大部分的财产留给姚伊智先生,是吗?」
罗律师坦白地点头,毫不避讳,这在姚家似乎已经成为众所皆知的事情。
「没错,包括这座庄园,以及其它的不动产及有价证券,还有银行的经营权,全都交给姚伊智先生。」
这番说辞隐隐约约在空气中造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围绕着餐桌的其他三人都展现出复杂的表情,尤其以姚宁茵最为愤慨。
「爸爸根本脑袋不清楚了!」她激动地说,像要泄愤一样紧抓着茶杯。「他根本就被那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明明哥哥才是爸爸最得力的左右手,竟然让「他」继承银行!」
「宁茵,不准妳批评爸爸。」姚劲贤用严厉的口吻责备妹妹,他们的母亲也同样搂住了女儿的肩膀,安抚她。
「宁茵,别说了,「他」是妳大哥……」
「哼!要不是爸爸突然心脏病发,事情也不会变这样……」姚宁茵忿忿不平地说,双眼竟然红了起来。
苏蜜娜在此时赫然察觉。这里聚集的除了罗律师,其他三位都是属于大老婆那边的人。这么说,实际上两边果真有不合,甚至互相争夺姚意杰的欢心?
「老罗,如果姚伊智先生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那么财产的继承……」
她不放弃地紧跟着问。
「当然是由姚老先生的其他家属继承了。」罗律师神色自若地吃着早餐,似乎早已经习惯眼前的场面。「其实现在劲贤早就接手管理银行了,总不能因为老大生病,就把银行放着不管吧。」
「可是等哥哥病好了,还是要让哥哥来接手。」
姚劲贤立刻谦虚地退让,朝苏蜜娜诚恳地说:「苏医生,哥哥就麻烦妳了,希望妳能尽力医好他。」
这是姚劲贤第二次拜托她。或许在往后每一次的见面里,都曾变成他的口头禅也说不定。苏蜜娜不禁这么揣测着。
眼前摆着琳琅满目的丰盛早餐,苏蜜娜却几乎没动半口。对她而言,看这幕戏可比吃东西有趣多了。
「听说姚老先生病逝的时候,姚伊智先生人在英国伦敦?」她接着问。
姚劲贤沉痛地点头。「爸爸是突然白脏病发,哥哥赶回国的时候,爸爸早就已经过世了。」
对这一点,没有人有异议,就连看起来很讨厌大哥的姚宁茵也沉默不语,直瞪着茶汤匙看。
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苏蜜娜暗忖,没有人怀疑姚伊智为了继承财产而谋害了自己的父亲。
「大少爷是在老爷过世三天之后,突然出现一些……奇怪的举动,我们也很惊讶。」
为了更了解姚家的状况,苏蜜娜晚上特地找宅邸的陈总管谈话。她想知道佣人的看法,尤其是对他们大少爷的精神状况。
陈总管身材瘦长,头发黑灰相间,双眼精神奕奕,据说他在姚宅已经工作超过三十年,应该对这家人的情况了若指掌,但他自始至终一脸肃穆,不管面对苏蜜娜什么问题,总是一号表情,感觉不到任何特别的情绪。
「突然?难道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苏蜜娜疑惑地追问:「姚伊智先生跟他父亲过去的相处情况都没有任何的异常?」
「苏医生,」陈总管依旧面无表情,然而眼中却有着一抹沉重的压抑。「老爷生前非常疼爱大少爷,这是无庸置疑。」
「非常疼爱?」苏蜜娜思忖,随即试探地问道:「你是在暗示姚意杰先生生前比较偏袒他的大儿子?」
她感觉到陈总管震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苏医生,这是老爷的家务事,我只是个下人,无权过问;但是我可以给妳很肯定的回答,大少爷跟老爷的感情很好,不管妳问家里的任何人,都会是一样的答案。」
语毕,陈总管礼貌地鞠个躬,接着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态度恭、谨说话拘谨,标准上流社会的仆人。结束谈话之后,苏蜜娜一边往自己的寝室移动,一边回想陈总管的一言一行。
忠于主人、训练良好,像这种人就算发现什么可疑的事,也不会背叛主人。到了二十二世纪,服侍人类的工作已经全部交给了人工智慧,这种忠诚,没有自我思维的人类算是一种历史产物了。
看来想从佣人们口中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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