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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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而不去-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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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一点都没有了。不但没有,还有点为自己感到悲哀:一个自视甚高的人,竟然活在别人的施与中,你说可悲不?我又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你没有权就得有钱,你没有钱就得有权,你既没有钱有没有权,你有美貌或者什么的……总之,你得有一样别人没有的资源,那样你才会拥有更多的。这样一想,我就心安理得的承认了这个现实。

  可是一承认和接受这个现实,我就有了更大的烦恼。譬如院里最近调整中层领导干部,就弄得我的心里惶恐惶恐的。我本来什么想法都没有的,我当我的医生,写我的小说多好呀,但我的老婆刘美丽很有想法。女人家的,总是追求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她老是在我的耳边说:你这个人呀,怎么不知道走动走动?你看人家都跑成啥了?

  一个科级干部有啥意思?你还眼皮子浅?

  我眼皮子浅?你总得让我做人吧。

  我怎么不让你好做人了?一个教授夫人,一个作家夫人,你还不风光?

  风光?是风光呀!可那有什么用?你没见别人,随便哪个科长的老婆不被别人尊敬着?走到哪儿都是笑脸陪着?

  老婆这么一顿唠叨,我也不好说啥了。能怪她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个世界,一个教授抵不住一个科长。见她还要说,我说:好了好了,别烦了。你去把那条烟给我拿来。

  烟?要烟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走动走动吗?快去拿来吧。

  一条烟有什么用?你干脆封个红包算了。

  得了吧,你,你还嫌我丢人丢的不够呀!我一个教授,一个作家,你别让我丢人现眼的了。院长抽烟的,我也抽烟,我带一条烟,也给自己留一张脸吧。再说,再说你自己去!

  我的老婆刘美丽同志这才一蹦一跳的取烟去了。

  见老婆手上拿着软“中华”,我说:不是这条,取一条差一点的,算了,就取王老五给的那条“好猫”吧。

  妻子不去,说:“好猫”便宜,拿不出手。

  你呀,我又不是送礼,拿那么好的烟干啥?你要叫我拿“中华”,我就不去了。妻子见我这样说,这才不情愿的换了烟。我知道她不愿意,但总得要我愿意呀。我才不要那个什么劳什子科长。

  但不久我就当了主任。我心想,这个主任来的也太容易了吧。我知道这是那条烟起了作用的。

  那日,我不是拿了一条烟吗?扔到院长马胖子的桌子上,马胖子说:方向方教授,你干啥你?

  干啥?给你一条烟抽呀。

  呵,这可少见呀。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想解释,嘿嘿的笑了两声。就这么简单,我啥话都没说。我说不出口呀。

  意外一直存在着。生活永远是精彩的。

  譬如有一天,有个人找我。嘿,挺高的个儿,穿着一身制服,十分的潇洒。但我不认识他。我说:你找我有事?我不认识你呀。

  你不认识我,那你认识章大虎不?认识王老五不?

  哦,我明白了。又是找我办事的来了。我说:认识,两个人都是我的铁哥们。

  那就对了,我找的就是你。

  哎,我可说好了呀,我只牵线,别的事你自己去办。

  我不是找你办事的。

  那……你?

  我找你了解一个情况。

  哦,这么回事呀。你是?

  我是反贪局的,我是为章大虎的事来的。章大虎向我们举报:说他向王老五行贿了5000块钱,王老五却说他没见到。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

  他们之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别急。章大虎说他那五千块钱装在一条“好猫”烟里的,王老五说他不知道,好像那烟给你了。方向同志,请你好好想想,这事很重要。若真是这样,王老五就没事了。

  好好,我想想,想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反贪局的同志走后,我忙给章大虎打电话: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把王老五举报了?

  方哥,你别急,你说我能不举报吗?我送他5000块钱,希望他能帮我打赢官司,要回我的钱,可他……他帮了我的对手。

  听章大虎这样说,我还能说啥?我正想是不是给王老五打一个电话时,王老五的电话来了,他说:老方,你介绍的那个章大虎可把我害苦了。

  我说:你先别说这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拿了他5000块钱?

