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索性披衣起身,以一玉簪轻挽秀发,倚着桃红夹纱蝶恋花靠枕,斜靠在芙蓉贵妃榻上等着兰馨。不一会,兰馨笑吟吟亲手托着枣红托盘过来,上放着两盏羊脂白玉杯、一青花鸳鸯莲执壶,轻轻放在榻中的小几上,坐在玉容对面。
“啧啧,公主就是不一样,好精致的酒壶酒杯!”玉容忍不住拿起一个白玉杯,细细观赏,眼中尽是惊叹。
“呵呵,这算什么,酒才是难得呢!”兰馨得意笑着,一面执壶倒酒一面说:“这可是法兰西那边进贡的琥珀葡萄酒,半年前皇阿玛赏赐的,我只喝过一回舍不得喝了,今天算你有口福!”
“葡萄酒?”玉容又惊又喜,来这这么长时间,她还没喝过葡萄酒呢,那萦绕舌尖的香醇绵长滋味,她几乎要忘了。她轻轻端起杯子,激动得有些手抖。兰馨见她喜欢,心中十分得意,骄傲的微笑着。
酒色呈樱桃红,泛着柔光,琥珀般透亮清明,毫无杂质。她轻轻摇了摇酒杯,一股淡而纯正的果香味扑面而来,忍不住将玉杯凑近鼻端,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馨香、果香味更浓,她不觉面露微笑,满脸陶醉,仿佛身上的毛孔都舒服得展开了。
兰馨微张着嘴,看得有点发傻:“小嫂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玉容一怔,笑道:“你试着平心静气的闻一闻,好特别、好惬意的味道。葡萄酒跟别的酒不一样,讲究的是一看、二闻、三品,这样才能细细品味出它的美和与众不同。”
兰馨试着学她的样子,笑道:“果然好特别的香味,侵入肺腑之间清爽宜人,怎么以前我没发现呢?原来小嫂子还是品酒高手啊!”
“呵呵,你别忘记了哦,我从前闯荡江湖嘛,哪没去过,什么没吃过?”玉容忙笑着解释。
“那,那你快告诉我,你都去了哪里,碰见什么好玩的。”兰馨双睛发亮,饮了两口酒,脸颊也泛着柔和细腻的晕红,带着笑意,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十分可爱。
玉容举着酒杯,幽幽望着前方,往事翻江倒海的席卷而来。
从前的她,无论怎样忙,每年必定会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四处旅游。她微笑着,侃侃而谈,给她讲威尼斯,那是一个水上的世界,没有路,只有桥和船;给她讲梵蒂冈,那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还没有皇宫大,人口也没有皇宫里多;给她讲非洲大草原,那里有成群的野象、羚羊、角马、脖子比人还长的长颈鹿、长着黑白相间斑纹的斑马;给她讲大海,一望无垠的海水,碧蓝的天,洁白的沙滩,漂亮的贝壳,比床还大的海龟,几万斤重的鲸,像带子一样的带鱼,会飞的飞鱼,还有生产珍珠的海贝、浅海中美丽绚烂如百花盛开的珊瑚……;给她讲火山爆发、给她讲雪山下漫山遍野的花海、给她讲热带各种奇异的水果、全国各地的民俗风情小吃、给她讲自己以前旅途中遇到的或倒霉或幸运或惊险或意外的奇人奇事……
兰馨痴痴的听着,眼中充斥着深深的震撼和神往。她生活的天地只是方方正正的紫禁城,她一直以为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紫禁城,却原来,外边的世界那么精彩。
“你说,我有一天可以出去闯荡江湖吗?我真想像你一样!”兰馨叹着气。
“只要你想,总会有机会的!格格!”玉容微笑。
“真的吗?”兰馨悠然神往,忽然又黯下眼眸轻轻道:“可是,可是最多再过一两年,皇阿玛一定会为我指婚的。”兰馨低着头。
玉容心中一震,脑中顿时轰鸣一片。是啊,她差点忘记了这是另一个时空!
指婚?皇家的恩典,实质却是残忍的乱点鸳鸯谱,一句“这都是命”完好的解释了一切前因后果。玉容苦笑,她自己阴差阳错的,何尝不是“这都是命”呢?可她希望兰馨会幸福!然而为何,她要对她说这些来挑动她不羁的心呢!
“格格,对不起!”玉容怔怔。
“瞎说什么呢!呵呵,我很喜欢听,真的,以后多告诉我啊!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吧,真到时候大不了……”兰馨嘻嘻笑着,眨了眨眼。
“你,你是想——离家出走?”玉容愕然。
兰馨嘴一撅:“那又怎样?你不也是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嘛!”
