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文采不错,讲起故事来十分生动,经过他这么一润色,整个故事听起来蛮感人的:
江宁知府的女儿秦姑娘从小敏而好学,十分喜欢读书,听说本地有一位张居士家里有许多许多书,便央求父亲带她上门借书。她来到张居士家里,见到几万本书乱七八糟地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十分不忍,只说这书有灵,一定会很难过落到如此境地,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后来秦大人便对女儿说,你若是不舍得这些书蒙尘,便帮张居士给这些书找个落脚的地方吧!秦大姑娘便止住悲声,问张居士盖个书楼要多少钱……
众人听得十分过瘾,啊啊啊啊这位秦大姑娘可真是个多愁善感又有品味有善心的姑娘啊……秦昭坐在书楼一间小耳房里,打开窗户,隔着纱帘子听外面的动静,脸都气歪了,我什么时候哭了啊混蛋?还“不禁掩面而泣”,泣你个头啊!觉得书有灵会难过的明明是张居士你自己吧?喂喂你过去一定没少因为书没地方呆偷偷抱着枕头哭对不对?不要栽赃到我头上啊!
不过,尽管心中不停的吐槽,秦昭也明白,这张居士算是为他们父女撑足了面子了!这件事儿一出,谁不赞秦节教女有方?他的女儿吧嫁妆钱都拿出来捐建书楼了,读书人谁提起他家不得赞一赞?至于秦昭,更不用说了……未婚女孩子出名什么的很多时候其实不见得是好事儿,比如那位曾经是江宁第一才女的贺千金,不就是因为出名而招来了灾祸么若不是被盛名所累,又怎么会被人算计,好好的一个姑娘,被坑进了皇宫给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儿做小老婆。而当初蓉娘稍微出了点名,不也是赶紧就躲了去,再不敢出风头,生怕惹来麻烦。
而秦昭出的这种名,只有好处,几乎没有任何坏处:这种爱书,有钱,还风雅,平日里又不怎么招摇,一出手就是这种大动作的姑娘,矮油,不要太受欢迎啊!当场便有几个酸书生忍不住做起诗赞颂起了秦昭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等等,你说的那个身材修长体态优美的美女是谁?喂喂我没见过你啊你不要乱说……
书楼还没看门呢,秦昭就被雷了个半死,这都是什么人啊!怨不得连瑜说千万不要听男人的鬼话,我勒个去,都没见过我呢,就敢作诗歌颂我的容貌……可见男人给女人做的诗全都是鬼话!
幸好这样的神经病不多,秦节也当即表示谢谢你们夸我闺女,可是她不咋出门,大家就不要随便夸她了。此言一出,众人齐齐看向前头作诗的那文人:我擦,当着人家的爹yy人家闺女的长相,那是知府家的千金,不是你家隔壁刘二丫,虽然大家都知道秦知府家的千金其实经常出门,不过人家出门从来都是坐着车,前呼后拥一群下人,你个酸货见得到么?YY个屁啊,找死么!那酸秀才也反应过来,赶紧道歉,说自己只是仰慕秦姑娘的人品,一时忘形,然后又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我想着如此品性高洁的秦姑娘,一定生的如花似玉……
你怎么不去死啊!秦昭心中抓狂,这哪里来的活宝?琉璃坐在秦昭身边,已经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姑娘这家伙是不是个傻子,哈哈哈这还是个秀才呢,蠢死了蠢死了……”
各种开场白结束,张居士便领着众人过来参观宅子。
这不是什么繁华的路段,一千二百贯买来的二层楼实在不算小,上下共有十二间,因为是梁柱结构,连瑜便出主意,索性把一楼中间的隔墙都拆了,除了边上管理人员留了两个小耳房做笔墨纸砚的仓库以及放资料什么的,上下两层全都一眼看的到头。
赵居士领着众人进了一楼,一楼是抄书的地方,从东到西是一排一排的桌椅,粗粗一数足足能坐二三百人,本就是五六间房子打通的,整个楼层里除了几个大柱子,就看不到其他的遮挡物,十分的宽敞。当然,最让人惊叹的还要数屋里的采光了!没有遮挡物的房间采光本来就相对较好,偏偏这窗户又是玻璃的,越发显得无比的亮堂。
早有人听说秦千金在这楼里用了玻璃窗户。玻璃在前朝比较常见,但能拿玻璃做窗户的人家还是凤毛麟角的,亲眼见到的并不多。许多人想象过玻璃窗是什么样子的,但亲眼看到,这种震撼力还是相当厉害的。
这房子实在太亮堂了!北面是半透明的白玻璃,比最薄的窗户纸还要亮,当然,效果上也很像窗户纸,白白的半透明,只是比窗户纸可结实多了!比较让人震撼的是南边全透明的玻璃窗:院子里的绿树红花芳草茵茵,还有透过数缝能看到的蓝天白云……天啊,坐在这样的屋子里看书,这心里得有多敞亮?
