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得李一舟道:“前些日子西烈局势也不太安稳,倒是北凉那边无风无浪,平平静静。”
雷牧歌奇道:“西烈王兰萨不是登基称帝了吗,有什么不安稳的?”
李一舟摇头:“有人在京城格鲁周边闹腾,翻出当年元昭帝不明驾崩的旧事,还推出名碧眼少年当家作主,意欲推翻政权,另立新君。”
“竟有这等事?”
“是啊,更有甚者,就在兰萨接冕加冠之时,忽然跑出来个小侍女,说是后宫有位夫人突发重病,那兰萨一听也不管仪式了,直接飞奔而回。”
“上回在皇太后寿宴上见过,当时真没觉得他还是个多情种。”雷牧歌稍有感触。
李一舟听得笑道:“这个怎么能凭面相说话,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也没觉得你居然……”微微顿了下,转了话题,“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那称帝仪式没完,事后也未见继续,那西烈一干臣子犯了难,不知当算不算。”
雷牧歌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他还不算真正登基,旁人还有机会翻天?”
李一舟点点头,正待说话,忽见秦惊羽站起,朝他们步步走来。
“知不知道那个碧眼少年叫什么名字?”
李一舟愣了下,自己说话已经够小声,她怎么还能听见?
“暂时不知。”
难道是银翼?
秦惊羽抿唇,思想一阵,打消这个念头。
银翼从来都是行事谨慎,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绝对不会扯开架势与人公然作对,听李一舟所述,那聚众起事的少年不该是他。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意动了下手脚,身体状况已经大好,看来这趟西烈之行是在所难免了。
……
秦飞凰的婚期定在当月初十,按照日子来说,算是有些急,好在那汤竟出身相府,也算是门当户对,这回娶得长公主过门,婚礼办得十分隆重,风风光光。
婚庆当晚,汤竟一桌一桌敬酒,谈笑风生,与席上宾客很是融洽。
秦惊羽隔着桌子相望,见他相貌堂堂,气质从容,心里对这个姐夫倒也满意,高兴之余,不知不觉多喝了两杯。
依她的酒量,喝再多都不怕,远远见着雷牧歌坐在一角,手持酒杯浅斟轻抿,显得悠闲自在,不由得借着酒意,端着酒杯蹭到他身边。
“雷将军,我敬你。”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低声道,“看着我大皇姐嫁给别人,是不是有点失落?后悔没?”
雷牧歌斜斜瞥她一眼,举杯相碰:“我何来失落,何来后悔?”
秦惊羽嘻嘻笑道:“洞房花烛夜,新郎不是我,这还不……”
话没说完,就被他勾住肩膀,往礼堂侧门处推:“你醉了,我带你出去醒醒酒。”
“我才没罪呢,你胡说什么?”
“没醉就好,走吧,这里人多气闷,我看你也坐得不耐烦了,到时候少不了有人过来敬酒,要不我带你去遛遛马,如何?”
夜风凉爽,出门遛马……这倒是个好主意。
秦惊羽点头,唤住门外一名宫人说了去向,随便他朝汤府后门走。
刚走出院门不远,斜刺里跳出来一人拦在面前,浑身轻颤着,嚅嗫唤道:“主……主子?”
细微一声,惊得她险险挑起,忽而僵硬站住不动了。
他是……是……
这已死之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王者归来 第四章 浮出水面
嗯,人死不能复生,她一定是喝醉了,出现了幻觉。
如此想着,绕开那人影堪堪往前走,刚走出两步,又听得他喃喃道:“主子,你不认我了么?不要山庄的兄弟了么?”
脑中轰隆一声响,惊天动地,秦惊羽猛然回头,瞪视着他。他在说什么?
夜色下,那人一身素衣,面相清瘦斯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着她笑得欢天喜地:“主子。”
这幻境,怎么如此真实?
秦惊羽张了张嘴,忽然伸手,在雷牧歌手臂上狠狠一掐,掐得他微叫出声:“做什么?”
“雷牧歌你痛是不是?我们不是在做梦?”她含着笑,眼里却点点晶莹,“说话啊,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真没见过,谁做梦还非要拽着别人一起的。”雷牧歌听得叹气,“掐够了没,省点力气行不,托你的福,我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了。”
秦惊羽缩回手去,终于回神过来,朝着那人踉跄扑过去:“杨峥……你这死小子,死到哪里去了?!”