  5000块钱?见鬼了吧。我要拿了,能不帮他?别人都说我们这些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那是他们不了解我们。我们也看人,也讲原则。章大虎是你介绍的,我能不帮?只是这么大的事,一顿饭能了事?

  别说废话了,你真没见5000块钱?

  真的没见,章大虎“好猫”烟倒送了我一条,不过谁抽那烟?不是当时就给你了吗?我打电话就问这事的。

  呀,那条“好猫”烟,我给院长了。

  院长?就是那个常进“潇湘馆”的马胖子?

  不是他是谁?

  哦,原来是他拣了便宜,我说的,有次他给我谝,说你给他送了礼。当时,我就想:方向从不送礼的,怎么会……好了,我有救了。

  喂……我听出他要挂电话的意思,忙叫他,但他还是挂了电话。王老五把电话挂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无意间竟行了一次贿。

  太意外了。

  章三毛的事终于被曝光了。说来,也偶然,章大虎告王老五,无意间把我牵扯进去了,我当然没事,不就是一条烟吗?我也不是故意行贿的。但就因为这条烟,把我们的院长马胖子也扯进去了,而且,越扯越深。

  本来,也许屁事没有,但是,马胖子一百个不承认。但是我给他烟时,许多人都看到了。况且,好多人一见上边查马胖子,又有许多人参与了举报。有几项,又让反贪局坐实了。譬如,好多调进医院的人都给他送了礼,让他占了便宜……有证人有证据。一查,就查出来了。关键,这时查出了章三毛的事。章三毛卖血竟然是马胖子默许了的。当然,他也少不了好处的。几百卖血人的队伍,马胖子通过人管着,每个人他都要收一笔钱。几年来,就这一项,他收了几十万……为了这笔收入不断,他明知章三毛得了艾滋病,还……  这事被外地一家大报的记者知道了,给曝光了,乖乖,一个艾滋病呀,一下子引起了骚动。这事在小城闹的沸沸扬扬的。院长马胖子自然抓了,章大虎给抓了,王老五也抓了。该抓的都抓了。

  事情就这样慢慢的平息了。城里人都忙着呢,忙着挣钱,忙着出名,忙着扯鸡毛蒜皮的事……只要与自己无关,谁还记住这些事?热闹过后,人们又等着看另一个热闹。

  当然,这些章三毛是不知道的。章三毛不见了。章三毛一走,章三毛领来的几白卖血的人也就走了……注意章三毛的人不多,主管部门,卫生部门都在想着怎么应付上面,想着怎么推卸自己的责任,谁还记得还有一个艾滋病患者?但是,南方那家报还记得,他们要跟踪采访,可是他们一来,本地的政府就阻挠,谁愿意让曝光呀。没办法,他们问我敢不敢去找章三毛拿到第一手资料。

  我怎么不敢?我敢!但我还没动身的时候,章三毛却找我来了。

  我问: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能跑到哪儿去?回家去了。

  我正要找你呢。

  我也是找你帮忙的。

  帮忙?

  是呀,我要告状。

  告状?告哪个?

  告它狗日的乡政府。

  为啥?

  狗日的乡政府杀了我的媳妇和女儿。

  不会?你不信乡政府杀了我的媳妇和女儿?就是的,乡政府怎么会杀了我的媳妇?乡政府怎么会杀人?我也不相信呀。可它就是杀了我的媳妇。

  你说我在胡吹冒撂?我这个人最老实的,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从不说半句假话。

  你还是不相信?要我拿出证据?我有证据啊。

  章三毛一边从一个黑黑的脏得冒油的人造革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说:方先生,我把证据带来了,请你看看,给我拿个注意,你懂得多。

  你得请一位律师,我看了也白搭。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接过了他手上的材料。材料有好多好多,有照片,有别人写的证言……乱七八糟的,我仔细的看了几份材料,写字的纸什么样的都有,字也是扭七扭八的,话却挺通顺的,我再仔细一看,觉得挺有意思的,还真能说明一些什么。

