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的意见,修正过后再交换着看:乐山跟成都之间每隔三四天就得通一回信。1941年春天,我搬到成都住,可是他家住在东门外,我家在西门外,相隔大概二十里地,会面不容易,还是靠通信的时候多。两本东西写完毕,现在记不起确切时日了,好像在那年暑假过后他回西南联大之后,写的分量几乎彼此各半,两篇‘前言’都是我写的,两篇‘例言’都是他写的。”
1941年4月30日,四川省教育厅教育科学馆办《文史教学》,朱自清、叶圣陶、顾颉刚、钱穆担任编委。
朱自清休假返回联大任教,仍然住在梨烟村,但妻与子留在成都。过了不久,朱自清由梨烟村迁居至司家营清华文科研究所,和几个同事一起,住清华大学单身宿舍。此时,朱自清已经辞去联大和清华大学的行政职务,专心从事教学和研究。沈从文多次到朱自清的单身宿舍,在他的印象中,朱自清这位严谨而清寒的学者,缺食少衣,除参与联大和同事的活动,生活有点寂寞:“就在那么一种情形下,《毁灭》与《背影》作者,站在住处窗口边,没有散文没有诗,默默地过了六年。这种午睡刚醒或黄昏前后镶嵌到绿荫窗口边憔悴清瘦的影子,在同住七个老同事记忆中,一定终生不易消失。”[1]沈从文《不毁灭的背影》
梁思成林徽因建房子
1938年1月中旬,林徽因经过三十九天的长途跋涉到达昆明,租居于翠湖边巡津街尽头的昆明前市长寓宅“止园”。梁思成的背脊椎关节炎硬化症复发,病倒约半年。
2月,林徽因女儿梁再冰、儿子梁从诫就读于“恩光小学”。后转进许地山办的“两广小学”。林徽因在给费慰梅的信中描述家庭生活:“思成笑着、驼着背(现在他的背比以前更驼了),老金正要打开我们的小食橱找点吃的……”林徽因还给费慰梅描述了孩子们的情况:梁再冰常常带着一幅女孩子娴静的笑容,长得越来越漂亮,而小弟是结实而调皮,长着一对睁得大大的眼睛,他正好是我期待的男孩子。他真是一个艺术家,能精心地画出飞机、高射炮、战车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军事发明。
1939年秋天。梁思成林徽因迁居昆明郊外麦地村的“兴国庵”,庵里的尼姑已经走空了。由于兴国庵里入住了营造学社以及研究中国古建筑的同仁,房子非常紧张,梁思成一家三代,挤在一间半房子里。1940年5月林徽因迁居离麦地村两里的龙头镇龙头村,并在龙头村设计、监制了自己和钱端升两家比邻的住房。林徽因致费慰梅的信介绍:
我们正在一个新建的农舍里安下家来。它位于昆明东北8公里处的一个小村边上。风景优美而没有军事目标。邻接一条长堤,堤上长满如古画中的那种高大笔直的松树。我们的房子有三个大一点的房间,一间原则上归我用的厨房和一间空着的用人(佣人)房,因为不能保证这几个月都能用上用人,尽管理论上我们还能请得起,但事实上超过了我们的支付能力(每月70美元左右)。
出乎意料地,这所房子花了比原先告诉我们的高三倍的价钱。所以把我们原来就不多的积蓄都耗尽了,使思成处在一种可笑的窘迫之中(我想这种表述方式大概是对的)。在建房的最后阶段事情变得有些滑稽,虽然也让人兴奋。所有在我们旁边也盖了类似房子的朋友(李济、钱端升),高兴地指出各自特别罗嗦之处。我们的房子是最晚建成的,以至最后不得不为争取每一块木板、每一块砖,乃至每一根钉子而奋斗。为了能够迁入这个甚至不足以“避风雨”——这是中国的经典定义,你们想必听过思成的讲演的——屋顶之下,我们得亲自帮忙运料,做木工和泥瓦匠。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住进这所新房子,有些方面它也颇有些美观和舒适之处。我们甚至有时候还挺喜欢它呢。但看来除非有费慰梅和费正清来访,它总也不能算完满。因为它要求有真诚的朋友来赏识它真正的内在质量。
不久,金岳霖又在龙头村建房与梁思成林徽因比邻。林徽因致费慰梅的信中说:“这个春天,老金在我们房子的一边添盖了一间耳房,这样,整个北总布胡同集体就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可天知道能维持多久。”
