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兵23在立了两次三等功之后,62年的时候就能提干了。可正赶上当时全军干部提升调动冻结,不能提干。63年部队整编,老兵23的这个团被缩小了编制。于是,每到老兵复员的时候,老兵23都要写超期服役申请书。通讯营舍不得放,支部一次次找他谈话,打包票,咱不入军校也能提干,一定要留着你在咱营。营里不舍得把最好的兵送走,也不愿意把最好的兵调走。到了64年,老兵23不仅是通讯营的标兵,还成了军委直属装甲部队的“四好连队”、“五好战士”代表。
1965年,当兵6年的老兵23,被调到了西山脚下的某司令部,在这里提了干,娶了我妈,生了我们,开始了他余下的那17年的军旅生涯。
老兵23在娶我妈之前有个小插曲,本来在营部的时候,卫生队队长曾经给他介绍过对象。当时与军人恋爱结婚,对女方要外调的,本人也要向组织做汇报。结果,因为支部经过外调后的一句话“最好不要见”,老兵23毫不犹豫地听党的话,既然组织不允许,就连面都没见。这才成全了我们哥仨……
老兵23也有遗憾,比如说一直没有上过战场,中印的时候他备过战,没去成;中越的时候,他在司令部也没去成;但是,他所在的部队曾经参战,屡建战功,他为此非常自豪。
老兵23转业的那年正赶上军队大规模撤编合并,离开部队,脱下从来没有想过要脱下的军装的那一刹那,他哭了。他要离开他的家——一个温暖的家。老兵23声音很响地哭了很长时间……
到了新的单位,像他这样的转业干部有一大批,他们都穿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没有徽章的旧军装。老兵23舍不得脱下来,他对军装的那份感情太深了。
前两年,全家人围在一起吃火锅,本来高高兴兴、其乐融融的,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感慨,忽然冒出一句,我一个孤儿有这个家很满足,等我以后进八宝山开追悼会的时候,你们什么也别给我,让我穿上箱子里的那身军装就很好了……
我们一时怔在那里,空气都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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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桃花开在200米之外(1)
老兵23对“美帝国主义”和“小日本”哧之以鼻,如果听到有任何一种不利于中国的国际纷争是出自这两个国家,他一定会轻蔑地说,他们都是纸老虎,怕他干什么,打他(表现出少有的强硬姿态)!
这一点,老兵17、老兵3和他很像。只不过,更多时候,老兵17会把这种习气不知不觉地带到生活中来。
比如,对于军旅影视作品里的某些人物形象和细节特点,我常常会忍不住地要求跟他核实,于是——
“给你打个比方,我们那儿的邹剑龙你知道吧?他就是块废铁,在进我们连之前有很多毛病,啊对了,那叫军阀作风,你懂吗?但是他只要进了我们连这个大熔炉,他就必须得改变。环境改变人,听说没?”
我使劲点着头(其实不知所云),生怕他得瑟着不往下说。
“每个连都有不同的风气,你看《亮剑》,土匪带出来的兵就是土匪样(他说李云龙是土匪),不过,我喜欢土匪(他自己是蔫土匪)。我带出来的兵走到哪儿都和别人带的兵不一样,我们讲的是团队和荣誉。”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什么是土匪、土匪都有哪些表现的方式。
果然,老兵17说,你看他老踢人……说着他飞起右脚当场做了个示范。接着说,其实那也不能算打骂,踢人也有不同的意思和不同程度的掌握……嗯(忽然意识到什么)?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有问题找爸去……
也有的时候,我会问他哪个角色最真实,他就会自我先得瑟一番,然后并不回答问题,瞪着俩大眼睛一忽闪一忽闪的,挠头顶,喝水,假装思索并故意怠慢,讨厌极了,非得我下个套说,你可真没用,我问我弟去。他马上放下水杯一连串地给你蹦出来是那个谁谁谁、谁谁谁(嘁!小儿科)。
就因为他这破毛病,一旦他遭到某些打击而向我们倾诉时,常常得不到安慰而出现相反的结果。
比如,我和老兵3在网上玩测前生今世,我是商人(晕),老兵3是渔夫(完全不像),老兵17则是——和尚(基本靠谱)。这个结果让我们“嘎嘎”笑出声了。老兵17瞟了一眼,以鄙视的口吻说,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这是,幼稚啊幼稚!干点正事不成嘛。
但是,某日,老兵17面似为难地,极其郁闷很低调地跟我们交心:“那什么,有一易经大师说了,我呢,其实身边桃花朵朵开(很自豪),可惜就是我自己发现不了,人家还以为我冷漠,都躲得远远的,爱着,啊不,是对我有好感,粗略估计暗恋距离约在200米以外吧……而且,我吧,一生没烂桃花,没什么恋爱史,也就一朵大桃花,我想花吧也花不起来(忽做蔫头耸脑状)……”
然后,挠着头顶,目光迷离,自问自答地:“怎么会呢?我没发现过呀!我这么帅的人!不公平啊不公平。”
他越郁闷,我们就越要哈哈大笑。
老兵3则立即回嘴,这你也信啊,幼稚啊幼稚!
