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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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血红-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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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市区攻进的,楼上火力就向东侧射击。
    天黑时,瞿文清的8连接到命令:两小时内拿下大楼!
    照明灯一颗接一颗挂上天去,把一切染成惨白。在熄灭的瞬间,熊熊大火,炮弹出膛和爆炸火光,立即从黑暗中钻出来,满城血红,曳光弹漫天飞舞,像无数团巨大的红绒线在空中搅织。
    美联社报道:锦州之战,于弹密集得在空中相撞,瞿文清老人说:大楼下是围墙,围墙外有地堡,地堡前百馀米有道两人多宽、深的壕沟,壕沟外是铁丝网。就这麽一层层往里炸,往里打,地堡里机枪往外打,楼上火力像梳子,楼里敌人不断出来反击。
    都是93军的云南兵,个不高,挺凶狠,能打。连里有4挺轻机枪,营里配属两挺重机枪,全力压制,掩护爆破组轮番攻击。
    攻到楼前时,楼上手榴弹像屋檐滴水似的往下砸。几个爆破组上去,不是负伤,就是牺牲了。正著急,新战士杨玉文爬回来了拿著拉火管(规定爆破手完成任务回来,要上交拉火管)乐颠颠地说:指导员,炸药放上了,准备冲吧!等了10多分钟,炸药也没响。再一看,炸药没有了,去营里取,只取回一包和一个命令: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好歹就看这包炸药了。
    几个人都要去。杨玉文更窝火,说甚麽也要再给他个机会。
    我说:谁也别争了,这包是我的。
    战斗结束清点人数,6个排长副排长剩个排副,20个班长副班长剩两个。打到这份上,再完不成任务,我这个指导员怎麽交代?连长年轻,打仗勇敢,但没经验。我在山东就干这个,一天书没念,摆弄炸药包可是大学生。
    跟连长交代几句,就连滚带爬往前摸。死呀活的全没想,满脑子就是那栋大楼。从山东打到东北,从海南岛打到朝鲜,要害不要害,身上没少见血,可都没要命。这回更福气,子弹扑扑钻进身边士里,手榴弹在周围吐吐炸,硬没伤著。楼上敌人发现了,手榴弹冒著烟,羊拉屎似地往下掉。打完仗回去看看,楼下是个挺陡的坡,坡下是个坑,手榴弹都滚到坑里响了。当时是甚麽也不顾了,反正你不炸死我我就炸死你,有你没我。半道上捡包牺牲战士的炸药,到楼下又见到小杨没响的那包。三包捆在一起,检查两遍,导火索“时时”窜出蓝火苗,瞅一会儿才跑。也不知跑出多远,未等卧倒,爆炸的气浪就把我掀倒了。
    这一仗,8连记集体两大功,得一面“军政双胜”锦旗。我立三大功,成为“战斗英雄”。
    老人说:一个在战友流血牺牲中得到荣誉的人,是没有甚麽理由不谦虚、谨慎的。
    当了美国总统的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当年从欧洲凯旋时,也说过同样意思的话。
    天下竟有这等巧事:转战半生,如今瞿文清家那楝二层小楼,就座落在当年“省府大楼”左前方300米处。老人每天清晨起来,就会看到当年浴血厮杀的战场,想起那些活生生的前仆後继的战友……
    老人说:往在这里,也好,也不好……
    谁能体会出“也好,也不好”的全部含义呢?
    请老人带我去看看那楝大楼。老人说行,得带上一封介绍信。
    真的,若不带上一封介绍信,谁会想到这位其貌不扬,总戴顶草帽伺弄菜地的老人,是当年攻占这座城市的英雄呢?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英雄。造就那种英雄的那个时代过去了,而能始终保持人的本色的人,是真人真英雄。
    十八勇士
    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5师副师长罗印成,当时是8师23团3连连长。
    这是个1。80米的关东大汉,白发,秃顶。两年前患脑血栓,行动不便。头一天联系采访,老人满口答应,却告诫我:你可得来真格的呀!再玩假的,可没功夫跟你磨嘴皮子。
    瞿文清攻打省政府,罗印成攻打市政府。
    下午3时攻到市政府前一个大院里,也就200多米距离,伤亡近半,天黑也未攻动。又调上两个连,半夜後才拿下来。部队向前发展,3连留下打扫战场,後送伤员和俘虏。
    送不下去。右侧方一楝大自楼下有个大地堡,里面有个把连敌人拚命打怆,罗印成说:把它拿下来。有人(老人是讲出了姓名的)说:那不是咱的事。罗印成火了:就眼瞅著伤员流血等死呀?跟我上!
