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惊羽哂笑,顺着他的话:“是啊,这没良心的,说舍就舍了,有了新人忘旧人……”
“他跟容容相识相恋在前,有那么多年的感情,照理说你才是新人吧。”萧冥看着她微沉的脸色,冷声嗤笑,“看来你还没死心呢,那好吧,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耳闻目见,你也好尽早断了这念想!”
秦惊羽摇头:“冥殿下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哪儿也不想去。”
萧冥逼近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露厉色:“由不得你想不想,跟我去!”
“放开,我还没吃晚饭,还有我弟弟,他一个人在屋里……”秦惊羽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往前走,边走边央求,“我真不想出门,我这样子会给殿下丢脸的,让我留在翠庭好不好?”
“这样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缺席呢?老实跟我走吧!”
他的手扣得那么紧,力道那么大,她根本没法挣脱,又不敢惹怒他,给自己招来麻烦,只得软下口气问道:“我去还不行吗?只是,我们要去哪里?”
萧冥盯着她看了半天,眸色深浓,似笑非笑,终于缓慢说出目的地。
“去皇子府,这会过去,还赶得上参加阿焰的婚礼。”
秦惊羽面上轻笑点头,心中却是翻腾汹涌,不能自已。
参加……他的婚礼……
他是真的……要结婚了……
爱恨情仇 第四十四章 大婚之夜
出宫之前,萧冥带她先去了离翠庭不远的一处廊楼。
“不是去皇子府么,这是哪里?”被他推进门,秦惊羽看着室内黯淡的光线与肃立的人影,忍不住问。
萧冥立在门外,朝她身上瞥来一眼,冷道:“不用着急,先给你换身行头,毕竟是去赴宴,而不是捣乱。”
秦惊羽慢吞吞进了门,立时有内侍送上衣帽,结果一看,也就是套寻常见过的随从装束,心里有些疑惑,他难道是想把自己打扮成他的属下,在婚礼现场当众羞辱?
那内侍见她站着没动,小心问道:“质子可是要人服侍着装?”
秦惊羽摇了摇头:“不用。”
如今人在南越,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好,不就是换一套衣服么,只要不打赤膊就行。
想通了这一点,当下扯去了身上揉皱的袍子,胡乱把新衣套上,衣服想必是拿最小的号,只是她最近瘦了很多,穿在身上,愈显宽松,不过也只能这样了,用腰带一裹,勉强过关。
那内侍帮她弄好发髻,到处审视整理好了,这才带她出去。
萧冥已经等得不耐,见他们出来,冷冷投来一眼,径直往前走,一队侍卫簇拥着他离去。
秦惊羽被那内侍推着小步跟上,随一行人穿过长廊甬道,急匆匆来到宫门处,一辆马车已经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车夫正站在车下焦急张望,一见他们过来,赶紧行礼。
“殿下,时辰快到了!”
“我知道,这就出发。”
萧冥一挥手,自己率先跳上车去,并将秦惊羽一把扯了上来。
车帘放下,秦惊羽还没坐好,马车已经起步,朝宫外疾驰而去。
啪的一声,一只木匣落在她脚边的车板上。
“拿去戴在脸上。”萧冥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命令道。
秦惊羽没有说话,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样黄黄白白的物事,极薄的一片,摸起来还有些湿润。
看着那形状,想着方才萧冥说的话,有些反应过来,这是张人皮面具。
他竟然让她戴着人皮面具去参加婚宴——
是了,他们南越皇室对这桩婚事如此看重,就算是要羞辱她,折磨她,打击她,也断不会拿这等大事来开玩笑,所以她就算是能够到场,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可能去搞破坏!
人皮面具……
有了这个东西,萧焰也不会知道,他的婚礼,她是去了的……
呵呵,他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去呢?自然是要光临现场,亲眼看到他的大婚之喜。
秦惊羽笑了笑,取出面具,缓缓戴上,再一点点抚平。
青光一闪,一面铜镜凑到她面前。
镜中映出一张清秀平淡的男性面孔,神态生硬,丝毫看不出原先绝美的五官,就连那双眼,也是细小了许多,再无素日的漆黑墨色,潋滟波光。
秦惊羽摸着自己陌上的面容,感觉到脸上水分流失,下巴与发际的接缝处如同生了根一般,听得他淡淡道:“这药水是特制的,戴上去要两个时辰之后才能摘下来,你别生掰硬扯,免得撕坏了这张用来媚人的脸。”
两个时辰,差不多就是婚宴的时间,他倒是算计得很好。
“这面具做得不错,就是丑了些。”秦惊羽垂下眼睫,想了想,又低声喃道,“那里有酒喝吗?”
