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影却只是仰头冷笑三声,身形瞬间拔高三丈,微微滞留空中,俯瞰金军;接着如弩箭一般射入金军之中,劈手夺过两把银刀,双手翻飞,蓝衣拂动,手起刀落之间,血花飞溅。
那是一场一人迎敌的战役,那是一场一个人的屠杀。
整个战场间,几万金兵重重围着一个蓝色的纤细身影,中心处,蓝影翻跃,银光闪烁,刀锋带起的气劲令金兵触之即倒,竟无人能近她身三丈。
这样的杀戮震惊的不止是铁广和铁鸾,远处金兵收兵的金鸣之声响起,金兵顿时如潮水般后退,远离这个她们从未曾见过的煞神。
蓝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冷冷看着金兵们远离她拼命的奔跑后退,她的身旁是堆积的尸山,成河的鲜血。
谷东和谷南这才疾奔向迎面而来的媚,待得媚来到铁广母女面前时,二人这才看清她。
她的蓝衫已被鲜血浸透,发梢也有鲜血滴落,双眼泛红,一身杀戾,那气势竟叫人无法逼视。
媚没有理会呆站的那对母女,径直略过坡下的大军,向大帐奔去,坡下宋军却被这疾驰而过的血人镇住。
待得铁广二人回神,蓝影早已消失良久,铁广示意铁鸾带人清扫战场,一直位于坡下的宋军这才看到这血染的沙场,俱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铁广最终得知结果时,只是与铁鸾相对无言,这场对峙,至少歼敌两万,但尸身过于散乱,无法得知详细的歼敌数目。
她们这才知道,十八骑或许剽悍,但是,千万不能惹怒那个女人。
而,她的底线,便是铁广的弟弟,铁鸾的舅舅,那个至今因中毒昏迷在大帐之中的名为铁焰的男人。
这次战役的最终结果是,铁广收到战报,金人撤兵,短期内不会再犯边疆。
*** ***
直接奔回军营的媚并没有直接进入大帐,而是吩咐也被她满身血迹吓到的谷西和谷北另找了个营帐给她更衣。
待她梳洗完毕,再次回到大帐,谷东谷南也在大帐之内,四人看她的眼神激动异常。
媚却并没精神与她们调笑,自战场下来后,她便觉得胸臆之间气血翻涌,体内似乎有两股气劲在流窜、抵触。
她强压着胸臆间的翻腾,坐在铁焰床边,想要好好看看他,适才的杀戮已宣泄了她相思刻骨的焦躁,乍闻他受伤时的心焦,看着他无声无息躺在那里的心慌,无法护他周全的愤怒。
如今万般思绪沉淀,媚只想好好看看他,当初以为有十八骑护着,他必定安全;可他,却就那么冲进箭雨中,那一刻,他是否有想过她,想过珞珞?她们在他的心目中终是不及铁家忠烈之名,终是不及他心中的亏欠么?
媚突然发现,原来,除了爱他,她,竟也是怨着他的。只因爱到深处,无法远离,只能选择守护,她却始终无法做到毫无怨尤。
焰啊,在他心中,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他的妻,他儿子的娘?他对她的是爱吗?
那么辛苦隐瞒着一切,只是不想看到他因感激之意而屈意承欢,那,不是她想要的他。
当初小巷中,那个一身女子打扮,眼神温柔,神情坚毅的少年,在她的脑海之中,多年来,从未曾褪色。
那一见之下的倾心,那霸道的宣言,她从不曾忘怀。
可他,却又记得几分?怕是以为只是个孩童的妄言吧。
是她的起点太早,还是他的起点太晚?在这情路之上,她与他,似乎谁也跟不上谁的脚步。
而她却已经走的太远太远,无法回头,无法放手了。
用指腹细细描绘着铁焰的容颜,深深凝视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这个她要深爱一辈子的男子。她懂他的忠烈,她懂他的山容海纳,她懂他心系天下苍生,精忠报国。
因为爱他,即使他不懂情为何物,即使他不曾明了她的守护,她还是会不计回报,爱着他的磊落轶荡,爱着他的诚实,爱着他的无措,爱着他的一切,接纳他的所有。
然而,是不是爱到深处,所以看不见那深深埋藏在爱意之下的怨恨?是不是爱得越深,所以她就无法不去怨恨他?