顿时便有雨秦节相熟的人问秦节,这玻璃什么价钱。秦节哪里肯说,只笑道:“这是连解元那家玻璃店里卖的东西,小女当日拿她母亲的嫁妆再店里入了点股,如今这个书楼,全是她花自己的分红弄出来的。房子的价钱我还知道点,可这玻璃是她直接从店里挂账拿来的,我实在不清楚到底多少啊……”
秦节会这么说,别人也不觉得奇怪,谁不知道他就那么一双儿女,女儿在玻璃坊里入了股,据说他是分文不动全要给女儿做嫁妆的。当即便有酸书生心中暗道:“有权有势又有钱,若是能攀到这样的姑娘做媳妇,岂不美哉?”随后又忍不住想要顿足捶胸:“有钱是有钱,花钱却如此大手大脚,不好,不好,这个一定要改改才成。”
秦昭当然不知道那些有妄想症的家伙又在心里YY她了,她只是无聊地呆在耳房里:“唉唉,还得等他们都散了,我才能偷偷溜出去,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好无聊。”
满屋子大概也只有秦昭觉得无聊了,这会儿,人们已经簇拥着秦节,跟着赵居士,来到了二楼,
二楼跟一楼又不一样了,一样是打通了的超大房间,南边是过道,北面是书架,从东到西一排一排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过去,每个书架的边上还按着顺序贴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这样的标签。过道南边靠窗,沿着墙是一溜儿窄窄的桌子,固定在墙上,大概只有一尺多宽,下面是一只一只的小圆凳。
张居士笑道:“楼上书多,地方小,只给大家留了个暂时看书的地方,挑挑拣拣的时候有地方放一下书,想要仔细看,或者抄书,就要下楼了,楼上是不能带笔墨上来的。下去的话一次最多带三本,要在这里登记一下……”说罢又指指楼梯口的地方,众人刚才就发现了,楼梯口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摆了厚厚的册子,后面坐着两个小童。。
张先生拿起其中的一个册子道:“这几本是索引,大家可以到这里按照册子查书。这也是秦姑娘的主意,我这两个月在家,就忙着给这些书做索引了,也免的大家找书的时候那般费力。”这主意当然不是秦昭出的,只是连瑜不想直接掺和进来,所以都托了秦昭的名字。
秦节一看就笑了:“这哪是小女的主意?但凡官府放档案的地方,都要这么编编个册子以便日后查找,这孩子,纯粹是跑到您这里卖弄呢!”
二楼的玻璃更是让不少人啧啧称奇,他们并不知道楼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带颜色的玻璃有一些确实是特地造的彩色玻璃,可有一些纯粹是原材料或者工艺出了问题,所以才弄出一些奇葩的效果。要现代人看了,准要说这是什么玩意儿?可是放在这里……咳咳,蓝的绿的什么的本来就是不怎么伤眼睛的颜色又是半透明的,放到屋里的光线还真的蛮好看。
只一个书楼,便给秦昭赚了好大把的美名;让秦节也颇得了个重视读书人,教女有方的名声。当然,最开心的还是连瑜,这边书楼才开门,当天下午便有人到他店里询问玻璃窗户的问题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书楼顺利的开放了;而秦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三年一度的秋闱又拉开了帷幕,因为一些类似于一个地方的考官不能重复的规定;当过一次同考官的秦节这次并没有再次成为考官之一。但是身为江宁的地方长官;他还是需要忙帮处理许多考试相关的问题的;比如维持考场秩序的工作人员的协调,配合考官帮忙安排人员收拾考场什么的;再有就是书生云集;逆旅酒店的生意节节攀高,青楼楚馆的生意更是好到爆,这种情况下治安事件也刷地一下增加了好几成……
上一次秦节是考官之一,主要管的是考场上的事儿;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统统丢给了别的官员来做;这次不做考官了,本以为能轻松一点;谁知道麻烦事儿更多,从七月底开始每天都是鸡飞狗跳,只把秦节累的两眼发花:娘咧,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到个头啊!
