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觉得不对,前方猛冲过来的,怎么看着像是南越士兵?
还有那声音,不像是战场上的厮杀呼喝,倒像是惊叫惨呼,铺天盖地!
心底一沉,他厉声高喝:“撤——”
话音刚落,坐骑便如离弦之箭,率先朝来路冲去。
南越军队的身后,白花花的大水如汹涌的巨龙,呼啸而至,遂成灭顶之灾。
……
后有史书记载,这年暮春,三国联军在南越境内受阻,大军滞留葫芦谷口,遭遇瘴气与刀阵,进退两难。
大夏天子亲率将士深入大山,按图索骥,寻得穿山捷径,神兵天降般到得南越军队背后,并采取水攻之法,在潮江以南修筑堤堰,积水成湖,待这堰塞湖水升到一定高度,立时开堤放水。
与此同时,镇守谷口的东阳王子得一密信,按信上所述之法将前来增援的北凉大军引入谷中,洪水滔滔,一泻而下,地势低矮的葫芦谷瞬间被淹没,大水从南口灌入,从北口溃出,谷中大军猝不及防,逃无可逃,一时阵脚大乱。
熟识水性的南越士兵倒无甚伤亡,而北凉军队来自冰天雪地,又刚经历长途跋涉,劳累不堪,遭遇这般突变,被大水淹死的人竟达三万之众。
即便是侥幸逃生的士兵,也是被夹杂着冰雪的江水所浸,春寒料峭,纷纷病倒,连刀枪都拿不起来。
洪水过处,谷中瘴气消除,刀阵无存,牛鬼蛇神尽数扫平,险地变通途。
以上,史称葫芦谷之战。
那富有冒险精神又绝顶聪明的少年天子,经历此役,光芒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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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一拨又一拨的战情汇报,秦惊羽合上奏本,微微一笑。
“南越折损过百,北凉折损过万,这一下,风如岳心里怕要不平衡了。”
雷牧歌跟上她的思维,随声笑道:“他想让萧冥冲锋在前,自己在后获利,没想到实际却是反过来了。”
见他俩默契十足,银翼轻哼一声,默然不语。
雷牧歌瞟他一眼,笑了笑,朝向她道:“如今葫芦谷险情已除,只待战场清理结束,联军很快就能通过,我们也该跟大王子他们汇合了吧?大家正好商量下,看是趁此良机乘胜追击呢,还是怎样?”
秦惊羽眼望窗外,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淡淡道:“着急什么,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
秦惊羽并不回答,只道:“顶多一天就好。”
今晚,是三日之期的最后时刻,她直觉那个人会来。
议事完毕,已是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清淡的月光洒落窗前,此地距葫芦谷不过十里,顶上是同一轮明月,底下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一个安详宁静,寂寥无人;一个血腥杀戮,伏尸万千。
这条路,越走越远了,离她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屋外不时走过巡逻的侍卫,外围是雷牧歌安排的士兵,内圈则是银翼的亲卫,层层守护,滴水不漏,这样的防御工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然而,她起身关窗,不经意却见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正静静立在暗处,目光悠悠,叹息微微。
四目相望,天地间一片静寂。
他,果然是来了。
就连昔日暗夜门特有的严密守卫,都阻挡不住他的脚步。
没有半点意外地,她正视着他,将已经关到一半的窗户重新打开。
“进来吧。”
萧焰眸底一暗,闪身跃进屋里来,随手关了窗,站到她面前。
今晚他极其难得没再是一袭白衣,而是做夜行装束,黑衣如墨,眼神也是深浓得一如此时的夜色,清清淡淡,没有一丝温度,唇角上扬,勾起些许浅笑,但那不像是笑,但像是种失落,与自嘲。
“为什么?”他轻问。
秦惊羽不解挑眉:“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是何事。”萧焰盯着她的眼,眸底逐渐有了丝温度,或者,应该是愠意,握住她的手腕,他低道,“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贸然行事?”
秦惊羽好笑看着他:“兵不厌诈,这个道理小孩子都知道,你堂堂南越皇子,不可能不懂吧。”
“原来,你只是在骗我。”他看着她,笑容微苦。
“是啊,我就是骗你了,谁叫你傻啊,居然就相信了,我千方百计才进入南越内陆,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呢,还要谢谢你给的地图啊,这一招水漫金山,也有你一份功劳!”