没错,是杨峥,是他!
杨峥木讷站着,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自己的衣衫蹂躏个遍,有些弄不清状况,几月不见,这主子转性了?虽说以往也不觉得冷清孤傲,但到底还有几分威严,但是现在——
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雷牧歌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住,眼前这年轻男子看来有些面熟,对了,是哪个昔日在闻香楼吟诗作对的书呆子杨峥。
几年不见,看来也没什么出众之处,却能令她抛开顾虑,真情流露,除了醉酒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轻咳两声,他走上前去,拉开那碍眼相拥的两人:“殿下,这里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知道我是个断袖了。”秦惊羽抹了把脸,讪讪笑着,扯着杨峥就往暗处走,边走边回头道,“雷牧歌你自己遛马去吧,我遇见个熟人,找地方喝茶去。”乍见故人,狂喜之下心也是砰砰直跳,看来山庄被血洗另有隐情,今夜定要问个明白。
但愿,那萧冥只是骗她,程十三也是误信谣言,其实大家都好好的……
“不行,我带你出来,自然要送你回去。”雷牧歌断然拒绝,前车之鉴血淋淋摆在前头,他还至今想起心有余悸,今后形影不离也好,死缠烂打也好,说什么也不能再弄丢她。
杨峥这会也认出他来,拢袖施礼道:“雷将军。”
“好久不见,杨公子。”雷牧歌抱拳,随意还了礼。
两人相互寒暄几句,住了口转头望她,秦惊羽只得朝雷牧歌挥手道:“那好吧,就烦你驾车,我和杨峥去闻香楼坐坐。”
堂堂朝廷将军被当做马夫使唤,也只有她才想得出!
雷牧歌挑眉,却也不说多话,老老实实前去赶车。
没过一会马车过去,杨峥照例扶秦惊羽先行上车,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待得做好,禁不住道:“主子……”
此时秦惊羽已经恢复清明,朝他比个嘘声的手势:“等下再说。”车前车后之一层薄薄的木板相隔,雷牧歌又是个练武高手,耳力非凡,这回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杨峥会意,瘦削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半晌才道:“主子没事就好。”
马车停在闻香楼大门前,此时夜色已深,掌柜送走客人准备打烊,忽然瞥见车上下来之人,满脸堆笑迎上去:“三少,好久没来了,最近是在哪里发财?”
发你个头!秦惊羽淡淡撇嘴:“也没什么,被人捉去当了几个月的肉票,前些日子才回来。”
掌柜暗骂自己多嘴,陪笑道:“三少时吉人天相,今日的包间茶水都算我的,明日再备上几桌好酒好菜,当是给三少接风,去去晦气,日后一帆风顺,财源滚滚!”
“掌柜有此美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惊羽带着杨峥蹬蹬上楼去,走到梦羽轩门外,见雷牧歌寸步不离跟着,摆手道:“你自己找个地喝茶吧,我要跟杨峥谈点正事。”
雷牧歌翻了个白眼,这车夫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就是这等待遇?
难怪李一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没良心,自己也深有同感。
“一个人喝茶太寂寞……”厚着脸皮正要跟进,哐当一声,房门在里面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雷牧歌摸着鼻子苦笑,找门边不远处坐下,闲闲等候。
厢房中,杨峥拜倒行礼,做足了一全套礼数,才起身就座,急切问道:“主子这些日子踪迹全无,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我被那萧冥带去苍岐,在南越皇宫待了些日子。”秦惊羽抿了口茶,轻描淡写说了句,继而蹙眉道,“你不是……今日怎么在汤府门前出现?”
“我听说主子已经回宫,却苦于没法想见,想着今日是长公主成亲之日,主子应该会出席,所以就在汤府外间候着,前门也有弟兄守候的。”
秦惊羽听得忽喜忽忧,吁了口气,终于颤声问道:“山庄失火……是真的么?”
杨峥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下:“我有负主子所托,没把弟兄们照顾好,请主子责罚我吧!”
