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真是大千世界无所不有!你们说说,这么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竟有这般口齿,不是亲见还真不信!”不知谁叹息着恰好从旁经过。
“停轿!”胤禛心中一凛,忙道:“云儿雪儿,快去看看!”
“是,爷!”云儿雪儿也听见了,得了胤禛吩咐连忙分开人群挤上去,后边胤禛也下了轿,由一众亲随簇拥着前去。
此时,仿佛一场大热闹结束了,人群四面八方各自散去,一边走一边叹息议论不已。胤禛随意一瞥,恰好看到巡城胡大人的翠绿官轿也在一旁,胡大人正要上轿,转眼见到胤禛,忙堆着笑恭恭敬敬过来请安。
“这是怎么回事?”胤禛看到云儿雪儿拦住了念儿小丫头,稍稍安心,转而问胡大人。
“王爷,这可是件奇事,容奴才细细禀报王爷。李二狗在天桥那边捡到一包银子,欢欢喜喜拿回家侍奉他瞎眼老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捡重要的说!”胤禛最不耐烦这些话。
胡大人一愣,吓得连声“是,是!”,怔了怔,忙道:“丢了银子的陆尚耍赖,后来来了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揭穿了陆尚的诡计,还了李二狗清白——”
“罢了,你还是从头说起吧!”胤禛打断他,恨铁不成钢瞅了他一眼。
胡大人紧张的脸红脖子粗,湿了一脑门的汗,忙用袖子一拭,接着道:“李二狗的老娘让儿子把银两还回去,李二狗见老娘说得在理便回天桥去等候失主。刚好丢银子的陆尚在那发急,李二狗便把银两还给陆尚,谁知陆尚一口咬定自己丢了一百两,李二狗只还了他八十两,两人争吵起来。陆尚不依不饶,一直跟着李二狗吵闹到了这,李二狗的瞎眼老娘也叫起屈来,引得无数人围观。刚好奴才巡逻经过,他二人便告上前来,奴才见他二人各执一词正在为难,谁知人群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出来向陆尚问道:‘你丢的是一百两?这钱袋里的是八十两?’陆尚说是,那小姑娘便拍手笑道:‘既然数目不对,你凭什么认定这就是你掉的银子?也有可能不是你掉的是别人掉的呢?我觉得这银子还是交到衙门里审问清楚才好,省得冤枉了好人!’奴才觉得有理,正要照办,谁知陆尚反而急了,忙说余下二十两不要了,就要这八十两,奴才起了疑心,非要连人带银子一并带走,陆尚这才说他掉的其实只有八十两,他是怕李二狗向他要赏钱才故意那么说的,围观百姓都忍不住骂他不知好歹,又赞那小姑娘聪明,奴才教训了他一顿,把银子给他,这才刚要散,恰好就碰到王爷了。”
“哼,这种小人,你把银子还给他倒是便宜他了!既然数目不对,那银子就不是他的,怎么着也该判给李二狗赡养老娘才对!”
“是是,王爷英明!”
“罢了,没你事了,你去吧!”
“嗻,奴才告退!”
胤禛瞧了瞧拦着念儿在纠缠的云儿雪儿,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带着随从靠近去。正听到雪儿笑嘻嘻道:“念儿小妹妹,你上次说要我的剑,我送给你便是,你能把玉佩还给我吗?”
念儿笑得一派天真,脆生生问道:“漂亮姐姐,什么玉佩啊?你的玉佩不见了吗?我没有啊!”
“小丫头,装傻呢!这么小一点就学会骗人啦?”
“人家真的没拿嘛,姐姐不信搜一搜人家身上好了!”念儿委委屈屈的嘟着嘴,让人几乎不忍不信。
“我们爷说的不错,真不知什么样爹娘才教得出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云儿笑叹。
听到提起自己爹娘,念儿忽然嘴一撇,似要哭出来。
“怎么?还没找到你爹娘吗?这些天你怎么过的?”云儿看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情不自禁软了心肠,不由关切问道。
“我娘,呜呜,她不要我了,我要找我阿玛,我不知道阿玛在哪里,我找不着……”念儿说着呜呜咽咽哭起来,眼角溢出莹莹泪珠,胡乱用手擦拭。
胤禛眉毛一挑,道:“阿玛?你是满人?”他狐疑打量着念儿,暗暗奇怪,心想她真是奇怪,怎么管父亲叫阿玛,又管母亲叫娘?
