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十分和蔼亲切的老人,尤其疼爱霍菁菁和霍继诚这对兄妹,可想而知嫡孙逝世对她打击多大。她尚未从悲恸中缓过劲来,便得知霍川要回来的消息,一时间百感交集,索性到法音寺静养去了。
多年前他母子二人来到永安,在侯府受尽折辱,这些事情她虽没参与,但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的。由是对霍川这孩子既惭愧又陌生,多年过去,有些事情她早已想通,不知该拿何脸面面对霍川,索性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大约是山上过于清净,一个月过去都不见她有回来的趋势,庐阳侯命人前去递了好几回话,她都未有任何回应。
这些话霍菁菁是不可能对宋瑜说的,她虽看着没心没肺,关键时刻却知道轻重缓急。这侯府里的许多事情都不能让宋瑜知道,否则二兄不会放过她。
是以她一直拉着宋瑜闲扯,从西大街的成衣铺子到东大街的脂粉店,几乎将整条永安街的光景都与她叙述一遍。宋瑜身子不舒服,勉强撑着给庐阳侯夫妇敬茶已属不易,如今还要耐着性子听她唠叨。
所幸两人关系无需顾忌许多,宋瑜随性地趴在美人榻上。澹衫薄罗给她按捏肩背,她偏头懒洋洋地听着,偶尔符合一声。
薄衫轻透,合着是在自己房中,稍微扭动露出肩头也无人在意。霍菁菁原本坐在花梨木五开光绣墩上,目光偶尔朝她睇去一眼,谈话声戛然而止。
她眯起眸子端看宋瑜圆润小巧的肩头,指着一处不怀好意地问:“阿瑜,这是什么?”
宋瑜下意识咦了一声,因在身后瞧不清楚,但看她贼兮兮的模样已能猜出七八分。昨晚霍川非要她趴在床上,这姿势委实怪异得很,况且五感异常强烈……她啜泣着求饶,却一点用都没有,霍川执着地在她肩膀及蝴蝶骨落下多处吻痕。
宋瑜二话不说规整衣裳,从榻上坐起面红耳赤:“你、你若是没事就回去……我想休息会儿。”
霍菁菁眯起眼笑,她是故意打趣宋瑜的。
她虽比宋瑜小一岁,尚未及笄,但因性子开朗缘故,对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些。她弯起手指刮了刮脸颊,“羞羞。”
再说下去宋瑜的脸当真要成煮熟的虾子了,她举起榻上引枕往霍菁菁身上砸去,“快别说了!”
霍菁菁眼疾手快地躲开,她没事,却听身后一声闷哼。
两人齐齐往后看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清早堂屋的楚兰素云。宋瑜连忙从榻上坐起来,嗔了霍菁菁一眼关切问道:“没事吧?怎么来了也不让人说一声,我和菁菁正玩闹呢,没想误伤了你们。”
说着走到跟前,被砸中的是素云。她低头揉了揉额角,少顷低声道:“素云无事,多谢嫂嫂关怀。”
引枕虽缝制得柔软,但砸在身上保不准疼痛,宋瑜不放心,直到她再三保证没大碍才作罢。
澹衫从内室捧出来一个朱漆木盒子,是宋瑜从家中特意带来的。她知道府中有女眷,是以挑了铺子里几样卖的好的胭脂水粉,还有一种她自制的七香玉容散,洗脸融于水中,能使皮肤光洁细嫩。
姑娘家没有不爱这些东西,何况是陇州第一美人的心头好。两人果然露出喜色,连一向淡薄的素云也主动朝她道谢,放佛迫不及待要回去一试。
宋瑜不善于应付人,说了几句便怏怏地泛起困来,她实在找不着话题了……可这两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霍楚兰偏头看向院中,“方才来时见二兄睡在外头,屋内更为荫凉,为何不到屋里来?”
宋瑜还惦记着两人置气的事,悄悄掐了掐虎口勉强打起精神,“他大抵喜欢伴着蝉鸣睡觉,不必在意。”
霍楚兰哂笑,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在这上头纠缠,聪明地换了旁的话题。
可惜宋瑜困倦得很,她不能在两人跟前打呵欠,是以忍得眼眶泛红。霍楚兰向她问了些保养身子的问题,“嫂嫂身上香味好独特,不知用的什么熏香?”
宋瑜端坐起身子,虎口早已被她掐出道道指甲痕迹,“平常用过兰草白芷熏香,不过并不常用。”
本以为话题就此便结束了,谁知她锲而不舍地问:“兰草闻着似乎不是嫂嫂身上这香味,您这香味恬淡适中,不知嫂嫂能否指教一二,好让我回去也照着调一调?”
