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沅已经帮你取名了,但我还有个兽族名字给你,这样你才能起誓。」
聿嘉茫然:「起誓?」
兽王没理会他的疑问。「“梵钒“。给你。」
聿嘉顿时心脏却彷佛遭受了重击,剧烈震盪,吃痛地捧住胸口,疼痛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等他适应,兽王已经催促著他。
「狻狔梵钒,立誓在我兽族父亲不在的时候,以性命保护我的人类父亲陈沅,不让他伤心的事,以及他将生出的孩子,我将视他为我的亲生手足,为他的身世永远守密。」
聿嘉照著兽王的话覆述,起完誓才猛然吃了一惊。
狮子踢到铁板(62)
(62)
是作梦,陈沅不断的做梦。先前的梦都忘了,只记得醒来前的梦境。
他被困在一栋白色的楼房,狭窄的楼梯间,他不断往下狂奔,後头有鬼怪在追他,一但被逮住,就是撕烂胸腹,被活食心脏的下场。
那楼梯永无止尽,出口遥遥未及,身後是被越追越近的压迫感,脚下越急,却一个踩空,一只手从底下冒出拽住他的脚踝下扯──
猛地睁著眼,身体还是紧绷著,沉溺在梦境中一动都不敢动。脚踝甚至还残留著被抓住的感觉,好半天才能清楚自己是在作梦,但梦里的恐惧感还是久久不散。
那抓住他的人,是满脸怨恨的雅尔梅斯───
他现在,在人界,这个他跟聿嘉一起生活了六年多的房子,他的卧房。
兽王温柔地送他回来,『疗养』。
那时候兽王靠得他极近,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长长地淡金发丝都散在陈沅身上,像是被他包围著,怕惊吓到陈沅般地低声道。
「小沅,你有我的孩子了…」
陈沅呆了。顿时满脑子都出现被掳走时的画面……这是谁的孩子,他怎麽可能会再有孩子……陈沅颤抖著,猛然被兽王抓住双臂,疼痛逼得他从昏乱中清醒注视眼前人。
兽王笑著:对不起,我应该先问你,可是我太想要孩子,我们两个的,跟你一模一样的孩子,看,是很活泼的男孩子…
兽王手贴著他的腹,陈沅能感受到熟悉的灵气温暖地流过全身,全数都被腹中不知名物吸收了。
真的是兽王的孩子吗?!
之後陈沅就被哄著送回人界。
兽王会每日每日地透过施过法的镜子问著陈沅的情况,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你什麽时候会来?陈沅低著头问不出口。
陈沅觉得疲倦,深深地疲累感攫住他,他完全无法休息。
没有一晚不做恶梦。不是被追赶的惊悚梦境,就是难堪的记忆重现──热得发狂的空气和刺鼻的精液腥味,压抑隐忍後的杀了那些伤害自己的人,陈沅心中没有痛快,只无助地站在河中,清洗著洗不清的满手血腥,察觉到身後窥探的视线後陈沅悚然惊醒──不要看!别看我!
环抱著自己,身体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有脸颊是湿热的。
陈沅自认为自己很坚强,也许天生个性使然,连家人也不愿麻烦更别说他人,只是做过恶梦後会特别需要一个怀抱。他也很想相信兽王,只是他会不由自主地害怕,什麽时候兽王会厌倦放手,在被掳走前已逐渐安稳下来的心又不安地萎缩。
这是谁的孩子?
