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远扬似早有所料,一阵沉默后,低声问道,“你在出征前就已经谋划好了吗?”
赵吉安沉默了会儿,没有回避,径自点头道,“嗯,早就准备好了,我只是没料到自己会受伤,所以先留在这里尽快养好伤势,到时赵吉林祭祖,文武大臣都会离京,京城空虚,有陈晖接应,我们的安全不会有问题。只等他们伏击成功,那么……”
“封少曦的军队,你也打算引他们进来?”沐远扬退了两步背转身去没有看他,只是将另一个困在心中的问题抛了出来。
赵吉安握紧拳头,却忍住没有起身,只盯住她的背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嗯,我向他借了一万人……这你不必担心,这一万人,注定有去无回!”
“是吗,如果封少曦亲来呢?”沐远扬语声淡淡,又好似恢复了那冷漠模样的问道。
“不可能,这几日就会谈停战合约,到时他忙着重建燕国,没有可能亲自来一趟,最多……他会让夜离来,如果那样,最好!”赵吉安说到后来,声音也渐渐带上了煞气,
沐远扬的神色有些怅然,抿了抿唇,说道,“那么,我是不是该先恭喜你,一切都如你所料的进行,两个月后,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呢!”
“远扬!”赵吉安担忧的唤了声。
沐远扬却仿佛没有听到赵吉安的呼唤,径自慢慢向屋门走去,一边似解释的说道,“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
屋门合上,一阵雷鸣恰好响起,昏暗的屋子里,赵吉安沉默的坐在床榻低着头,藏在阴影里的脸庞看不清那面上的神色。
——————
暴雨在电闪雷鸣中骤降,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只有雨水在倾泻。然而,在那浑浊的雨雾里,却隐约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那人一身灰暗的衣袍紧贴着身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弓着身走路的样子非常的小心翼翼,好像时刻在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能看出他的一只脚似乎有些成伤,行动不怎么方便。
他走在雨里脚步并不快,却像是坚持着一个方向永不停息的走着,突然,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连带着也把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拨了开去,那张微微有些胡子渣的年轻男子的面庞就这样□在了雨中,而他正是失踪了数月的沐齐。
——远扬,等着我,我一定会平安的找到你的!
尽管一身狼狈,然而那执着坚定的神色依旧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坚持着,正是这份坚持促使着他不停的向前、向南走着,他听到他们曾说过安城,没有多少路了,就在那里,安王在那里,远扬也一定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不及了,少发点,先更上~
第七十章 两地异季
“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
随着长扬连绵的声音接连响起,巨大的城门发出低沉迟缓的移动声,约莫半刻,待声音停止后,一个士兵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城门口对那一群人行礼后,恭敬说道,“大人,城门已开启,请收好令牌!”
一个骑在马背上的男子接过令牌点了点头,一夹马腹便紧随着已经驶出城门的马车而去,接着陆续紧随的数十位同样装扮的卫士也从士兵面前离去。直到这一群人都走远了,士兵还楞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他皱眉嘀咕了声,“又是哪个贵人,搞得那么神神秘秘,还一大清早的折腾人,这群吃饱了撑的瘟神……”
在这士兵一旁,另一个似兵痞模样的年轻人吐了口痰,骂骂咧咧的道,“老赵,管他们呢!每次一开春这帮兔崽子就来北境溜达,他娘的,以前也就在北宁那破地方晃悠,这次居然还跑到燕地来,还说什么探春……真他妈的该诅咒他们被流兵发现,打得屁滚尿流的爬回去!还真当战场是他们的后花园啊,这都几个了,还有完没完!”
然而这样的抱怨声也只能是关起城门后,这些士兵泄愤似的发泄,而那些他们口中的“贵人”,早就出了关卡回国,享受他们的生活去了。
此时,刚才出了关卡的这支队伍正行进到一处湖泊边停下,那个之前接过令牌的男子控制着坐骑靠近马车,语声恭敬的对车内说道,“殿下,现在已经离开燕国,在这里休息两刻后,我们直接绕过边城走古山道回京,到时需要弃了马车,不知您身体状况是否需要更改路线?”