    天亮也没打下来。最後一次,罗印成带著通信员顾士魁,从侧後摸上去,几颗手榴弹塞进去,只听那里面吱哇乱叫看,举出块白布乱摇晃。半截塔似的罗印成站在地堡上大喊:把枪扔出来!
    大白楼上飞来一颗于弹,从右肩打进,後背穿出。他跟跄了一下,使劲撑住,一手执枪,一手高举手榴弹,,没等最后一个敌人出来,就栽倒了,参加这次战斗的18个人,被师里命名为“18勇土”,各记一大功。
    有人是在敌人像羊群样被赶出来时,才不知从哪儿站出来,成为勇士的。
    生活中确实存在著这种会“打巧仗”的勇士、英雄。
    一只小碟大小的伤疤,像片肥硕的杨树叶子,深深地嵌在肩胛骨下。薄嫩的皮肤,皱纹就像伸展的叶脉:头上,腰间,腿上还有几处,每处都是枚“勇土”勋章。右大腿内侧一个伤疤,可以伸进半只拳头。那是朝鲜战场“留念”,逢上阴雨天,全身就痒,就痛,就把老人那颗心拽回到一个个火光血影的战地。
    老人说:打义县时,3连伤亡大半,连长、指导员都牺牲了。战後杀猪,一盆盆猪肉炖粉条子端上来,谁也不吃,我带头吃两口,这时候大家狠狠地瞪着找,那心里大概不知操了我多少遍八辈子祖宗。
    我是打义县后从2连调来的,排长提连长,现在的干部,动一个提一串。那时呀,连长提营长,再提起个连长,有几个?大都是伤了,亡了,才提起来补缺的。从班长、排长到连长,我都是接的烈士的班。那时候,当官可不是喜事呀!
    打义县,打锦州,攻击时都是“三三制”。这办法管用。不然伤亡就更大了。
    梁士英——董存瑞
    5师突入城垣後,也被阻住了。
    敌人利用铁路路基修筑起第二道工事,15团8连冲进突破口,一个连敌人扑上来,想把8连反击下去。冲锋枪啸叫著,钢盔和船形帽下,一张张变形的脸狰狞可怖。打倒一批,後面的还上。8连伤亡接二连三,手榴弹打光了,敌人也快扑到近前了,这时,一个战士飞身跃起,顺势甩过去一根爆破筒,一个班的敌人被炸飞了。
    这个战士叫粱土英,是吉林扶馀县三岔河人。往家种过地,给地主扛过活,後来当了国兵。“八·一五”後参军,在攻打昌图和彰武战斗中立过功。
    打退反击,部队正要越过路基向前发展,西边一座碉堡里,两挺重机枪打响了,趴在连长身边的粱士英说:我去。
    他脱下棉衣,提起连在一起的两根爆破筒,揣上两颗手榴弹,紧贴著路基向前爬去。
    子弹飞蝗般扫射,路基上尘士飞扬。每杪钟都可能死一次,他居然爬上去了,他躲在射击死角里,侧著身子,将爆破筒塞进喷吐人舌的射击孔。正要跳开,爆破筒被推了出来,掉在地上时时冒烟。抓起来塞进去,刚要松手,又被推出一尺多长。
    这时,只见粱士英双手攥住爆破筒,将身子死死地抵在射击孔一声巨响。
    2纵粱士英舍身炸地堡。
    11纵董存瑞舍身炸碉堡。
    在现为XX军的2纵采访时,军党史办公室负责人说:梁士英比董存瑞晚了140天,据说,1948年5月25日,11纵32师96团2营6连班长董存瑞,在攻打隆化牺牲後,有人认为董存瑞没带支架,用身体擎炸药,违反规定,不能算英雄。
    据说,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听后,说:这是英雄行为。
    於是,英雄名扬天下。
    “攻坚老虎”
    共军在黑土地上最负盛名的几个王牌师,为1师、5师、7师、10师和17师。
    1师“防御、进攻、野战、攻坚兼备”(56)。5师“以猛打、猛冲、猛追著称”(57)。7师“善于夜战及爆破”(58)。10师“防御战斗中有顽强的战斗力”(59)。17师“为东北野战部队中攻坚力最顽强之部队”(60)。一个“攻坚力最顽强之部队”,道出了“攻坚老虎”的特色。
    这个美称,是在四平那座血城中打出来的。
    纵深战斗13昼夜,炸药一车车连上去,又一包包送到目标上。重叠爆破,打下71军军部。“四组一队”,主要就是根据17师的经验总结出来的。
    林彪不但踱出了“六个战术原则”,还非常往意研究、培养和发挥每支部队的特点。很多老人谈到“林彪三调17师”。一是四平,二是锦州,三是天津。都是做为预备队,在关键时刻和关键部位,把这只老虎放出去。
    3年前,17师的前身山东7师,从山海关且战且退,未到锦州,已伤亡、逃亡近半,其狼狈不可言状。而今,当年的7师又回来了,阵容雄壮,气贯长虹,从精神到物质都“鸟枪换炮”了。
    “剿总”锦州指挥所和6兵团司令部之间的铁路局,是锦州的心脏,“攻坚老虎”的任务,是待3纵打开突破口後,就猛仆进去剖腹挖心。
    韩先楚左手伤残,五指不能屈伸。17师师长龙书金,左臂肱骨抗战时打断了,皮肉连著,不能活动。两人擎著望远镜,看看3纵先头部队涌进突破口。
    龙书金:韩司令,该我们的了!