玉容哭笑不得,她想了想,笑道:“可我最终还是不得不嫁给你四哥了!不过,将来你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帮你。”
兰馨大喜,紧紧拉着她的袖子:“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骗我!”
玉容打了个呵欠,道:“当然!什么时辰了,睡吧,我困死了!”
兰馨掏出怀表一看,惊道:“呀,寅时了,真抱歉,打扰你休息了!”玉容凑过去一看,最粗的指针指向4,困意更加凶猛的袭来,嗯了一声,倒头就睡。
第37章 又挨训斥
醒来时已过中午,玉容身体原本不差,此时除了还有点咳嗽体虚,也无大碍。两人起身梳洗罢,白梅端上药来,玉容皱皱眉,一仰脖子一气喝完,兰馨目瞪口呆:“小嫂子!从,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爱喝药的人,你不觉得苦吗?”
玉容被她的话呛得直咳嗽:“格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喝药了?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口喝完总好过零零碎碎的受罪!”她一边咕嘟咕嘟大口灌水涑口,一边向兰馨笑着解释。
兰馨“嗤”的一笑:“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啊!”
两人说笑着用了膳,玉容时不时望望门口,总不见四阿哥的身影,她心底有点闷闷的窝气。再呆一阵,笑向兰馨道:“咱们上花园摘几支梅花去永和宫吧,我如今已无大碍,总得到额娘面前禀报一声。”
“你确定没事了?刚才听说十七弟还没能下床呢,你这么快就好了?”兰馨不相信的瞧着她。
玉容耸耸肩,笑道:“我向来注意锻炼自己的身体,身体是革命——呃,生命的本钱嘛,好得快一些也不稀奇啊!你的十七弟还是小孩子,又吓着了,怎么跟我比呢!”
兰馨摸了摸她的额头,迟疑道:“可是四哥知道了——”
她一提四阿哥,玉容心中更气,心想他要是关心我也不会这半天也不来看我了!打断她的话笑道:“你要是不去,我可自己去了啊!”兰馨一笑,换了衣裳与她一同出去。
远远望见白雪地上一片火红,白的越白,红的越红,干净利落,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二色相互映衬。树下似乎还有一个紫色大袄的身影,正在攀着梅枝,似在择枝要折。走近去看,才发现是十四阿哥。
“十四哥,你怎么也在这啊?”兰馨娇声笑着。
十四转身,见是她们俩,拍拍袖子笑道:“我想折两枝梅花给额娘,你们怎么也来了?小心又受凉了!”
“还不是小嫂子啊,才刚说要上德娘娘处请安,她坚持要过来折两枝梅花带过去。所以我们就来了,哪知道原来十四哥你也在!”兰馨娇嗔瞪了玉容一眼。
“小嫂子昨日才受了寒,还是小心保重些!”十四微笑道。
“没事的,你们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啰嗦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反正已经来了,赶紧选两枝好的吧!”玉容扫了她二人一眼,转头向着梅树打量。
十四拍拍衣袖,笑道:“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下手,既然你们也都来了,就交给你们来选吧!”
玉容笑笑,四下望望,又抬头打量,终于选定了一枝,十四忙上前用匕首刻了一圈,轻轻掰了下来,拿在手里,三人观赏。但见那梅长近三尺,一枝纵横而出约五六尺,似横空出世迤逦而来,风骨尽显,其间枝桠分歧,疏密有致,虬折蟠屈,苍劲如铁,枝头花朵或含葩吐艳,或蓓蕾欲绽,娇若胭脂,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玉容接过手中,比了比,顺手摘去一些杂乱的密枝和花朵,随心修整之后,看上去更显高雅得宜、卓尔不凡。
兰馨满心羡慕,啧啧赞道:“小嫂子,你的手真巧,这梅花被你看似漫不经心一整理,好像整个感觉都不同了!”
玉容笑道:“这算什么啊,多弄几次你也会了!”
十四也赞叹不已,忙又笑道:“还是我拿着吧,这么冷的天,小嫂子的手别冻坏了。”
兰馨一听醒悟过来,忙递给她手套,笑道:“还是十四哥细心,快点带上吧,不然又着凉了四哥会瞪我的!”
玉容笑笑正要接过,忽见不远处残雪中一丛黄灿灿的小花朵开得好不精神,她眼睛一亮,笑指着道:“你们看,那是迎春花吧?看来宫里地气不错啊,这时候也有迎春花了!”