陈沅拉上房内窗帘,坐在黑暗中一遍遍地无法克制自己去想著无解的疑问。
* * *
聿嘉默默地站在排往深渊入口的队伍中,少年稚嫩的脸上带著忧悒。
现在到深渊很麻烦,通往两界的通道明显查缉得更严格,而且允许通行的人数更为稀少,在宽大圆弧状的白色房间,聿嘉跟著排队的人群往前走,现在也只是在领取明日或後日的号码牌。
「…听说深渊现在有战事,所以查得特别严格。」
「战事?我才离开深渊没多久,怎麽会发生战事?」
「屠夫角山,他逃狱还掳走了雅尔梅斯大人跟猽王陛下的伴侣,听说角山被杀,猽王陛下的那位人类被救回,但是雅尔梅斯大人落到狼牙手里,现在还在谈判,但是陛下火气很大,已经打了几场仗,最近一次陛下已经重伤狼牙,但是被树族的救回。」
「树族?」
排队的群众即使瞥开目光,但是明显的都竖起耳朵专注偷听。聿嘉排在那閒聊的两个家伙前方,更是听得一字不漏。
「对,还是树王,听说整个岩山都崩裂开来,那伸出的枝干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连水族全部的长老都出动了…」
「为什麽?啊,水族的雅尔梅斯。但是树王,几千年都没出现过,人界树族都不晓得剩几个,两只手都数得出来吧,深渊树族也不多。」
「嗯,树族万年成王,在人界是不要想了,也只有在深渊才有可能诞生树王,树族在开灵智後的几千年都相当脆弱,裂目棕狼族的先祖曾经救过树王,现在是回报吧。」顿了顿,又用稍微压低的声音暧昧说道:「你想想看,为什麽陛下发这麽大脾气,连雅尔梅斯大人在对方手上都不顾,简直想灭了整个裂目棕狼族…」
「你是说那个人类被……你别乱说话啊。」
房间内什麽声音都没了,充满压迫的沉默,即使没有正视,但那偷窥的目光都停留在聿嘉身上,如针刺。
受不住这般沉默的压力,聿嘉转身看向说话的家伙,是个豹族。
那家伙嘴边挂著冷笑,毫不掩饰鄙视的目光。
「啊,原来王子殿下在场,听说你的人类父亲被“安全无恙“救回来,真是件好事,不过凯茵大人的婚礼还没举行也真是件好事,经过这件事,他应该要更有些自知之明。」
聿嘉脑海中浮现了始终独坐在黑暗房中忧郁沉思的父亲,和另一个要他好好照顾父亲的父王。
他很清醒也不激动,只是烦闷。不愿意让个陌生的家伙擅自评断他爸爸而自己什麽都不做,或者他更烦闷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低吼一声,低下身子,一只裹著金色光芒的狻狔出现众人眼前,身形只比得上普通中型犬大小,不顾对方是个成年兽族,拼了命地直扑而去。
豹族青年轻描淡写地单手压住聿嘉,手掌一振,就把聿嘉震回。聿嘉还想再扑上,然而後颈一紧,他已经四足腾空地被拎起。
「你,不用排队了,直接过去。」拎著聿嘉的男子指著闹事的豹族青年,他身後立即有两个狼族站出,一左一右挟制住青年,压往通道的门。
「把这家伙刚才的话记录下来,交给凯茵将军跟猽王各一份报告。」
「狐狼王大人,我早就录下来了,这当报告会更好吧,原音重现喔。」坐在办公桌後方审核身分并发放号码牌的狐族少女狡然一笑,抬手晃了晃手上最新型的手机,上面甚至贴满水鑚。
「你…你是那淫荡人类的姘夫,你敢这样对我──」
跟著扔进通道的动作,扰人的噪音也消失。
「Good job,花儿,下个月我会帮你申请加薪。」
关洛拎著手上的狻狔到楼上的办公室,关上门,他才松开手指。
「小沅,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得不到任何消息,我甚至没办法接近你们住的地方,而且我解决掉好几波想闯进人界的棕狼族,他们目标是小沅吧!」关洛急切地问道。
未成年的狻狔直起上身,慢慢恢复成人形,咬著下唇,脸上淌满泪水,只是摇头。
「那只狮子不让你说?」
聿嘉点头。
「那你不用说,不对的摇头就好。」老掉牙的钻漏洞手法,但这次没有效,聿嘉又摇头。
「我要…去见他,我爸…另一个……」
两人站在通道的大门前,得到允许的人才能得到钥匙通过,关洛为聿嘉打开了那扇门。
「我不能送你过去,我有我的职责…现在的我帮不了你任何忙。」
「关叔,我兽王爸爸真的爱我爸吗…?」
聿嘉第一次提出这个疑问,从他父亲出事到现在,他想了许久,以前没注意到的诡异处一一浮现脑海。
爸为什麽有时候会对兽王爸爸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在兽王爸爸面前为什麽会特别沉默?现在想起来,有些事情他觉得爸爸不会答应让他做,但兽王爸爸只对父亲说了句:让他去吧。父亲就会笑笑,再也不开口反对,当时只觉得高兴不用再去遵守那些他觉得很无理的规定,却忽略了父亲不自然的安静。
「他们是因为爱对方所以在一起的吗?」