    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是听不得别人的枪声的。
    在这场关东大决战中最不好受的,应该是此刻正在高桥侍命的1纵司令员李天佑了。预备队,预备队,堂堂1纵只“预备”上个尾巴,一点也没劲儿地跑去沈阳放了几枪。结果,打天津时,17师跟著1纵突破打纵深,李天佑就想“独吞”。龙书金哪里肯让。“官司”打到刘亚楼那里。
    只有一只好手臂的龙书金,话语不多,威烈严厉。他有的是心计,是专打硬仗的决心、魄力和勇气。有人说他是林彪的爱将。林彪当年有许多爱将(每个将军都有自己的爱将)。不管这些爱将後来怎样了,在黑土地上,他们是以骁勇善战受到部队的信赖和爱戴,得到林彪的青睐的。
    龙书金和政委徐斌洲,随著他们的“攻坚老虎”一路突进,天黑时钻进一座大碉堡里,黑窟窿洞的,架上电话就指挥战斗。没想到,里面还有敌人。
    轻重机枪刮风样叫,炸药包和爆破筒轰轰隆隆,震天动地。
    17师轰开铁道上第二道防线,攻占重兵据守的神社。晚上11时左右,拿下了铁路局大楼。
    现在是全国政协常委的徐斌洲老人说,攻坚,打巷战,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就是炸药包和爆破筒。火光中,一条条街道、胡同,一座座碉堡和大楼前,到处都跃动著抱著炸药包,抓著爆破筒的身影。前边倒下了,後边再上。再倒,再上。我们的战士大勇敢,越杀越勇!
    攻打神社时,49团3营7连战士刘万成,快冲上去时被打倒了。
    後边的正要上,刘万成一跃而起,趁敌人转移火力的功夫,冲上去把爆破筒挂在了铁丝网上。原来他是故意倒下的。那个爆破筒冒一阵烟,却哑吧了。刘万成气得两眼喷火,光著膀子,也不躲避了,就那麽硬冲上去。敌人吓傻了,瞪著眼睛竟忘了射击。
    “拒敌於国门之外”时,全美械装备的13军弄明白了共军的“大炮”後,立刻嚣张起来。如今,敌人算是被这“大炮”慑服了。
    “攻坚老虎”越打越威风。
    满城都是“攻坚老虎”。
    2纵攻打税务局据点时,一次重量级爆破,将一个营守军全部埋在瓦砾下,7纵攻打锦州电影院时,第一次用150公斤炸药,只炸开一个缺口。最後将1000多公斤炸药装在车上,战士们头顶几层湿被推上去,300多守军全部炸死、震昏。
    箭头是红的
    城外大炮轰轰隆隆,城内炸药包和爆破筒轰轰隆隆。
    2纵沿著中央、吉野、春日街和火车站,一路冲杀。3纵和17师两支箭头,在富士、立山、恭城、雾岛、妙义、红海、白梨、梅花等街,搅得个烟飞火腾。7纵和9纵以中央大街分界,沿著国利、民和、积和、榛名、庆西、桃林和杏花、菊花、丁松、白杨等街,卷起两路血火。8纵由东向西,直插北南两大箭头的对接点。
    14日下午,弹药库和汽油库被炮弹击中。随著巨大的爆炸声,蘑菇状烟云被烈焰托上天空。一些人惊叫起来:原子弹!原子弹!美国扔原子弹啦!
    太阳逃遁,月亮无光,大地震颤、热浪灼人。尸体与瓦砾堆叠,断璧与颓垣对称,天与地弥合,血与人晖映。
    9纵27师是14日晚涉过女儿河的。
    迎面大火熊熊,山峦、大地、河面一片通红,一排排炮弹落在河里,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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