许继再次参加了考试,他的功课不坏,老师说他只要正常发挥,有六成可能考上举人。而连瑜看过他平日的课业,评价是:“中规中矩,大部分考官都会喜欢。”中规中矩用在这里并不算什么贬义词,科举考试毕竟是为国家选拔人才,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独辟蹊径的的才子,而是日后能踏踏实实做官的人。
秦昭听父亲这么说,觉得蛮有意思的,许继看起来那么活泼,可是写出来的东西比他的文章稳重多了。仔细想想也难怪,许继跟她从小一起长大,谁小时候不调皮?秦昭对许继的印象几乎都停留在了儿时,而实际上,已经十九岁的许继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少年了。他已经成家立业。跟那些家境优渥,父母冲着长大的同龄男孩子相比,许继的生活阅历要丰富许多。更不要说,他的交际层面之高,在同学里头也算第一等的:经常能让解元公帮忙看作业,隔三差五就有机会向知府大人讨教时政——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不比同龄人成熟,那可真是太驽钝了。
许继去参加考试,蓉娘紧张的要死,丈夫刚走的时候,她在屋里胡思乱想,急的团团转,觉得过了像一天那么长,在听外头的钟声,哎呀,那边才开始考试!她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抱着书过来想着干脆跟着秦昭上课好了!免得总是胡思乱想,结果过来一看,不禁哭笑不得:上什么课啊!许先生还不也是紧张兮兮地团团转?秦昭正在一边练字呢。
许先生见孙子媳妇过来,忙问蓉娘许继考试准备的怎么样,精神怎么样,出门的时候看着有信心么……老头子前一天自称不想给孙子制造紧张情绪,死活不肯去看许继,只让人捎信过去,让他好好考试,结果等孙儿真正去了考场,老头压根儿坐都坐不住了。
秦昭看这俩人一个紧张,觉得实在不是回事儿,便把笔墨收好,让人请冯先生过来作客:反正看这架势,今天是别想上课了。
冯先生端了琴过来,叮叮咚咚弹了一通,果然让许先生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不再那么紧张兮兮的了。蓉娘也露出笑容来:“我过去一直羡慕阿昭能弹琴,可惜一直没机会学。”
冯先生看看她:“现在学也不晚!”
蓉娘一愣:“我,我能跟您学么?我怕我笨手笨脚的学不好。”
冯先生指指秦昭:“就她那几根棒槌一样的手指头,学了几年不也能弹几首曲子了?你可比她聪明多了多了!”
许先生也点头道:“你想学便跟着冯先生学学吧!平日里三郎去上课,你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也是呆着,白天便还过来上上课,反正三郎中午不回家吃饭,晚上也经常住在官学。你下午便来跟冯先生学学琴棋书画……”他说着叹道:“现在上学也就罢了,日后有朝一日真做个官什么的,你忙的事情就多了那会儿再想学什么,肯定没时间了。”许先生跟一个粗俗的泼妇过了半辈子,深受其苦,如今孙子媳妇想要学点什么,他是乐得的:总不至于让孙儿也跟他一样,整日里和妻子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吧!
蓉娘听到顿时大喜,她过去就很喜欢琴棋书画这类东西,怎奈秦大夫人总觉得这些东西比不得针线活儿重要,所以下午不肯让她们上冯先生的课耽误时间。想不到如今嫁了人,反倒有机会学了,这可实在是太好了!
众人都觉得不错,事情便这么定下来,许先生又嘱咐蓉娘:“你去你大伯母那里的时候,只说是三郎让你过来照顾我!不要因为这种事儿让她心里不舒坦。”
蓉娘连忙称是,冯先生却不以为然:“其实怎么说都无所谓的,秦大夫人最贤良淑德不过,口口声声口都是三从四德,既如此,嫁出去的女儿每天干什么她论理都不该管的,何况你又是侄女。”
冯先生这话说的十分不好听,偏偏还字字在理,许先生听得哭笑不得,只连连摇头道:“你呀你,你这张嘴真不饶人。”
这种话蓉娘跟秦昭是不敢接口的,只得相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