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心,已乱若麻:“现在也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因为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只要不再让她看到血,好好休息一下就……”
细细地交代一番后,元元才失魂落魄得垂下手臂,心里宛若压了块巨石,沉重而不安,原本的好心情顷刻间已彻底化为乌有。
原来受过的伤即使表面结了珈,也改变不了留疤的事实,被命运玩弄过的颖,永远都不会再相信命运,宁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向它低头。这是她的固执和骄傲,也是她的痛苦和不安。
物似人非。
时空的变迁留下了同样的蓝天,却不再拥有同样的人生,可即使如此,也依然抹杀不了刻入心底的记忆,阴影一旦留下,就往往伫久不去。
元元用手遮着自己的脸,羞愧难当。心中那窒息的感觉有多久不曾出现,只因看惯了那张虚渺的笑脸,听多了她不在意的话语,所以就简简单单地被催眠了吗?陪她走过一切的他,如何能忘记她当初的付出与挣扎,如何能忘记那张努力绽放笑容的脸下,隐藏着的灵魂有多么孤寂和脆弱……
他竟会天真到认为她会被王子的热情改变,连自己都还放不下银子,那么经历过那种创伤的颖,又凭什么会改变?一次次致命的打击已经将当时那个骄傲而自信的女孩变得偏激而顽固,忘记了她的伤痛,看不到她伪装的坚强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
痛恨,往往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和远,出了什么事?”迹部眼尖地看到元元难看的脸色,直觉告诉他,那个女孩出事了。毕竟能让和远露出这样表情的人,应该也只有那个女的,尽管他对她没什么好感,但和远几乎要倒下的样子让他无法不担心。
“没什么,我想要休息一下。”跌跌撞撞地起身,元元没有注意队友们惊讶而担心的眼神,顾自如幽魂般走开。他需要一些空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能再这样无动于衷地……麻痹在她云淡风轻的言语和表情里。
“怎么了?”向日难掩惊异,扯了扯忍足的外套,谁又曾看到过这样的经理?
“不知道,但一定出了大事。”推了推眼睛,忍足努力隐藏自己的在意。
迹部的目光一直尾随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对身为部长的他来说,每个队员都很重要,尤其和远还是和正选队员地位相当的人,更是从未辜负他信任的家伙。
“我去看看。”丢下这句话,迹部迈开利落地步伐,跟上元元,有些事与其在这里胡乱揣测,倒不如问个清楚。
“……我也去。”既然迹部开了口,忍足也有了足够的理由,“你们就不要跟了,人多反而麻烦,别担心,经理不会有事的。”
“恩,本大爷也是这个意思,人多也乱,你们在这里好好地看比赛。”迹部转头看了看忍足,这家伙……不过也好,足智多谋的他没准能帮上忙。
带着迷乱的思绪,元元好容易晃到一个相对偏远的草地,僵硬的身体重重靠到了一棵不算太结实的小树旁,强烈的撞击使得脆弱的树感砰砰直晃,一树的叶子撒了他一头,却无法牵动他半点情绪。
“太难看了。”居然失魂到这种程度,远远看到这情况的忍足丢下话,优雅地走到和远的身边坐下,修长的脚挑剔地踢开了几颗碍眼的石子。而迹部只是安静地站在他们斜后侧的地方,即使不说什么,他相信和远也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对不起。”许久之后,元元才淡淡地说到,他知道今天失态的很严重,比灌下冰帝名产来得更糟糕。
“对不起什么?”忍足狡猾地直切主题,却又说得不那么明白。