有段时间我们教他玩“杀人游戏”,大家都养成了挤眉弄眼的毛病,老兵17则是单挑右眼和眉毛,类似于抛媚眼儿。周末时他和师部小医院的院长老齐几个人玩“拖拉机”。人家老齐快50岁了,脾气挺温和的一人,玩着玩着,他时不时向老齐来个“抛媚眼”,你想啊,俩大老爷们,一个对着另一个“抛媚眼”,结果,几番回合下来,吓得老齐终于忍不住了,隔着桌子对正在“抛媚眼”的老兵17说:×××,你,你老逗我是干啥玩意儿呢?!
4 桃花开在200米之外(2)
老兵17在北部山区驻防的时候,我约了同学槿子去他那玩。去之前没打招呼。那是一个冬天的午后,一进营房大门,大老远的就看见一大高个跟只大猫似的,穿着一件军棉袄,对着空空的篮球场,靠在营房的窗台前晒太阳。篮球场上一个人没有,也不知道他眯着眼睛在琢磨什么呢。冷不丁看见我俩走近,松懈的身子立刻挺直,槿子刚刚喊了句“×哥……”,“好”字没出口,他莫名其妙地进屋了,片刻,又转着圈,莫名其妙地摊着两只大手出来了,还满脸通红。
你猜怎么着,后来他跟我说,带个女孩儿来也不打个招呼,我就穿一大头棉鞋,刚训练完了,还把外套洗了,见你们来进屋都没找到一件军装外套,这光着怎么见人啊!真是的。
有一次,人家给他介绍了一个老师,很文静的一女孩,人家名字也好听,姓温,叫温暖。俩人约在咖啡馆。咖啡馆是那种火车座的,人家温暖坐他对面,双手托腮的,周围一片浪漫的静谧,灯光摇曳……
气氛不错,感觉良好。他倒是很有礼貌,请人家温暖点了好几样爱吃的东西。不一会,服务员上咖啡,他忽然很唐突地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腿磕在桌子上不要紧,关键是,他把自己坐的那个火车座(那么高的靠背的双人火车座),竟然给弄翻了,就是火车座的靠背朝外,翻了,打了咖啡,破坏了气氛,惹得在座的人都哄堂大笑。
最重要的是,跟人家温暖也没有下文了。你就承认你紧张吧,不习惯咖啡馆的气氛吧,他对这也有说辞,他说人家的火车座腿先折了……
某天,我问老兵17关于来复线的解释,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他不得不以最简单的螺丝状态解释,哎,可怎么好呢,我是学文科出身。
可我弄不懂吧,就老问,搞得这人一脸狐疑,“嗯?你老问这个干吗?”我又问了一下关于弹药库爆炸他立功的细节,他板着个脸,眨眨眼睛,撇着嘴说,这事我都说过两次了,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的事了,干吗老没完没了地提啊。
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道小亮光。然后,梗着个脖子扭过身去(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在偷乐呢)。紧接着又“噌”地一下,转过头,跟我对眼神说,嗯?你又想干吗?不许问,要泄密的……吓得我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做掩饰。
老兵17一共被表彰了多少次,我也没个底。但是这人有一个二等功,两个三等功,全军通令嘉奖几个,其余若干。不知道其他部队是怎样的,据说,干部立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特殊时期及特殊的事件外。
不过,也有例外。
比如说,运气。
老兵17的兄弟营就有这么一个战友。
某年央视的春节晚会,谁来着,我一时记不起来了。反正是总政的一个挺有名的女演员,除夕的当夜下基层部队慰问。在一个雪夜站岗的哨兵面前唱了整整一首歌。那时天上飘着雪花,哨兵的眼睛红红的,这女演员也掉眼泪了。最后,哨兵对着镜头行了一个极标准的军礼。据说,总部首长看了后说了一句,哪个师的?小家伙不错嘛。于是,这个帅气的哨兵就被他们师当成给军里露脸儿的“财富”给直接提干了,成为帅气的一毛一。