萧冥哼了一声,语气不屑:“自然是有的。”
“那就好。”
秦惊羽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掀开一角车帘瞧着窗外的街景,街道上人来人往,颇有些热闹,等到马车转过一个巷口,就见人群都潮水般朝一个方向涌去,欢声雷动,有人叫道:“殿下大婚,赋值连绵!”
人群里有人退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大家子,怀里鼓鼓涨涨的,脸上喜出望外,不知在高兴什么。
仿佛看出她的不解,萧冥出声解释:“今日是二弟大婚之喜,苍岐城里各个街口都在派发喜米喜钱,老百姓比自家婚娶还要欢喜。”
秦惊羽点头笑道:“下回冥殿下娶亲,一定比今日更热闹。”
萧冥扯了扯唇角:“我两年前就娶了皇子妃了。”
“是么?”秦惊羽张了张嘴,讪笑,“没事,你还可以多娶几个的。”
萧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里带着丝探究之色,似乎有些惊诧于她的平静漠视,却也不再说什么,任凭她对窗外探来看去。
马车又行了一会,锣鼓喧闹声越来越响,道路两旁人也是越来越多,全靠前方侍卫快马开道,这才勉强通过,最后在一处高大华美的府门处停了下来。
秦惊羽随萧冥下了车,只见门里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客人多不胜数,不时有侍女仆妇忙碌来去,一派繁华喜庆的景象。
还没他进门,迎面冲出来一名粉衣少女,提着裙摆,对着萧冥直嚷:“大哥,你怎么才来,娘还直念叨你呢,二哥的婚礼就要开始了!”正是之前险些与她动武的小公主萧茉。
“着急什么,赶早不如赶巧。”萧冥摸了下萧茉的头发,啧啧赞道,“今日茉儿真漂亮,小风呢,被你迷倒了吧?”
“他?”萧茉撇嘴道,面露怨色,“他一直陪着容姐姐说话,都没怎么理我。”
“小风跟容容感情一向很好,容容嫁人,他当然舍不得,就像我和你二哥,你以后要是嫁去叶府,我们也会舍不得的。”
“谁说我要嫁去叶府?我才不嫁他呢!”萧茉涨红了脸,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好了,别生气,大哥跟你开玩笑的。”萧冥边笑边道,见她跑远了,回头看了下面无表情的秦惊羽,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冷声警告,“跟着我寸步不离,也不准跟人说话,知道吗?否则回去我会让你们兄弟俩好看!”
秦惊羽看了看四周随行的侍卫,默默跟他踏进门去。
“殿下终于来了!陛下和皇后已经就位,请殿下赶紧过去!”
见他们进门,一名内侍急急过来行礼,而后领着他们穿过花园,直奔喜堂方向。
喜堂内朱红遍地,灯火通明,左右两边的食案前已经坐了不少人,看那衣饰穿戴,应该都是南越的王公贵族,中间空出一条通道,直通主席,主席上坐着一对雍容华贵的中年夫妇,右首是南越皇帝萧远山,左首则是萧氏兄妹的生母柳皇后。
两人面带笑容,喁喁私语,没有半分架子,底下的大臣贵妇们也是随意饮酒,畅谈说笑。
秦惊羽眼光一转,注意到主席稍下位置还坐着一名锦衣贵妃,年过四旬,相貌秀丽,面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眉眼看着倒是有几分熟悉,不用说,定是萧焰的准岳母叶夫人。
看着她,不由得又想起今日婚礼的女主角叶容容来,清丽的相貌,温柔的性情,大度的举止,如此佳人,难怪萧焰他会多年深藏在心,念念不忘,这郡主配皇子,佳偶天成,是在登对……
正想得入神,前方身影一矮,萧冥找了座位坐下,顺便将她也扯了过去。
“大哥怎么才来?”他身边的女子转过头来,却是一身绿衣的萧月,蹙眉低道,“方才娘到处找你呢。”
“宫里有点事情耽搁了……对了,你可知娘找我什么事?”