媚另一只手微微压住胸间,喉间有着丝丝铁锈腥味,翻腾汹涌。
媚压下喉间的上涌,低头亲吻着无知觉的铁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后流连在他苍白的薄唇间,尽显万般柔情。
帐中,床边,一身蓝衣,眼神纠结却柔情万分的女人俯身对上床上白衣男子俊秀苍白的脸,两人间近的连气息都交织在一起,这样的场景,看得谷东偏过头,谷南静默,谷西谷北眼微红,这般的深情不正是男子终其一生梦寐以求的。
焰啊,爱你已成本能,如同呼吸一般,纵然蛮横介入,纵然会痛苦纠结,却已无法割舍,这般的强横的我,这般忽视你之所愿的我,只求你能挂怀心间,有所顾及,只因你也有妻,你也有儿。
这样纠结的心绪,这样复杂的体会,这样近乎卑微的爱,让媚无法再遏制心胸间涌动的激流,极力压抑的结果却是更为激烈的反噬,媚最终口微张,怕会污秽铁焰,忙以袖遮面,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衣袖。
“宫主。”东南西北四人立刻围至她身侧。
“没事。”媚轻轻摆手,抬袖擦去唇上的血迹。这可血吐出,却不能缓解胸臆间的窒闷,媚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反常,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起身褪下外袍,交给谷北,道,“烧了它。”
接过谷西递过的干净外袍,叮嘱谷西谷北好好照顾铁焰,回身细致而深刻地看了铁焰一会儿,便带着谷东谷南离开军营,向京城的方向行去。
*** ***
这一路上,媚不停的呕着血,看得谷东和谷南心急不已,却不知自家的宫主到底是受了什么伤,又是如何受伤的。
最后在途中的一个小镇里租了个院落,想让媚先养好伤,再行赶路。
可自打住下来,媚若是强要运功疗伤,只会更加催动体内的内息,吐出更多的血,这么不停地吐下去,她觉得自己不用多久就会吐血而亡了。
离开军营的第三日晚,谷东和谷南端着晚膳向媚的房间走去,这三日,媚都因连续的吐血而无法进食,仅仅三日,一个人竟能消瘦苍白到那种地步,她们看在眼里,心疼不已,那个意气风发,恣意轻狂的女子何曾如此落魄过。
走进房中,二人见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她体力耗尽,正在休息,便放轻了脚步,将膳食一一摆好,再去打来梳洗用的热水。
一切准备妥当后,谷东来到床前,轻推消瘦苍白到不成人形的媚,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谷东心下一惊,缓缓伸手探向媚的鼻息,顿时脸白如纸。
谷南见状,忙扣上媚的脉门,良久,眼中含泪,浑身颤抖。
床上之人,已无脉搏,无鼻息,无心跳……
死了?
谷东谷南二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床前,泣声道,“宫主……”
*** ***
与此同时,军营大帐之中
一直昏睡的铁焰心中激痛,蓦地睁开双眼,微启双唇溢出一声呼唤,“媚……”
39 《相思不悔(女尊)》小莉子 ˇ39ˇ
军营大帐之中,一把残琴置于几案之上。铁焰赤裸着上身,坐在几案前,胸膛间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他伸手轻触残破的琴身,要何种功力,方能一把普通的木琴歼敌无数;要何种功力,方能置身千军万马之中,血染衣衫却毫发无伤。
他看着腿上的蓝色外袍,那染满鲜血的衣袖,真的毫发无伤吗?
他伸手抚上左胸心口处,为何会在那样的心悸中醒来,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安。
她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来,是为他而来,去呢?
铁焰低头将琴细细的拼合,他还记得做琴时的心情,那是对她的思念。自从出征后,他方知自己有多想念她的怀抱,她的温柔,她的体温,她的微笑,她的睡颜,她的一切。
他方知,自己有多么的喜爱这个小小的妻主。
醒来后,六姐细细描述了那场战役,她,为他而震怒;她,为他而独对千军万马;她,为他大开杀戒;她,为他血洗沙场。
她,为他做的,又何止这些;桩桩件件,他都细细收入心中。
而他能为她做的,却少之又少,思来想去,方做了这把木琴,却不知她是否会喜欢。
铁焰手中修补着木琴,心中却仍在念着,她为何不等他醒来?依她的性子,应该会等到他醒来。为何要匆匆离去?那方染血的衣袖总是令他挂念于心。
他的手再次按向胸口,每每思及此处,心口便会隐隐作痛,他竟已熟悉了那种痛,因她而起的疼痛。
铁焰猛的站起身,冲出大帐外,门口站立的十八个黑色身影让他身形微顿。
那日见过她们的剽悍勇猛,连纵横沙场多年的他都不由惊叹,这样善战的人,竟然只是他的亲卫,他惊讶不已,为何会是他?