秦惊羽揪住他的衣襟:“庄子烧了就烧了,人呢,都逃出来没有?”见他缓缓摇头,不由颓然松手,心中一丝侥幸之念轰然倒塌。
是真的,失火是真的,血洗也是真的。
杨峥扑在地上,哽声道:“那夜大家正在酣睡,不想竟然闯进来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个个都是高手,事先还撒了迷香,我们失了先机,抵挡不住,边打边退,我迷迷糊糊被小四推进了厨房水缸里,醒来的时候,满地都是烧焦的尸体,山庄被烧得什么都没了……我对不起主子,对不起主子啊!”
“你起来,这不怪你,都怪我……”秦惊羽去拉他的手,意欲相扶,手指所触,突然觉得不对,急忙翻开他的衣袖来看,一瞥之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杨峥你的手……”
但见他右手手掌光秃秃的,齐崭崭少掉五根手指,显然是废了。
“那黑衣人举刀砍来,我情急之下伸手去挡,就成了这样。”杨峥说着,慢吞吞收回手来,满面萧索,“比起惨死的弟兄们,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秦惊羽瞪视着那只残缺的手掌,记忆中那是只多么修长白净的手啊,门下写写算算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每次呈报上来的东西又快又好,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老天太不睁眼,不是吗?
抓紧他的肩膀,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杨峥你听着,这个仇我记下了,他日我定要提着萧冥的人头来血祭山庄兄弟!”
杨峥重重点头:“是,主子,我们招兵买马,从头再来。”
秦惊羽放开手,想着他话里的字句,四年多时间创立一个暗夜门,一夜间付之一炬,血流成河,除开困在西烈的银翼等人,偌大的天京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此仇不报,自己真是妄为穿越人!
“不用招兵买马,只需要补充礼部和影部势力,其余的,我向雷牧歌借调。”心中打定主意,既然萧冥已经知道她这个隐蔽的身份,今后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直接撕破脸面,与南越正面为敌。
慢慢平静下来,默想了一会,又问:“你这些日子就待在天京?”
杨峥摇头道:“不是,我刚从西烈边境回来。”
秦惊羽瞪着他道:“你去了西烈?”
杨峥答道:“是的,那夜过后,我悄悄回家养了大半月的伤,然后联系到几名休假在外的礼部弟兄,包括京郊附近的影士,一共有二十来人,我们查访一阵,得知主子没在皇宫,也没去西烈,有线索说是去了南越,就一路跟着去了。”
秦惊羽挑眉:“你们也到了南越?”
“没有,我们只追查到边境,线索不知怎么就断了,在那里绕来绕去耽误了不少日子,跟没头苍蝇似的瞎忙活,想来或许是敌人布下的迷魂阵,故意不让我们靠近,后来大家一商量,都觉得主子多半还是往西烈去了,毕竟有燕主在,主子的安全不成问题,所以我们意见统一,就辗转去了西烈。”
“燕主……”秦惊羽揉着头,“燕主是谁?”
杨峥瞪大了眼:“主子,你……”
秦惊羽朝他勉强笑笑:“我前一阵大病了一场,记性不太好,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听他的口气,这个燕主应该是自己身边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奇怪了,这门下各部每一个人她都记得,偏偏打死想不起这个燕主长什么样,职责本领如何。
“燕主跟银主,都是主子的左膀右臂啊,主子怎么能忘了呢?”
“哦,是这样啊。”心里对这燕主充满了好奇,能待在自己身边,和银翼平起平坐之人,一定很有本事,不过,脑子里雾蒙蒙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大片大片的血红……鲜血。
忽然很抗拒去想这个人,她皱着眉,听得杨峥小心翼翼问道:“燕主他……是不是……”
秦惊羽见他眼露担忧惶然,不觉一怔,是了,自己被掳去南越之前,曾与萧冥有过一场恶战,死伤无数,那个所谓燕主,应该就是在这一仗中凶多吉少,自己当时想必是痛失爱将,悲愤欲绝,才会执意忘却……
想通了这一缘故,当下黯然道:“他死了。”
杨峥怔怔落下泪来,半晌才暗声道:“请主子节哀……”
秦惊羽轻轻点头:“放心吧,燕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