宋瑜着实被问得烦了,连霍菁菁都看出她的不耐,起身正欲帮着解释,便见门口竖了一道修长英挺的身影。他背着光,显得格外挺拔,正是霍川无疑。
“她不熏香,是本身便带有的异香。”
霍川由明朗引着,旁若无人地走到宋瑜身旁坐下,面上无波无谰,出口的话却是刻薄不留情面,“四姑娘无需强求,这香味与她最为适合,旁人用了反倒东施效颦。你目下用的熏香倒是不错,同你气质相符。”
他不咸不淡一句话惹得霍楚兰无地自容。本就没什么感情,再加上霍川的性子,是以他说起话来根本不考虑旁人感受。
宋瑜抿唇觑他一眼,说得头头是道,其中内情谁知道呢……明面儿上是夸她,不过是怕别人熏了这种香味,他就认不出来了罢?
霍楚兰低头绞了绞绢帕,“嫂嫂真是个妙人儿,连身上香味都是自带的。楚兰方才失礼,让嫂嫂见笑了。”
总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堪,否则日后没法相处。霍川才将人打击过,宋瑜给她留了一些面子,“我见你对这些很有兴趣,改日若调出了新香料,便让人送一些给你。”说罢她歉意一笑,“不过我目下真有些乏了,若是并无别事,不如便各自散去吧。”
霍菁菁率先起身,朝她眨了眨眼睛,“嫂嫂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陪你。”
说罢领着她的丫鬟离去,临走前着意瞧了楚兰素云一眼。她一走,两人也随之起身告辞。
逐客令下的足够明显,若再赖着不走,那便是真个愚钝了。
*
屋内总算清净下来,宋瑜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向内室,她目下只想好好睡一觉。
方才疲于应付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聒噪,好在总算将她们打发去了。半个身子都倚在澹衫身上,她闷闷地交代:“烧一桶热水,待我睡醒之后想洗澡。”
大中午的洗澡,说起来委屈怪异,但她真个受不了了。
昨晚到现在身上一直都极不自在,黏黏腻腻。末了不忘瞪一眼罪魁祸首,霍川端坐在八仙椅上,坦然自若地品着香茗。
澹衫不无为难,“临近午时,姑娘是否吃过饭再睡?”
宋瑜摇摇头,“不吃了,没胃口。”
然而她话音刚落,霍川便已吩咐:“去布置饭菜,吃过后才能休息。”
理所应当的口气委实惹人讨厌,宋瑜还在与他置气,忽听他自作主张安排自己行为,当即不满地瞪圆了眼睛。但见他平平淡淡,无一丝商量的余地,宋瑜的气焰逐渐弱了下来……当丫鬟端着食盒布菜时,她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就当是感激他方才帮助自己好了,宋瑜安慰道。
宋瑜心情不佳,是以吃得不多,没两口便停箸转向内室床榻。
临走前忍不住悄悄看了眼霍川,便见他神色如常,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去留。她抿了下唇,倒在竹簟上茫然地盯了会儿床帐,不多时昏昏睡去。
分明昨日很累,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颠沛流离,光怪陆离。她是被梦中场景惊醒的,醒来后已然傍晚,直棂窗外红光掩映,云蒸霞蔚。
床头有两个丫鬟候着,是阿母给她另添的陪嫁,分别唤团絮和燕阁,都是活络灵巧的人。团絮见她转醒忙递上茶水,宋瑜就着喝了两口润喉,她黝黑眸子滴溜溜盯着琉璃小插屏,好似要将其看透。
插屏后头确实有人,是段怀清在给霍川开药方,不时传来低低絮语,难怪惹得宋瑜好奇。
她推开茶杯,穿好鞋履缓步走去,踩在地上几乎发不出声音。
“两日一次,先尝试一番……若是见效我便继续为你医治。”段怀清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他前日才抵达永安城,在城内一家医馆当值。
陇州已无牵挂,宋邺经由柳荀老先生诊治后,身子日益好转,他很是放心。他本就是四处游历的性子,没有定居的地方,在永安逗留一段时间未尝不可。更何况……他想起霍菁菁娇俏的面容,往霍川跟前凑了凑,“菁菁在府上吗?”