“满人?我不知道!是我娘教我叫的。”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念儿吓了一跳。
“你跟我回我府上去吧,我派人帮你找你阿玛。”胤禛一脸认真。
“你?”念儿睁大眼睛疑惑的打量着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偏着头极认真道:“伯伯看起来好凶的,我怕伯伯骂我、打我。”
云儿雪儿及众随从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替念儿捏了把汗,胤禛却微微一笑,语气柔和了许多,也极认真向念儿道:“伯伯不骂你,更不打你。你一个小姑娘无亲无靠在这京城里转悠,总不安全。”
“那,那好吧!”念儿想了想,笑着答应了。其实她这几日一个人晃来晃去,没少人老问她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出来?大人呢?问的她不厌其烦!“不过,如果我要走,伯伯可不许拦着我。”念儿说着,眼睛却向雪儿一溜,充满狡黠和迟疑。
“好,伯伯不拦你!”
雪儿“嗤”的一笑,道:“那玉佩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喜欢就留着吧!”
“那我就跟伯伯回家!”念儿说着上前,亲亲热热、自自然然握着胤禛的手,丝毫不客气。
被念儿温热柔软的小手一握,胤禛身子一僵,心底不由自主流过一股久违的温情,一时怔怔如在梦中。很久很久了,没有人敢这么握他的手,只有容儿……
胤禛望着念儿的目光更柔和了,牵着她往回走,情不自禁想着如果容儿还在,定叫她给自己生个肯这样亲近自己的女儿……
第164章 雍亲王府
胤禛想也没想,直接把念儿牵着进了自己的大轿子,念儿也不客气,众亲随默默无语,只当没看见,稳稳的起轿,稳步回府。个别心地猥亵的甚至悄悄在想:难道王爷看上这小丫头了,这待遇,可是只有当初的容侧福晋才有的……
一路上,念儿笑嘻嘻的坐在一旁,不住撩起轿帘往外边瞧,嘴里还叽叽咕咕什么这个好看、那个有趣之类的说个没完。胤禛哪会跟人搭讪这些?索性闭了嘴一言不发,任由她自己闹腾。
进了雍亲王府,放眼左一道门右一座屋,层层院落如大环套小环、错落相间令人眼花缭乱,其间以蜿蜒随势的长廊、甬路连接,处处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各种山石花木,质朴简洁而不失庄重大方。
念儿随着胤禛进了府门,转过照璧,进了两道仪门、垂花门,过了一个小小花厅,穿过一道长廊再往南拐,念儿一边走一边笑道:“伯伯的家里真大,看得我眼睛都晕了。”
胤禛一笑,想着应该告诉她省得她胡闹闯出什么祸事来,便温言道:“伯伯是当朝雍亲王,这是伯伯的雍亲王府,念儿,伯伯带你去玉珊姨娘那里,往后你就住在她那。伯伯府上还有两位小阿哥,一个叫弘历,一个叫弘昼,你平日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不要胡闹,知道吗?”
念儿一怔,笑道:“雍亲王?是很大的官吗?”
胤禛很无奈,只得点头道:“是,是很大的官!伯伯是当今皇上的四儿子。”云儿和雪儿从未见过胤禛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咬着唇苦苦忍住笑。
念儿吐了吐舌头伴个鬼脸,笑道:“原来伯伯是皇上的儿子啊!呃,难怪住的地方这么大、这么漂亮呢!”
一时到了玉珊居住的清梦斋,玉珊款款迎了出来。七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并未改变多少,只是一双眸子深沉了些,显得成熟而稳重。她穿着鹅黄印花斜襟宁绸旗袍,象牙色绸缎长裙,梳着旗头,挽着燕尾,带着珠翠首饰,捏着手帕,踩着花盆底,活脱脱一个高贵端庄文静的贵妇,丝毫不见当年眉眼盈盈小丫鬟样。
“王爷吉祥!”玉珊甩着帕子屈膝请安,转眼瞥见胤禛牵着的小念儿,柳眉微挑,眼睛似乎一亮,嘴动了动,怔怔的望着她出神,连胤禛叫她都没听见。
胤禛忍不住咳了两下,玉珊猛然回神,忙道:“奴婢失礼!”
“罢了,进去吧!”胤禛牵着念儿一边进屋一边道:“这个小姑娘叫念儿,是来京找她阿玛的,暂时住在府上,就跟你住一块吧,你照看着点,别叫人欺负了她!若是爷听到有人为难她是不依的!念儿,这是玉珊姨娘,快叫姨娘。”
“是,王爷放心,奴婢会好好照顾念姑娘的!”玉珊听了满脸喜色答应着,随即伸出手向着念儿柔声笑道:“念儿,过来姨娘这,往后就跟着姨娘一块,好不好?”