果然,刚刚安居了几个月,###的调令来了。中国营造学社再次随中国历史语言研究所一起迁到四川。11月29日,梁思成一家和中国营造学社,不得不告别昆明的大批朋友,搬到一个远离大城市、环境完全陌生的小镇——李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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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的“龙虫并雕斋”
在昆明受到的战争直接威胁是空袭,从1938年9月开始,日军的飞机轰炸昆明。对于联大师生而言,最危险的事情是,西南联大成为日寇轰炸的目标。珍珠港事件爆发后,日军侵占香港、越南、缅甸,原来是大后方的昆明成为前方。不过,由于美国卷入二战,成为同盟国,美军的空军飞虎队驻扎昆明,和来犯敌机空中作战,日军的空袭渐渐消失了。
日军刚开空袭时,有些人过分夸大空袭的危险,说像昆明这样大的城,用五百磅的炸弹,四角各扔一个,这座城就全完了。冯友兰回忆,于是人们就开始考虑到选择居住的地方,要分散,不要集中,要远离军事目标。人们就开始向城外迁移,用当时的话说,叫“疏散”。
1940年秋,昆明城常遭敌机空袭,联大的教授都搬到郊区租农民的房子住。王力休假从越南回来,近郊的民房都被租完了,他只好到东北郊龙泉镇龙头村租一间民房。这是一间很矮小的破房子。当地农民习惯人畜同居,小小的房子分为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关猪牛。这房子的主人搬了家,房子空了,楼上楼下的面积算起来还不到20平方米。楼下是关牲畜的,又脏又臭,四壁发黄,斑斑驳驳。王力觉得在这战争时期,有个安身之所就行。他稍事修葺,买点石灰粉刷了一下,就搬进来,住下了。房子的门低得能碰头,屋顶的瓦片能见日光,雨天漏雨,冬天透风。门外猪牛粪遍地,臭气熏人。王力和妻子夏蔚霞刚开始很不适应,时间长了,安之若素。王力在大门两边贴了副春联:“闲招白云鹤千里,静读黄庭香一炉。”他进门时,总爱念一遍字迹漫漶的春联,道一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聊以自慰。
龙头村离昆明十多公里。王力每周要到联大上一次课。他每逢进城那天,就提个书袋,穿上夫人给他做的布鞋,徒步上路。一般是当天进城,第二天早晨上课,下午转回龙头村。
1941年1月,王力的儿子王辑国就出生在这个小房子里。宗璞在回忆其父冯友兰的文章中提到这件事:“王力夫人的头生儿子,是母亲(任载坤)接生的。王夫人夏蔚霞告诉我,王先生进城上课去了,她要临产,差人去请冯太太,冯先生也来了。后来是母亲抱着她坐了一夜,第二天孩子才落地。”
王力教授写过一篇名叫“灯”的小品文。疏散到乡下,告别了电灯,点起了煤油灯。后来因为煤油太贵了,买不起,于是又改点菜油灯。在乡下住了一年多,他听到村里有装电灯的机会,欣喜若狂,但是装电灯的代价实在不小。显然是被菜油灯搞得困苦不堪,王力居然破费装了一盏电灯。他写道:“我住的房子距离电线木杆五十公尺,该用电线二百余码,计算装电灯的费用,是房租的百倍。我居然有勇气预支了几个月的薪水以求取得这一种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东西。于是瓮牖绳枢,加上了现代的设备。一到了黄昏,华灯初上,我简直快乐得像一个瞎了十年的人重见天日。那个一年来的良伴菜油灯,被我抛弃在屋角上,连睬也不去睬它了。”战时学者的居住条件急遽下降,清贫至此——装一盏电灯,对教授来说,是经济上的难以承受之重。省吃俭用装上电灯后,欣喜若狂。
1943年,广东人在昆明办的粤秀中学聘请王力兼任该校校长。王力把家搬到这所学校。居住条件较之以前大为改善。他的住所前面有个小院,院子里有两颗挺拔的棕榈树。此时,王力经费孝通介绍,一面为《生活导报》开专栏“龙虫并雕斋琐语”;一面又应《中央日报》增刊之约,为该刊写小品文。这个专栏叫“棕榈轩詹言”。詹言出自《庄子齐物论》,指的是小言,以示自谦。