霍川蹙眉,毫不犹豫:“不在。”
他是什么人霍川再清楚不过,心气浮躁,居无定所,根本不适合霍菁菁。虽关系不大亲,但霍川始终是为她考虑的。
段怀清不满地直起身,寒心地摇了摇头,余光瞥见外头立着的宋瑜,笑道:“嫂夫人醒了。”
两人谈话内容她不好插话,是以便立在一旁观望片刻,未料想被抓个正着。
宋瑜对他客气一颔首,目光落在一旁散落的药材上,便知他此行目的。她与段怀清不熟,只寒暄了两句便退开,不打搅他们治眼睛。
*
人刚醒总有几分混沌,宋瑜立在堂屋喝了两杯茶后才逐渐清醒。
将段怀清送走后,有下人陆续往内室添热水。宋瑜还当是给她置备的洗澡水,当即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转过一道描金牡丹折屏,便见霍川立在跟前,正由明朗伺候着脱衣裳。
外袍才解下两颗盘扣,她脸上一红忙往后退,可惜为时已晚。
霍川已经察觉她的存在,他面无表情地唤道:“过来。”
起初宋瑜不知他在唤自己,又往外走了一步,旋即霍川平静毫无起伏地念道:“三妹。”
若要排个不怒自威第一人,非他莫属。
宋瑜泄气般停住,转身无可奈何地问道:“园主要洗浴,唤我过去做什么?我不过是闯错地方罢了。”
可气的是明朗在霍川出声时便已离去,留下她独自面对这尴尬场面。
情急之下竟然又唤出园主二字,霍川沉下脸。
没了人手帮忙,他唯有亲手解扣子,修长匀称的手指上下动作,很快便褪下鸦青色长袍。“你不是也要沐浴?不妨同我一起。”
好不要脸,谁稀罕同他一起洗。
宋瑜往浴桶乜去一眼,瘪瘪嘴实话实说:“你洗的是药浴,同我的不一样。”
霍川脱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少顷低声道,“确实不一样。”
他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膛,宋瑜目光禁不住被他吸引过去,诱人的曲线一直延伸到身下中裤。眼见他有继续脱的趋势,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宋瑜仍旧下意识背过身去,“若是无事……我就先出去了。”
霍川并没像她想的那般,而是举步来到她身后,抬手揽着她肩膀带入怀中,“为何生气?”
她鼓起脸颊,“因为不高兴。”
霍川抿了下唇,耐着性子继续问:“为何不高兴?”
本以为她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指责,谁知她憋了许久,居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楚兰身上是什么气质?”
霍川一顿,没明白她是何意。
回顾今日对话,霍川不过说了两句话,他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终于恍然大悟。他揽着宋瑜的手臂收紧了些,凑到她耳旁低低地笑,“我也不知道。”
宋瑜明显不信,“那你还说什么……”
“随口说的。”霍川咬着她的耳垂,听到她呼痛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旁人什么香味我管不着,我只记着三妹的。”
宋瑜敛眸拧了拧他手臂,“我还是生气。”
霍川扬眉,自然知道她是因何而气,但叫他如何开口?难不成说吃一个小姑娘的醋?
霍川静默片刻,极低地叹了声:“我错了。”
☆、第48章 音缈阁
药浴足有一个时辰;宋瑜自然不可能全程在旁,她遂退至内室。
忘机庭原本没几位丫鬟,除却宋瑜从家中带来的外,剩下六名便是陆氏送来的,另外还有两个看门的婆子。瞧着倒是挺会来事,做事也伶俐,没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霍川药浴完毕后她再去洗浴;浸在热气腾腾的热水中,宋瑜趴在桶沿闭幕眼神;总算舒服不少。浑身惬意舒展,疼痛消褪不少,使得她都不愿意出来,直到澹衫在外头催促;她才慢慢吞吞地从里头出来。
随手披了件轻薄纱衣,光脚踩在洁净木质地板上,她转出折屏往内室走去。
床榻上懒怠地躺着一人,霍川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玄青氅衣,更衬得皮肤白皙如玉,衣带未系,露出光洁的胸膛。宋瑜只看了一眼便默默移开视线,床榻被人占去,她只好屈坐一旁绣墩上,双脚踩着脚踏涂抹黄丹红玉膏。
从脚趾到小腿,一点点划开细心地涂抹均匀,可使皮肤滋润软滑,红白鲜洁。青葱十指才用水木樨染的蔻丹,红艳夺目,放在细白小腿上颜色鲜明。
大抵是香味太过浓郁,霍川抬手碰了碰眼睛上覆着的巾栉,“什么东西?”
宋瑜抬眸扫他一眼,复而低头,“黄丹磨成的粉,加鸡子清跟杏仁粉调和的,涂在身上很有效用。”
他方才老老实实认罢错后,宋瑜决定原谅他一回。毕竟仔细想一想,能从他口中听到“我错了”三个字,委实是不容易。
阿母常常告诫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谨记在心。
音落只听霍川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手往外探了探恰好碰到宋瑜肩膀,再往上便是她娇嫩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捏了捏,“我的三妹将自己养得这么好,是特意为了我吗?”
宋瑜黛眉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