念儿不由自主扑到她的怀里,黏在她怀中竟是十分依恋,圈着她的脖子咯咯笑道:“好啊,我喜欢姨娘,就住在姨娘这!”
胤禛不由好笑,摇头叹道:“这丫头倒不认生,真是个自来熟!”
“姨娘,我饿了!”念儿赖在玉珊怀中,眼巴巴的望着她。
玉珊爱怜的抚摸她的脸颊,笑道:“这会还早,晚饭还没下来呢,姨娘叫人拿点心给你吃,好不好。”说着便让小丫头百合带了念儿到一旁去,拿了芙蓉糕、菱粉糕、松子糖等给她吃。念儿笑着随了小丫头过去坐在一旁榻上,旁若无人吃得津津有味。
玉珊只管目不转睛痴痴的瞧着她,嘴角噙着笑,眼光也有些迷蒙恍惚,仿佛沉浸在许久许久以前的记忆中。
“你为何用这种眼光看念儿?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玉珊一怔,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垂眸低声道:“奴婢,奴婢只是想起小姐……”
胤禛手一抖,仿佛被火烫了似的,双目灼灼盯着玉珊,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念儿会想起,容儿?”
“奴婢从小与小姐一块长大,只是觉得念儿跟小姐小时候有些像罢了,尤其那双眼睛,真像!不,比小姐的还要灵活。奴婢看着她,忍不住就想起当年……”
胤禛目光直直的听着,身子一动不动,他忽然转头向念儿叫道:“念儿!”
“呃?”念儿嘴里含着芙蓉糕望向他。
“你今年几岁了?”胤禛忍不住好笑。
念儿吞下嘴里的糕点,想了想,扬起小脸道:“我今年八岁了!”
胤禛与玉珊相视,眼中均是浓浓的失望。
“不对,可惜了!”胤禛苦笑叹息。如果念儿真是玉容的孩子,就不应该是八岁。胤禛顿时兴趣寡然,格外的闷闷不乐。发了会呆,他一叹起身,道:“爷有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念儿,别让她受委屈。”
“是,奴婢省得!奴婢恭送王爷!”玉珊直送他到院门,才慢慢回身转来,犹在凝思,明明这么神似,为什么会不是呢?她苦笑着摇摇头,忍不住以手覆额,喃喃道:“难道,难道说时日已久记性差了,这是我的幻觉吗……”
从此,念儿便与玉珊住在清梦斋,弘历弘昼见了念儿都很喜欢,每天下了学便来清梦斋找念儿玩,有时练习骑射还带着她一块去。念儿尚在新鲜劲上,只要他们一离了书房便缠着他们带她玩,三人处得格外融洽。
王府中人见王爷喜欢念儿一味纵容,又有侧福晋、小阿哥护着,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拿府中规矩约束她,由着她整天嘻嘻哈哈玩闹。今儿试剑砍坏栏杆,明儿放飞了挂在廊下的鹦哥,后儿又爬到福晋屋顶上去取风筝,或者掐花掘土、划船撑篙、上树掏鸟、下湖摸鱼、调鹰弄狗、比武练剑等等无所不闹!玉珊屋里的摆设更是遭了殃,她去的第二日墙上的西洋挂钟就不动了,接连几天下来,什么字画、花瓶、屏风、玉件木雕摆设碎的碎、坏的坏,一屋子的狼狈不堪,玉珊抚着她的头又笑又叹气,也不说她;胤禛知道了也不过摇头叹息,数落一句“幸亏不是爷的女儿,不然这个王府迟早给她一把火烧了!”被她缠着亲亲热热叫几声伯伯也就一笑置之,不忍管教;那拉氏心中不满,也只好故作不知。王府中人纷纷侧目,暗自揣测念儿的来历,怀疑王爷十有七八是瞧上这个小丫头片子了,或者是预备给小阿哥做媳妇?
第165章 不争之争
当晚,胤禛离了清梦斋独自回了书房,徘徊沉默一阵,仰头长长透了口气,慢慢出门去,到了乌思道的望桐轩。
乌思道仿佛正在等他似的,见了他便拄着拐杖起身笑道:“老朽一直在等着王爷,王爷总算来了!”
胤禛一听便知他已经知道了老十四当上大将军的消息了,他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心灰意冷道:“爷这些年韬光养晦、深居简出,一句话不敢多说,一步不敢多走,一件事不敢多问,没想到竟是失策了!”
自打太子无道被二次废黜之后,这些年康熙的疑心越来越重,对任何一个儿子都不放心,一直没有再立太子。这些年来,人人都怕出乖露尖引康熙猜忌,被冠上“结党营私、阴谋太子之位”的罪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