「你问你的父亲吧,他们可以给你更清楚的答案。不过小沅最後是选了那只狮子,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轻易放手。」
聿嘉忧郁地微笑:「关叔,我爸他一直拒绝你是因为我。是我不想让那些流言成真,不想让我爸爸真的跟了前後两任兽王,所以我跟我爸说我绝对不要再有新的兽族父亲,你知道他不会让我难过……」所以他任性地滥用了他父亲对他的爱。
关洛的暗沉的灰眸闪过一丝希望的火光,但瞬间即熄,只剩下理智的灰烬。
「别傻了,我很清楚小沅,他这辈子最爱的只会是你兽王爸爸,你是他赌命生下最爱的人的孩子,他只是偶尔会跟你的兽王爸爸闹别扭,说说气话。只要你兽王爸爸出现他眼前,对他招招手拍拍他的头,就什麽事都没了。」讥嘲的,对陈沅亦或对自己。
「快走吧,我还有事要忙,你还有什麽问题亲自去问你的父王吧。」
狮子踢到铁板(63)
(63)
深渊的天空交叠著深红与艳黄的霞光,街上行人寥寥,迎面而来的风并不强,宁静中别有种肃杀的气氛。
到王城的途中,路途对一个年幼兽族也不算长,但聿嘉走得非常慢,胃部翻搅得让他难受而不自觉地抿紧嘴唇,终究还是来到王城大门,他记忆中从没关上的门居然是紧闭的,澄铜色的大门附上同色的藤蔓牢牢守护,是为了不让进入或是……
他呆立原地,瞪著那两扇比他身体高大了十几倍有馀的城门。他自小虽然只有一位人类父亲扶养长大,但陈沅尽力不让他缺少什麽,也不曾遇到什麽磨难,一时间居然无法反应过来,傻了好一会,才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要走进王城时,聿嘉突然僵直了背脊,飞快转头。兽族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人在窥视!但是空旷的大街上根本毫无人迹,那感觉也瞬间消失。他停了一会儿,才放弃地依原路走进门内。
甫入门,直到要撞上时,聿嘉才惊然发现前方站了个人,似乎等待他许久。
「洵…洵?」聿嘉怎麽不认得对方,这个有些声名狼藉的长辈,但是洵洵向来轻佻的眼眉此时却凝重木然。
「请跟我来,殿下。」轻抬手在前领路。
强压下疑问,默然跟在洵洵身後,一路被领到执政塔,直走上顶层,那是他兽王父亲办公的地方,才一眨眼,那异常严肃的洵洵已消失无踪。
深呼吸才敲门,他听见兽王父亲的声音,低沉地应允。
整面的落地窗是开的,兽王站在窗边默默观看,火球穿透烧红的云层慢慢沉没地平线的景象。
「你不照顾小沅,跑到这里做什麽?」兽王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什麽时候把爸接回来?」
兽王沉默片刻,淡然反问:「你发了誓照顾他,做不到吗?」
「他需要你,他不需要我他只要你。」聿嘉只是在陈述事实,带著悲伤。如果可以他愿意贡献所有以博取他父亲一笑,但他父亲不要。
「……我过几天…」
「不要敷衍我。」聿嘉断然打断兽王的话。「你要就现在去,出事後你把我爸丢在人界就不闻不问,你还要我们等多久,如果你真的不要我爸,我不会再来找你,你以後…也不要再来找我们。」
「如果你让我发誓只是想把责任推给我,我本来就该照顾他,你现在可以放手,我爸受不了你第二次的欺骗。」
兽王转回身,聿嘉毫不退让地直视著他。
「我不是敷衍你,我也没有欺骗小沅。我需要一些时间解决这边的事,和你爸有关,我总要让事情都解决不让别人打扰他…」
「都杀了,你真的做不到吗?」聿嘉稚气的金色眼睛透出森冷杀意,他忍耐够久了,他要是有能力就绝不会放任那些伤害他父亲的人。那些混帐──那些背著他父亲说三道四的家伙,那些蔑视他父亲的家伙,跟那些想尽办法想伤害他父亲、认为他配不上他的父王的家伙!
那些人完全看不见他父亲的隐忍委屈,也不在乎伤害了他。
「你要保护他,你为什麽保护不了他───」
兽王似乎想起什麽地扯著嘴角。
「回去吧。」兽王不愿再跟自己儿子讨论这个问题,转身徒留背影。
聿嘉瞪著这样的兽王,失望而悲伤地微微颤抖,红了眼眶,转身摔门而出。一出门外,即见洵洵在外等待领他出王城,聿嘉毫不理会地奔跑离开。他绝不会再来!
门内,兽王站在原地,苦笑。
妖媚地树族在房内现出身形,正是平日的洵洵。
「我和我儿子说话你也要偷听吗?」兽王收起笑容。
「不要怪我,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违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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