从此帅气的一毛一,基本上按照老规矩,三年一提三年一提,直到如今的二毛一。说实话,其实人家也挺棒的,不仅仅是因为除夕上镜,可是每逢团里开会,就会变成老兵17等一小撮牛人的口实(真不厚道)。
比如,他们管帅气二毛一叫“老运气”、“小歌星”等等,搞得人家二毛一老是一脸桃花开的样子。你说你老得瑟什么呀,不就立几个功得几个嘉奖嘛,就这么轻薄人家。
不过,老兵17这得瑟劲据说很早就有苗头。新兵第一年,他就把一排长扔进了水池子。
那一年师部篮球赛,还是班长的老兵17领着战友们赢得了“第一”,那大概是他新兵连之后的第一个“第一”。可能是因为他赛后太得瑟了点,扬着个脖子像个斗鸡似的,一帮兄弟回营房的盥洗室正高兴的时候,遭到篮下败将某参赛排长的白眼和戳戳点点,大约是新兵蛋子得什么冠军是凑巧之类的葡萄酸的话,于是老兵17一句“我们就了不起了,怎么着,比比”结果,三下两招把他打倒并拎着裤腰带和领子塞进了长条状的水池子里。
据说当时在场的人都僵了几分钟,觉得这“玩笑”确实开大了,老兵17为了这事根本就不至于这样,应该认个错。结果,老兵17拒不认错,一句话,有本事咱后院见(那意思是谁怕谁啊,有本事到后院接着摔)。
后来,那个排长在当干事时到老兵17的连队检查工作,据说,基本上不敢与老兵17做眼神上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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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新训基地(1)
老兵23最怕老兵17在部队里做错事:打骂战士、收战士的礼,他说,那都是你的战友,你的兄弟。
这一次老兵17去山西接兵,老兵23千叮咛万嘱咐的,都变成唐僧了。
也难怪,据说老兵17得着这个命令后,营里的那几个兄弟,一见他就拍着他的肩头,话里有话地逗他:“呦嗬,大牛(音bai),今年你又捞到肥差咧……老实交代,给兄弟们都带点什么呀……”
老兵17摆上一脸的坏笑,嘴一歪,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臭豆腐怎么样?给你弄两箱尝尝呗。”
“还真牛了你!回来请兄弟们客,要不就拍了你!”
老兵17在团里号称“大牛”,别人说着挺顺口,他自己呢,听着倒也很受用,一点也不害臊。
这一年的冬天,老兵3当兵,老兵17接兵,家里,就剩下我们仨,一到平日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点儿,家里就更冷清了。每每一端起饭碗,我那没出息的妈,就开始掉眼泪。
还好,这一天,我妈刚端起碗,还没来得及酝酿情感,老兵23就适时地掏出了一封信。
这信是老兵17从山西寄来:
敬爱的爸爸:
……山西下了大雪,有十几公分厚。我在当地武装部同志的带领下往返于各乡之间,挨家挨户做家访。这里的人民(注意,他用的是人民)住窑洞,家里连黑白电视都没有。这个县非常穷,接待我们的县长等,都穿得很旧。他陪我们吃晚饭,他的儿子只能在旁边看着,等着。可怜的孩子,他的母亲还在值班。我把小家伙叫过来,让他一起吃饭。
我真想将来能成为他们的县长(我晕),让他们有吃有穿。
跟着我的三班长非常得力,是好兵。我们一有时间就帮武装部做事情,包括扫雪。他们夸,首都来的接兵同志素质高(老兵23念完以后我觉得这信挺幼稚的)……
信里提到的三班长老兵刘,不但随他接兵,还跟着他去新训基地训兵。而且,一直是老兵17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工作得力的兵。老兵17说,他们刚进新训基地遇到了一件事。
“李明!”
“到!”
“张博!”
“到!”
……
随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