“不,按照原先计划进行,不必担心,李维,你先去准备吧!”马车里赵吉安的声音沉稳的传了出来,那声音比之前些日子已经有力了许多。李维也察觉到了这点,心中松了口气,道了声告退便催促坐骑离开。
而车内,赵吉安正柔声对旁边的人建议道,“我们先下去吧,李维他们需要处理这辆马车!”
那人默默的点了下头没有说话,推开车门跳下车,想了想还是回头伸出手示意。赵吉安见此,眼中染上了笑意,非常顺从的将手伸了过去接受沐远扬的帮助。
这一路上他们虽然同处在马车里,说话的机会却不多。赵吉安需要充足的休息保证自己的伤势尽可能快的愈合,而沐远扬似乎也一直有心事不怎么搭理人。赵吉安之前就有料到说出实情会是这样的状况,所以之前一直瞒着她,可是事情总是要说出来的,他也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瞒她一辈子,那就只能等着她接受这个现实。有时候,赵吉安觉得自己重伤并不全是坏处,至少,她总还是心软了那么一点。
赵吉安腿上的伤不亚于胸前的伤口,甚至在行动力方面,腿上受伤更加麻烦。虽然最初几天都躺在床上静养,又有太医院御制的伤药,不过这十几日过去,也仅仅能少量的下地行走罢了。
下了马车,赵吉安却没有立刻放开沐远扬的手,这样凭着腿伤有借口的接近,他求之不得。而反观沐远扬的神色,也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赵吉安心中大定,开始惬意的享受这短暂时光。
“入春了!”突然,沐远扬出声道。
赵吉安一愣,抬眼望去,数步之外的湖泊已经带上了浓浓的绿色,绿藻水草之类的透过水面清晰可见,湖岸上被移植来的杨柳刚刚发了新芽,嫩黄青葱,煞是可爱。赵吉安笑了笑,叹道,“只是隔了些山峦,却是两地季节。燕国现在还整日雨雪掺杂,寒气逼人,这里却是一派冬末初春的味道,真是别致!”
“可惜这里只种了柳树,却少了桃花,单色偏冷调,如果在南岸再种上几棵艳红的桃树,想必风景更胜今朝!”沐远扬似有些遗憾的说道。凭小时候父亲对景致的喜爱和描述,她对布景赏景算是了解一二,当下谈起来亦是有理有据。
赵吉安一听,脑中随之设想了一番,顿觉的这想法极好,连忙附和道,“果然美景!等事情结束,我定让人在这里种遍桃树,到时候让这里也像江南别庄的十里桃林一样,放眼望去,漫天满地的艳红!”
沐远扬神色一黯,沉默了下去。
赵吉安似没有察觉沐远扬的沉默,环顾了下四周,确定了一个附近都没人在忙碌的地方,径自以搭着她手臂的方式拉着她道,“我们走那边去一点……”
沐远扬犹豫了下,还是顺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这几步路上,赵吉安一直在想些事情。
如他之前所料,他敢肯定沐远扬对他不是一点都没有感情的,只是这感情有多少,份量有多重,赵吉安却难以揣测。虽然她从来没有承认过,甚至连爱情是什么都懵懂无知,但是赵吉安觉得这都是借口,她动情了,他敢肯定!
只是,他们之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从来不是纯粹的感情问题,他和她,中间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他们最初的目的,绝不是谈情说爱,也绝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发生。而现在,一切脱离预期的计划,是利用还是情爱,是提防还是信赖,于大业私情,难两全!
他很想娶她为妻,可是不单说利益上这样的做法最不利于初掌权人的人心收拢,就是她的能力,赵吉安虽然可以保证最初的几年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可是作为一个上位者,他不可能永远容许一个这样独特力量的人并肩站在权力的高端,哪怕那是他的妻子。帝王家无私情,赵吉安从小就看惯了宫中权谋,心中早已明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从来都不能有弱点,更不能有潜在的威胁。更何况,他想了那么多也是徒劳,其实,这一切,单单就因为她是沐远扬,很多可能性就注定了不可能。
她那么的自信骄傲,那么的优雅淡然,哪怕她忍了诸多的事情留在自己身边,可是,那还是自己心中的她吗?那还是沐远扬吗?这样的她,自己还会继续爱吗?