原来,还是她,他的妻主,这十八骑,竟是她的手下。
能拥有这样手下的她绝对不是普通人,可现下的他却无暇思及,他满心满脑都是她的安危,他如今最想做的,是看见她,确定她的安好。
思及此,铁焰转身向大将军帐走去。
*** ***
铁焰冲进帐中时,铁广刚送走颁旨官,看着书案上的圣旨,铁鸾站在一旁,一见冲进来的铁焰,都大吃一惊,他,竟然连上衣都未穿就冲进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要回京。”铁焰开口便是这句。
铁广看着弟弟,久久未语,这还是他第一次,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说出这么任性的话,看来铁媚的用心并未白费啊!
这个弟弟虽然木讷了些,却也是异样诚实的,若是没有铁媚的上下打点,他身为男子,这般的性情,又如何能在朝中立足。
好在啊!看了看眼前的圣旨,是皇上未卜先知呢?还是为了那个铁媚啊!
捷报一到,圣旨即下,铁广驻守,铁焰回京。
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再有发飙的机会……她看了一眼铁鸾,道,“好,让铁鸾护送你回去吧!”
铁焰一得到姐姐的首肯,立刻转身出帐。
一炷香后,铁焰便与铁鸾一起,带着谷西谷北和十八骑,一起踏上回京的路途。
铁广望着远处的尘土,不由失笑,何时见过这个淡定的弟弟如此焦急?
*** ***
铁焰众人到达京城后便直接回府,恰好在府门前碰到谷东。
谷东一见铁焰,眼中一亮,不待铁焰询问,便直接道,“将军,小姐进宫献舞。”
铁焰看着谷东,面色未变,心下狐疑,他知道,谷东心中敬重的主人只有媚,她好像并不喜欢他,只因媚才会连带着敬重他,可,她今天的表现却有些怪异,是媚发生什么事了么?
铁焰并未多问,直接回房沐浴更衣,便直接进宫面圣。
入了宫,铁焰方知圣上今日设宴款待东瀛使者,却不知为何,那使者竟直接指定要媚献舞,那东瀛使者第一次来朝,又如何得知媚的呢?
铁焰奉召大殿面君,他参拜过皇上后,落座一旁,斜对面的上座便是东瀛来使,那是个极为威武的女人,气焰也极为嚣张,看着铁焰的眼中有着不屑和耻笑。
铁焰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看向他处,心中想的却是,媚在哪里?
当乐声响起时,铁焰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一身东瀛服饰的媚,手执一把东瀛长刀。
他的眉头却不自觉的皱起,她为何如此消瘦?好似风一吹便会飞走似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那别具异国风情的浓妆,遮掩了她原本秀致的五官,那大红的东瀛服饰衬的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媚的凤眼瞄了铁焰一眼,便随乐舞起手中的刀。
那东瀛使者原本只是随意的靠坐观赏,似乎对媚的装扮甚是满意,可待媚的刀舞起片刻后,不由变了脸色,这,是东瀛刀法,而且,精妙无比。
媚的嘴角有着微微嘲讽的笑,没见过吧,这不但是东瀛刀法,还是经过无数人改良的精妙版本的;她看着那臭屁的使者,就觉得不爽,想要挫挫她的气焰,顺便发泄这些日子累积的郁闷。
她倒是颇为意外会看见铁焰,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虽说赵瑯告诉她,下了圣旨召铁焰回京,可也没料到这么快,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她就这么心不在焉的舞完这套刀法后,收了刀便要退下。
“你,慢着!”那使者开口了,媚记得她好像叫长野什么的,转身面对她,却没做声。
“那个,刀法,哪里来的?”
媚克制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人中文说的比她爹地还烂,还好意思来出使,不行带个翻译也好啊!
“大人说笑了,我小小乐师哪里会什么刀法,只是一支刀舞而已。”
是啦,你眼中精妙的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