“……”元元头一抬,就看到走近的迹部,他沉默地看着自己,脸上没有流露出很多情绪,元元却还是知道了他的担心。而身侧的忍足,声音虽依然是庸懒带着调侃,可那种关怀的眼神让人无法忽视。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没想到自己居然接二连三的干蠢事,堂堂一个大男人,竟像个琼瑶剧中的小女人似得,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了。牵强地勾起一抹笑,元元不很完美地调侃了一句:“还不是因为出于不忍心,没敢把你和向日这对‘深情鸳鸯’拆开,导致你特训不足,没办法击出完美的巨熊回击。”
滴汗,忍足嘴角微抽,有些无言以对,经理真的有在沮丧么?怎么感觉他精神很好的样子……早知道就不多事地跟来了。
笨蛋。迹部无言地撇开脸,不去看忍足求救的眼神,自从被那个女的将了一军后,这个冰帝的天才似乎做什么都不顺。
尴尬的沉默,一种特殊的气息环绕在他们之中,让人有些难以平静的不安,却又找不到语言来打破这片沉寂。有些事在脑子里想的时候很清楚,要化成语言却总是如同舌头打结般得不知如何启口。好容易,元元才轻叹出声:“我想你们也猜到了,颖她……出了点事,我很自责。”
“为什么?”虽然话没说全,但迹部知道元元懂他的意思,那个女人出什么事能与不在场的他有啥关系,而他平时对她已是好到不能再好。
“……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颖对我来说,就像空气般自然得存在,现在能回想起来每件重要的事中都有她的身影。想来,她是我见过的嘴巴最毒、个性最傲、脾气最倔的人,同时也是我认识的人中里最讲义气,最不计较付出也最有责任感的人。”
他们认识的时间快赶上他现在的年龄,可脑海里的画面却那样的清晰,恍如昨日,那些事他一直都忘不了,却怎么也不能说:
初识那年,他和季颖都只有十一岁,典型的傲慢小P孩,没准儿还真没比龙马好多少。他们同时被送到为培养普通学科成绩优秀的体育苗子,而特别开设的业余体校。
他学网球,而她学篮球。
他的运气真的不错,仅靠技巧的略胜一筹,就坐稳了首发的位置,年少得势,自是有些轻狂,而和季颖的那场比赛,让他首次领悟到了天赋对一个运动员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输给了因身材过于矮小而始终被教练忽视的女生这点,更是将他的自信彻底粉碎。本觉得没有颜面继续留在那里,却被她的一句“输不起么,胆小鬼”给硬留了下来,人争一口气,被女生打败了还背负这样一个名号,可不是那时候傲气的他能承受得了的。多少开始变得有些谦逊,付出比过去多几倍的努力,只因听到了季颖在篮球部重新获得重视,并靠实力打下了绝对主力的位置。
刚开始是好奇,不明白为什么拥有绝对天赋的季颖,宁愿屈就篮球也不愿投身网球,后来则有些被她的努力感动。原来不是拥有绝对的人,也能在这个环境下生存。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她逼自己留下的原因很可能正是因为她知道,他们是同种人,都在身体不赋予他们的条件下挣扎努力着,为自己的梦想而拼搏前行,步步艰难,却依然为这点小小的满足感幸福。
真正认识季颖是在次年,他们同时升入了同区的重点中学实验班。
课余时间,她依然打篮球,而他照旧打网球。
季颖活泼自信,成绩颇佳,样貌好气质出众,自是轻而易举地成了班里文娱委员,气势很胜,却从不自以为是。
他傲气开朗,个子高成绩好,很快就全票通过当选为体育委员,年少得意却已不再趾高气扬。
彼此开始相互欣赏,或许仅仅是因为接触的机会和时间比别人来得多,又或许更可能是因为他喜欢胡闹,她酷爱恶搞,两张平静的脸下,都藏着一颗真实的“祸心”,常常把人折腾的哭笑不得,还不知所以然。
相同的生活环境,类似的性格,无所谓闲言碎语的率性,让同样珍惜缘分的他们慢慢走到了一起,彼此背负起对方的喜怒哀乐。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本以为会相看两相厌的他们,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巧合走到了一起,最终成了莫逆。
也就是这一年开始,他了解了季颖疯狂的恋母情节。
“季颖,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重要?”