王力在龙头村居住时,就开始为报纸写专栏。那时,他为《星期评论》撰写小品文,专栏名为“瓮牖剩墨”。“瓮牖”指他在农村居住的陋室; “剩墨”指业余之作。
王力业余时间致力写小品文,闻一多曾直言提出批评。认为王力作为语言学家不该写那些低级趣味的文章,消磨斗志。王力并不认为轻松有趣的小品是无聊乃至堕落。“龙虫并雕斋”是说,他在书斋既“雕龙”也“雕虫”——“龙”指他的学术著作,“虫”指非学术性的文学作品以及普及性的文章。
笔者曾阅读过王力的《龙虫并雕斋琐语》,仅仅看题目就可略知一二,既有直切时弊、关注民生的文章(《路有冻死骨》《战时的物价》《疏散》等),也有描摹个人见闻、世情百态的小品文(《辣椒》《劝菜》《西餐》等)。王力的小品文,题材广泛,涉及抗战时期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风俗教化,人情世态,新亭之痛,黍离之思。掀起了战时昆明社会画卷的一角,亦可折射战时联大学者的生活窘况。
王力为何写了大量的小品文,他在文中自嘲地说“完全为了稿费”,为了补贴生活,让饥寒的生活窘况稍有缓解,这是一方面。更大的对国统区的黑暗进行隐讽,是一个知识分子对时局的关注和发言。从“满纸荒唐言”中可看出“一把辛酸泪”。
1983年8月,王力重返昆明,感慨良多,有《缅怀西南联合大学》诗云:“卢沟变后始南迁,三校联肩共八年。饮水曲肱成学业,盖茅筑室作经筵。熊熊火炬穷阴夜,耿耿银河欲曙天。此是光辉史一页,应教青史有专篇。”
费孝通为孩子出生找房子
位于昆明东南郊的呈贡魁阁,曾是费孝通《禄田农庄》《内地农村》等重要著作的诞生地,他的大女儿也是在这里出生。
1940年10月13日的轰炸毁坏了费孝通在文化巷的住所,14日他便疏散到呈贡县古城李保长家租住,一住就是5年。李保长家正屋四开间楼房,已经有一半租给同济大学的周先生等三家人。费孝通只好租住了一间厢房,厢房下面一半是房东的厨房,一半是它们的猪圈,楼板的材料是结实的,可是板与板之间的缝却没法拼得太紧密,楼下的炊烟和猪圈里的气味可以上升到厢房里来。厢房靠院子的一半板壁还没有起,只用草席挡着风。他希望两件事:把猪圈搬开,把板壁起好。交涉了半天,只是把板壁这一件事做到半件,至于猪圈,则没有任何进展。房东说猪的收入比全部租金大好几倍,出租房子是为了交情,而且带一点救济难民的性质,并不等钱用。费孝通对房东心怀感激:“他给我这炸弹不会炸到的房间,至少减轻了生命的威胁。”
费孝通更大的麻烦是住了不久以后,费孝通夫人怀孕了,房东出乎意料地给了他一个警告:他的孩子决不能在这里出世。房东决不是有意为难他,仅仅是为了遵照当地的风俗,据说一家人的住宅,若被别人家的孩子的血光一冲,则殃及这家人的子子孙孙。
费孝通本已请妥了一位相熟的助产士来乡下接生,这一计划不得不放弃。政府虽有明令,郊外房东不得刁难疏散居民,尤其应保护孕妇,但是乡下人碍于风俗,不准在他家生育也有他们的道理。费孝通转而求助于卫生院,不巧的是卫生院设在该县的圣地文庙,在其成立之初,就已接受了当地人的要求,绝不容留产妇。此事真是急得费孝通团团转,最后不得已找到县城的一位广东太太,以5元一天的代价,租了一间黑得看不清楚钞票数字的房间,孩子总算可以在屋内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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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罗庚:我们的钱都已经花光了
西南联大有“数学三杰”,就是指华罗庚、陈省身和许宝马录。虽然他们当时都只有三十多岁,但都已成为名教授。
1938年秋,华罗庚结束在英国剑桥大学的进修,回到战火纷飞的祖国。经过千里跋涉,他终于在距故乡千里之遥的昆明,找到了半年多来杳无音讯的妻子和孩子。他到西南联大数学系任教,刚开始与陈省身、王信忠同居一室。后来,华罗庚的房子被日机空袭炸毁。华罗庚逃过死亡的劫难,在走投无路之际,闻一多伸出了援手。华罗庚一家六口与闻一多一家八口合住在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