春风数度,浓情蜜意,不过是虚幻一梦,如今却是残酷的真实。
她从来就没忘记,她是谁,他又是谁……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这样的见面,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注视,难能可贵,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一瞬,她手腕一紧,被一股巨力拉了过去,跌入他的怀抱。
“够了!三儿,够了!”萧焰在她耳边低喃,轻柔的嗓音中似是蕴含着无尽的哀伤,“为何非要这样没完没了呢?你要开战,要报仇,已经实现了啊!风如岳是罪魈祸首,他的北凉大军损失了几万人,这样还不够吗?就算是要他的性命,也没有问题,让我来想办法,好不好?别打了,停战吧,好不好?”
秦惊羽忍不住冷笑:“我从来都是个贪心之人,区区一个风如岳的人头,怎么会够呢?”
萧焰低低叹息:“你还想怎样?葫芦谷已经是你的了,下一步是哪里?苍岐吗?你难道真要我南越亡国?那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我。”
“你的命,我不稀罕。”秦惊羽轻轻摇头,目光中厉色一闪,“我要的是萧冥的命。”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萧焰嗓音虽低,却异样坚定。
“我知道。”秦惊羽飘忽一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再是熟识水性,再是主场之利,这数万大军也断不可能只伤亡过百,除非,萧冥事先知道,我会用水攻之计,从而早做防备,避过巨祸——可他怎么会知道我人在背后,怎么会料到我会用此计呢?”知道她所处的位置,了解她惯有的思维,这世间除了他,还能是谁?
同样的,再是不识水性,再是长途行军,也断没有被淹死数万的可能,除非,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浑水摸鱼,痛下杀手。
此人,也是掌控她对风如岳恨之入骨的心理,助她一臂之力。
这个人,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这样进退维艰的处境,这样矛盾重重的心思!
萧焰沉默无语,只将她拥得更紧,秦惊羽微微侧头,抬眸仰望着他,认认真真道:“放手吧,萧焰,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千山万水,没有任何活路,这辈子,就只能是这样了。”
“不,我不放。”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深深级取那一份温软与幽香,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不放,我不放,死也不放……”
“要你为了我,背叛你的国家,你的家庭,你不会答应,那么,就只能刀剑相向,再见成仇。这个世界,本就是是非黑白,美丑善恶,二者就一,不可调和。你,却在幻想什么?”
“我不是幻想,我是在努力,寻找第三条路。”他抓紧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三儿,我需要你,陪我一起走下去,因为你是我的……全部动力。”
“永不可能。”
淡淡一句打消他的妄念,她甩手,却被他死死抓住,温热的唇落下来,印在她的额头,她的眉间,她的眼睫,她的面颊,最后,是她的唇瓣。
秦惊羽手掌挥出,不知为何,却顿在半空,慢动作般抡起,放缓,搭在他的颈项,轻轻勾住。
也罢,她给予他的,亏欠他的,就以这个吻来偿还。
其中深意,他现在不会懂,但过后,自当明白。
唇舌纠缠,一如两人纠缠不清的命运。
深深的爱,浓浓的恨,重重的伤,沉沉的痛,浅浅的思念,淡淡的惆怅。
**
远远的,院落里最高的屋顶之上,少年穴道被点,侧身而卧,丝毫不能动弹,只好任凭那清冷的夜风吹得手脚僵硬,脸上一片麻木。
好冷!
这个该死的鬼脸人,不知是哪里不如他意了,直接将自己点了几处大穴,扔上这屋顶上来,都快天亮了,还不上来解救!
难道是想他在屋顶上冻死?
不过幸好是这个姿势,这个角度,正好教他看见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大夏皇帝的房间,倒是转移了注意力,身上的冷痛也似不那么明显了。
奇怪,这夜半三更的,居然有人跳进了窗户,而他竟然没有叫唤。
应该是认识的人吧?