“好像是为了二哥的事情,二哥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谁叫都不理,险些延误婚礼……”
萧冥听得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在跟我闹脾气,不用担心,会想通的。”
萧月点头道:“这倒是,二哥也就待了那么一会,自己打开门出来了。”
萧冥笑笑,面上一副笃定的神情,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有人扯开喉咙高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入席!”
鼓乐声顿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通道尽头。
她不想看,不愿看,可是眼睛却不争气地抬起看了过去,只见一大群侍女宫人围合下,一男一女身着吉服,缡带相结,手指相牵,缓缓走上前来。
这还是她来此异世,第一回参加皇室婚礼,也是第一回看见他穿这样贵气华美的服饰。
与她想象中的大红锦袍不符,南越的新郎装是红黑相间的颜色,一身正红,胸襟领口和腰带处则是玄黑,衣袖衣摆处还绣有金边图纹,头上戴着镶着火红翎羽的高冠,再配上他俊秀儒雅的面容,颀长挺拔的身材,在人堆里十分扎眼,犹如鹤立鸡群,风采翩翩。
而新娘叶容容也是一身红黑相间的喜服,颜色与款式与他的衣装都有些类似,裙摆很长,逶迤如浪,由两名童男童女托着随行,发髻高耸,一层大红的薄纱从头顶罩下来,一直垂到胸前,四周灯光辉映下,头发上的金饰宝珠光芒璀璨,垂下的流苏相互碰撞,叮当作响,清丽妆容在薄纱下隐约可见,每一步都走得窈窕生姿,款款如莲。
许是裙摆太长,她的脚步走得很轻柔,但有好几次都险险被绊住,幸好有他在,每一次都轻手相扶,携了同行。
他小心翼翼牵着她,唇边仍是一抹温柔似水的笑容,那么深情,那么专注,那么开心,也那么直逼人眼,直刺人心。
曾几何时,他也那么牵着自己的手,体贴入微,呵护备至,而此时此刻,他手中牵的是别人的手,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她,再无旁人。
新人入场,掌声如雷,众人面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容,高声恭贺,主席下首的叶夫人更是频频拭泪,感动非常。
木讷看着这温馨喜悦的一幕,秦惊羽直觉去揉眼,却发现双眼干涩,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没有了眼泪,也没有心伤,什么都没有,只有麻木,只有空洞,只有无所谓。
掌声一阵又一阵响起,她指甲掐着掌心,振作精神看着他们牵手走近,看着他白净地近乎病色的脸庞,看着他略显瘦削却从容笔直的身姿,看着他与新娘一同在主席下拜倒,按照南越的礼仪一步步完成这大婚的仪式。
整个过程,秦惊羽都是目不转睛看着,仿佛要将那一道身影铭刻在心,然后,生生剜去,管他是怨是痛,管他血肉模糊。
之前她是不想来,可是现在她发现她错了,她应该来,她必须亲眼目睹这一切。
要知道,有些伤口是不会自己痊愈的,必须要强忍了痛去除里面的毒汁,挖掉其中的腐肉,让它流出新鲜的血液,长出新鲜的肌理,然后才能重获健康。
她不怕痛,也够心狠。
所以,她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看着我二弟成亲,心里不好受吧?”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边,不知何时萧冥站在了身边,端着酒杯,似笑非笑。
“呵呵,还好啊。”她满不在乎地笑,双眼盯着他的酒杯,一瞬不眨。
萧冥会意,酒杯朝她晃了晃:“想喝酒是吗?不过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随从,可不能在这喜堂上和,回去翠庭,我让你喝个够!”
“多谢殿下,一言为定。”秦惊羽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向场内。
大婚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是留在喜堂,一桌一桌敬酒行礼。
眼见萧焰先去敬过主席,又朝贵宾席位走来,秦惊羽脚下微动,衣袖就被人按住。
“就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萧冥的声音冰冷得没有半丝温度。
“我没想走,就是腿站得有点麻。”秦惊羽在心里叹气,他盯自己盯得这样紧,想趁人多开溜的机会几乎为零,再说,元熙还在宫里,她也没法走开。
敬酒敬到这一桌,萧焰刚一站定,萧冥就朝他先行举杯祝贺:“恭喜二弟得此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