赵吉安不敢想象,他心中已经纷乱纠结了一片,是那一箭搅浑了自己的心,还是看透了自己无耻的本质?他太卑鄙,既想留下她作为一生唯一的爱恋,又提防她,甚至是想要隔开她,不让她的存在干扰自己的思绪。他知道这样卑鄙无耻到了极点,可是,他却还是决定要留下她!
湖水已经能溅起脚下的石子,再过去半步,哪怕是靴子也定会湿了半脚。赵吉安终于止了脚步,侧过身子正视沐远扬道,“远扬,等回京后,我带你去宫里找那封你父亲留下的书信,不管那书信上的真相是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答应我,放弃那段过去,陪我度过未来的余生!”
“过去……”沐远扬怔忡道。
“那段过去不是你的,他属于你父亲,远扬,那些都已经随了黄土埋葬,你不该为了这些一辈子执泥不放!”赵吉安皱眉低喝道。
“……我知道……”沐远扬默默的开口,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赵吉安道,“虽然他们已经成为历史,但是那里有我的怀念的人,只要是父亲曾经做过的事,我都不会忘记!”
“我只是想让你淡去复仇之心,并不是要你忘记令尊……那么这个条件,你答应吗?”赵吉安紧张的追问道。
沐远扬沉默了会儿,摇头道,“我……不会答应……我有婚约在身……”
赵吉安听到这话却是心中一喜,至少她拒绝的理由不是那些自己曾经想到过的,千奇百怪的借口,她只是用了最直接简单的答案,却是没有明确否认自己的意愿。那么,她心中是不是也有一点肯留下来的意图呢,只要没有婚约……没有婚约……
赵吉安暗示着自己是这样的答案,他用最好的理由说服自己,是这样的意思,沐远扬一定是这样的意思。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坚持不懈的走下去,才能坚持不放开沐远扬的手臂,永远拉住她!
而沐远扬这时却担忧的眺望北方,刚才说到婚约,她记得沐齐已经失踪半年多了,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确定齐哥是不是还在燕国存活。一场战争都结束了,可是沐齐却始终找不到……哪怕是尸首,也没有寻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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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
自从停战后,逃亡的流民慢慢向城市聚拢起来。如同其他的城邦一样,每天安城也会涌进上千的流民。这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乞求着军队的庇护,尽管,这不是他们自己的军队。
天都攻破,燕国已亡,对于这些百姓来说,苛政下的生存并不能让他们有多爱国,他们现在只想活下去,哪怕这是敌国占领的城镇,只要他们给予自己衣食,他们愿意在这里求活。
当一个一身残破狼狈的灰袍男子跛着脚慢慢走进城来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站在城门口,缓缓抬头,布满乱发的脸上是一双沉稳的眼睛,没有身边那些流民的惶恐、犹豫、期待,那双眼睛流露着执着和欣慰,仿佛终于找到了家一样。
突然,身后一个人推了他一把,嚷嚷道,“你走不走啊,挡着路干嘛!”
他才蓦然醒悟过来,连忙抬腿向前迈去,却听刚才那个声音嘲讽着大声说道,“原来是个瘸子,这种人活着干嘛,什么用都没有,只会跟我们抢食物……”
然而他却没有理会,在旁人侧目的视线中缓缓走远,一直一直向前方走去,向赵军将领暂置的办公府邸走去。
“站住!食物在城西领,这里是军事重地,马上离开!”站在门口守卫的士兵拿着长戈对着男子喝道。
“我……”男子似乎很久没有说话,声音沙哑干涩,他咳了两声,哑着声对士兵说道,“我要求见安王……安王是不是……在这里?”
“你?”那士兵鄙疑的看着男子,又上下打量了番他的装束,还是不过一个逃亡来的流民模样,怎么也看不出他哪里像有资格能求见亲王的客人,顿时一脸嫌恶的喝道,“走走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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