“还用问吗,当然是我妈妈啦,虽然有点对不起老爸,但对我来说,妈妈是最最重要的。告诉你哦,我妈妈很厉害的,篮球打得一级棒,我就是为了想要变得像她一样,才进业余体校的。”
季颖说那句话时脸上散发出的光彩,是他永远都无法忘怀的,那种动人耀眼的感觉淳朴而真实,让人不由心生羡慕,他知道对那时候的季颖来说,妈妈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然而正因为那快乐太清楚,才衬出了现在的孤独,不能拥有全部,那就让回忆成为一切。可又有谁会知道,回忆是如此痛苦,痛苦到让人看不到前方的希望,只能坠入无底的深渊。
元元将头埋得更深,不想让迹部和忍足看到他脸上的脆弱和懊悔,就因为她如此病态的恋慕着母亲,才会甘愿跳入命运的圈套,年复一年地折磨着自己,却还逞强地告诉所有人:“我很快乐。”
当时什么都不懂的他,除了嘲讽她的病态情节外,就只有被感染了般得跟着季颖崇拜着那确实非常了不起的颖妈妈,坚强、温柔、能干,那比幸村更加亲切柔和的笑容,仿佛能将人的心给化成水。
可相信连颖妈妈自己也不知道,她醉人的微笑,会将自己珍爱的女儿推进了无敌的黑洞。
一切的颠覆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他们平静而快乐的生活,从十四岁那年慢慢走向了崎岖:
初三本该是忙碌而艰难的,可成绩不错的他们虽不见得能保送,靠自己的能力考上本校高中却还是非常轻松的,因此两人都没有太过在意。
他继续打他的网球,而她继续玩她的篮球,只是季颖不见长的身高慢慢开始聚集了教练不满的视线。
“元元,你说我还能在那里呆多久?”季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透明的,其实她比谁都明白,一旦退下了主力的位置,她就没有再呆下去必要。
“毕业……吧。”或许更早,元元了解有些东西无法改变,例如身高,例如天赋。
“不打篮球的话,我还可以做什么呢?”季颖看着自己因打球而老茧横生的手掌,没有哭,只是很茫然,精致的笑容略显勉强,从过去到现在,那似乎是她唯一的梦想。
“不知道啊,不过可以做的事应该还有很多吧,你又不是为了你妈而活的?”元元承认自己不会安慰人,但还是想说些什么。
“我就是为了我妈生,为我妈活,怎么着?你嫉妒啊?算啦,反正我还年轻,又这么聪明,不会找不到事做的。”季颖的笑容总是很干净,像一股清新的风,淡淡得却很美好。
“年轻倒还可以说,聪明就算了,昨天是谁把历史课本当地理书的?”
“……你很想死么?”
“怎么可能,我才年轻着呢!”
“少臭屁!”
“哈哈哈哈哈!”
……
那时候的日子里虽然也有很多曲折,很多不堪,梦想甚至像个泡沫渣,仿佛转眼就会化成空。生活里也有很多的不安,许多迷茫,未来更是一片空旷,但日子还是在快乐的氛围里,慢慢前行。
在元元有限的记忆中,少年时期的季颖几乎从来不哭。因为她说要像妈妈一样坚强,要勇敢,不掉泪,所以当她妈妈突然倒下,被送进急救室时,她也没有哭。只是颤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的身体,可以看出她当时的惊慌,无力地倚着墙壁,木然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扇绿色的门,脆得,像一块冷极的寒冰。
“颖颖,害怕的话,就哭出来吧。”颖爸爸抱着她小小的身体劝慰,那个老实的男人知道妻子出了事,连夜从北京赶了回来,得知妻子因脑瘤要手术时,他甚至没时间考虑就得签下同意书。
“不要,因为妈妈不会有事,她是最顽强的,而且她说不过,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逞强地咬着下唇,季颖反过来安慰自己的爸爸,同时也在心里一次次地说服自己,只要不哭,妈妈就不会有事。
“是的,是的……”
那时候的元元只能傻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陪着她冲出教室的他,全然插不进那个世界,又不忍心离去,因为他……看到了季颖的眼泪。
在跑来医院的路上,透明的晶滴逃溢出了她的眼眶,顺着风飘离她的脸,让追在她身侧的他,清楚地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季颖的泪。
真的不害怕么?还是以为只要自己够坚强,别人也能变得有勇气?这个问题他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知道不会从季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张扬,潇洒,骄傲站着的人,真的快乐么?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许久的元元忽然抬头问:“迹部,你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