  有一份材料是这样写:

  证明

  我证明刘小娥是章大嘴(章三毛)的媳妇,我证明刘小娥是被乡政府整死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一天,章大嘴没在家,乡上来人收钱,刘小娥说没钱,缓几天给,乡上的人不答应,就上房揭瓦,刘小娥不让,给乡上的人下跪了也不行。乡上的人最后还是上房揭了瓦,走时又抬走了刘小娥喂的一条大肥猪。房和猪是乡下人的命根子,如今都没有了,男人又不在家,刘小娥一下子就没注意了。乡上的人走了以后,李小娥想不过,就喝了一瓶敌敌畏自杀了。就这么个过程。

  证明人:黄士人  1999年3月7 号

  还有一份材料写得也有趣:

  证明

  我叫毛狗子,是章三毛的仇家,我俩平时连话都不说的,但今天我要证明刘小娥是无辜的。

  古人说:官逼民反。如今民不敢反了,只有官逼民死了。刘小娥的死就是乡上村上的那些官逼的。他们那些人呀,本身就是我们纳税养活的,可反过来又在我们的头上作福作威。那天的事我亲眼所见,不就是23块4毛钱吗?人家刘小娥也没说不交,只说缓几天,等章三毛回来了再交,这不就得了?!一个偏乡僻壤的农村女人家的,别说二十几块钱,就是两块几毛钱也没有的,男人会让她管钱?可那天,乡上的人一定要收回那钱,最后就上房揭了瓦,下圈抬了猪。他们前脚走,后脚刘小娥就喝农药死了。

  证明人:毛狗子(毛耀祖) 

  1999、3、8

  章三毛的手上的许多材料都和这些一样的有趣,我读着读着,就忍不住想笑,这那是证明材料?分明是一篇篇抒情散文。

  章三毛说:有什么好笑的?你看看,这不是乡政府把我的媳妇杀了,还有谁?

  章三毛说着就站了起来,要走的样子。

  你要走啊,你不能走,你得到医院去,你需要隔离,你不要这再害人了。

  我不走我干吗?再说,我也回不去了,我媳妇都死了,我家的房子都被人拆了,我会哪儿去?我还要告状呢,我就不信告不倒他们,告不倒我就找我媳妇去,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章三毛大声的说着,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南方的一家报纸知道了章三毛的事,准备发一个专题,我正好是他们的特邀作者,他们就委托我去采访章三毛。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章三毛了,也不知他的状告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回家了。一个人在外地呆了几年而不能回家,那感觉可真不好受,要知道并不是他不想回家呀,而是他不能回家。于是不过几百里几千里的回家之路,就变得很长很长了。

  我回到老家却首先见到了何花何秀姊妹俩。何花是从深圳回来看她姐的,她是马胖子一出事就走了的,不走咋办?医院是呆不成了,老家也是回不去了的,只好一走了之。何秀呢?先是与章大虎离婚,又没了工作,(她那个工作本就是临时的),所以依然回乡下种地去了。

  我想何秀可能知道章三毛的消息,就问:最近见到了章三毛了吗?

  章三毛?早死了!

  死了?

  是啊,坟上的土还没干呢。

  怎么死的?

  谁知道!他多少年没回过家了,媳妇娃子也死了,乡上便让村上把他家的房子给拆了,反正他家也没人了,拆就拆了,还说他是疯子。

  疯子?

  是呀,乡上说他到处告状,还说自己是艾滋病,不是疯子是啥?

  何秀说完这些话,就与何花说话去了,再也不理我了。

  我一时愣在那儿了:死了?怎么就这么死了?南方那家报纸还叫我采访他呢。

真诚到永远


  我刚走进会议室,扬主任就拉住了我,低声说:会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武市长要见你。见我?我一脸的不解,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武市长要见我,让秘书通知我去不就得了,还用如此?我正想问什么事,扬主任已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会议开始了。我只好找个位子坐下来。

  这算是一个扶贫会吧。市扶贫办准备出一本有关本市扶贫工作的报告文学,以及与市电视台联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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