于承祖睁大眼看着,他的眼睛生来就很好,弹弓射箭在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确定那个人他从来没在这三国联军的将帅中见过。
可惜,他穴道被点,没法下去躲在那窗户下面,看看他们在屋里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很久,久得他都快要被冻晕了,忽然,一条人影从窗口跃出。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少年皇帝的声音,没有半点掩饰,带着丝淡淡关切,在静夜里尤其清晰:“路上小心。”
那人微微一怔,身形顿了下,慢慢回过头来,喜色若隐若现。
廊前灯光的映照下,于承祖看清了那张脸,虽然有丝苍白,却掩不住清润儒雅,俊秀绝伦,竟是如斯出众。
心底暗地喝了声彩,目光再投过去,那人已经脚步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忽然间身边一沉,不知何时,屋顶上多了一人,好整以暇坐在他侧旁。
“吹风吹够了没?”魅影嘲弄的声音响起,带着股淡淡的酒香,随手一指,解了他的穴道,“看什么,看得眼珠都定住了?”
“那个人是谁啊?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魅影提着个酒壶,仰头喝下一大口,居然含糊回答了:“还能是谁,独醒客啊!”
“独醒客?”于承祖讶然,暗暗留心,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不想竟是个年轻人。
“说起这独醒客啊,这回真是功不可没,要不是他暗中相助,又是地图又是密信的,陛下怎么这样轻易就拿下葫芦谷?有他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呵呵,亏他还是……利益面前,什么都可以无视的……”他又灌了几口酒,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若非凑近过去,凝神倾听,根本听不清,“陛下如此信任他,连寝室都任其来去,真是……”
“这独醒客,好年轻啊,他叫什么名字?”于承祖好奇一问。
“叫萧……呃!”魅影打个酒嗝,似是醉了,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再也无法辨别。
于承祖张了张嘴,目光闪烁。
独醒客,年轻俊秀,心思缜密,而且,姓萧……
凤舞九天 第二十二章 逼上绝路
葫芦谷一役,半路杀出的北凉大军损失惨重,南越军队却并无甚损伤,面对阵地丢失,联军进犯的现实,士气低落不少。
而轩辕墨带领三国联军将战场清理完毕,即从葫芦谷通行,与秦惊羽所率军士汇合,当下就地庆祝,犒赏功臣,席间,众将封赏无数,有人提及那位暗中相助的幕后之人,秦惊羽一笑了之,只淡淡一句:“他么,身份特殊,朕自有安排。”
次日,距葫芦谷以南十五里的虎啸崖。
这是南越都城苍岐的天然屏障达古山脉的最后一隅,只要虎啸崖拿下,三国联军便可以向南越内陆更进一步,气势如虹,剑指苍岐皇城。
三国联军的兵力超过四十万,其中不乏精兵强将,而萧冥自持天时地利,南越在葫芦谷的守军不过五万人,加上遭受重创的北凉援军,总数也只十三万不到,再有,来自苍岐的粮草不知为何迟迟未到,这人马困乏的队伍在撤退时又遭遇小股联军的阻截,虽强行冲破,大军顺利退至虎啸崖,但这连番败绩,令得人等灰头土脸,据传,南越皇子萧冥与北凉王风如岳言语不合,闹了个不欢而散。
不过,这达古山脉地形奇险,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葫芦谷首当其冲,虎啸崖也不遑多让。
萧冥凭借主场之利,早早在虎啸崖登高设障,占据有利地势,羽箭齐备,弩弓相对,再辅以圆木巨石,而纵深处,则是重新组建的陌刀阵,看这架势,是准备与继续南进的联军决一死战,以雪前耻。
苦候半日,终于等来得得蹄声,大队人马飞驰而来,临近崖口,速度放缓,依稀可闻谈笑之声。
何人这等猖狂,竟视这虎啸崖严密防御为无物?
山岭间寒光闪耀,箭矢冒出,只待将帅一声令下,就要给予这些胆大妄为的入侵者以强硬冲击,恰在此时,却听得有人扬声朗笑:“我说,刀剑无眼,尔等看准了再射!”
南越守军循声望去,但见底下数骑踏破日晖迎面而来,为首是一名英姿飒爽的俊美少年,淡笑如花,长剑似雪,一身淡金铠甲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