三人来至跟前,玉容笑道:“折下来集枝编个花篮一定好看!”
“这个能编花篮?”兰馨与十四对望一眼,笑着不信。
玉容笑道:“你们等着瞧!”一边伸出纤纤玉指仔细挑细而柔软、花朵茂盛的枝条,呵了呵气,正要折下来,十四把手中红梅递给兰馨,忙道:“小嫂子,我来!”
玉容不便推辞,笑了笑,指了十来枝,十四一一折下。三人一路往永和宫去一路说笑,玉容手里毫不停留,十指上上下下穿梭如飞编了起来。迎春花枝条柔软细长,上又开满金黄饱满铜钱大小的花朵,此刻编成篮子,虽未完成,已经十分别致精美。兰馨喜欢得直笑,嚷着还要再编一个,玉容只好答应等看望德妃之后,再给她编一个。
刚到永和宫门口,正说笑着,猛不防一抬头,四阿哥身着石青色缎缀八团暗花缉米珠银鼠袍,披着玄色水波纹貂皮大氅,背着手挺着腰直直站在廊下,面无表情,深邃如海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瞧着三人。
十四、兰馨忙叫着四哥,玉容心中正高兴,也忘了早些时候对他的不满,满面笑容向他道:“爷,你也来了!”
四阿哥原本看着十四拿着枝条,她在一旁编着,有说有笑已经很不痛快,听到这个“也”字,仿佛他们才是一伙,自己不过是个意外一样,心中怒火越发“唰”的窜起来,脸上闪过一丝苍白,眼中隐忍一闪而过,淡淡嗯了一声,四人一起进去。
德妃见他们来了,十分欢喜,拉着玉容的手细细问了一番,见她们送来的红梅和缀满金黄花朵的小花篮,更是高兴,命碧荷拿花瓶灌上水养着梅花,又把小花篮托在掌中赞不绝口。玉容说笑几句,又笑着吩咐碧荷在花瓶中滴上几滴醋,可以使花开得更久。引得德妃连连夸她细心。
“额娘,既然玉容已经大好了,儿子这就带她回府吧,明晚过年再入宫看望额娘。”四阿哥冷不防起身躬声道。
德妃恍然回过神来,笑道:“是啊,差点都忘了!你们先回去吧!玉容啊,快回府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过年的家宴上可不能带着病气。”
四阿哥与玉容答应着,行了礼躬身退下。才到宫门,兰馨气喘吁吁跑着过来拉着玉容衣袖,撅嘴娇嗔道:“小嫂子,你刚才还答应给我编个花篮呢!”
四阿哥回身皱皱眉:“不行,有什么事过两日再说,现在她非回去不可!”
兰馨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四哥真霸道!小嫂子,别忘了哦!”玉容勉强笑笑,手上一紧,被四阿哥攥着走了。
一路上,四阿哥一声不吭,只管大步疾走,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玉容使劲挣扎了几下,带着愠怒道:“喂,你能不能慢一点,我现在可还是病人啊,你走这么快想累死我啊!”
“病人?”四阿哥眉毛一挑:“病人还有力气跑去花园里折梅花,病人刚才还有说有笑神采奕奕?病人说话还能那么大嗓门?”
玉容一怔,气道:“你又怎么了,大爷?从昨晚到现在我才见着你,这段时间里我们似乎没产生什么矛盾吧?您老人家怎么吃了火药一样尽冲我发火啊!哎哟,你想捏碎我的手吗!”
四阿哥滞了一滞,重重放开手,一言不发自顾自走。玉容不得已,揉了揉手腕,小跑着跟上,又道:“本想等你去接人家,谁知道你干嘛去了!于是我便和兰馨一块上花园准备折两枝梅花去看额娘,恰好遇上十四爷,便一起过去。我还没怨你呢,你反生我的气!”
四阿哥猛的站住脚步,回身盯着她道:“爷一早就去馨园看你,奴才们说你没起,爷还以为你身上没大好,不忍打扰你休息。担心了半天,哼,白担心了!”
玉容一呆,知道自己误会他了,心中一阵懊恼羞愧,忙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可怜巴巴道:“爷,对不起!我又错了!大年下的,你别板着脸了,好不好,爷!”
无论她怎么软磨,四阿哥始终一声不吭,默默的走着,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玉容还在不停的磨着他,猛然听到一个声音呵呵大笑道:“四哥,小四嫂,走在路上都这么亲热,真叫人羡慕啊!”
玉容忙住了口,抬头见八爷、八福晋、九爷、十爷正在前边笑吟吟瞧着他们,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