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想到的是,这条秃小子长龙从早上排到了晚饭的时候。兴奋、好奇、哀叹等等所有的情绪反应,都被肚子里的“咕咕咕”给代替了。而他们工兵连恰恰排到了傍晚。
走近一看,这一池春水,老兵3犹豫了。这个宝贝的澡堂子其实就是半个大的标准游泳池。想淋浴就完全是冷水(3月)。下池子,尤其是下到这个腾腾的冒着热气池子里,是必须要让身体与水面上漂浮着的厚厚的一层、灰黑色的、油腻腻的泥揪揪(前面大部队身上搓下来的泥)亲密接触的!
黑的,泥,油腻腻。这几个形容词像开足了马力的机械小老鼠,在老兵3脑子里来回乱窜。
我操!老兵3惊叹了一声。
下来嘿!下来嘿!战友们露出没泡在水里的肩膀,舞动着手臂热情地招呼着。
老兵3的眼里,除了战友们冒着热气的头,还有……他忽然恶心了一下,想扭身回去不洗了,瞬间,他甚至想起了家。
但是,战友们却在那热腾腾的泥水中享受着,继续喊:快下来吧!于是,老兵3一咬牙,“噗通”……
一分钟之后,老兵3便上了岸。低头一看,嗯?没来得及搓泥儿呀,却已经挂了大半身的软泥了……
后来,老兵3类似情境的洗澡,又有过N次。
他说过,我们这个团,在我们这个王牌军算是条件最艰苦的了,我上岸的那一刹那,觉得我还有什么心理上克服不了的事情呢?其实,我不比大哥在部队吃的苦少。我可能比他吃的苦还多。他兵种比我好,最起码伙食比我好多了。
说到“伙食”,这个让老兵3耿耿于怀的话题,就必须要提到方便面,有助于了解老兵3为什么吃包子能吃12个还揣走俩了。
工兵连连部附近没有卖东西的,只有团部附近有一个小卖部,是那种卖香烟、火柴、米花糖的小卖部。平时,连队禁止兵们外出,所以,方便面都成了紧俏的好东西。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8 一碗面汤的相思(4)
在工兵连,老兵3一直觉得吃不饱啊吃不饱。总之,肚子太素,空空如也很难熬。
第一年年尾的冬夜,屋子外面狂风大作,他被排的是夜岗,他要等着,不能睡觉。结果,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咕”叫了。恰巧刚下岗的战友肚子也饿了,偷偷煮方便面。老兵3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生怕漏了一个,等到他轻轻撕开辣椒包和味精包,洒到水里变成汤的时候,老兵3受不了了。
他觉得那叫一个香啊,自己的胃也有了很强烈的诉求。
他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胡噜胡噜地吃着,终于忍不住了,跟人家说:那老向,我跟你商量个事吧,能不能你把面吃完了给我留点汤啊。我不吃面就喝汤就成。下回外出,我买火腿肠还你。
老向眨巴着眼睛颇感意外,说:啊?你不至于吧?老兵3继续咽了口口水诚恳地说:至于至于,我饿死了,
实在是饿死了,还得上夜岗。
这样,老向就把吃完面剩的方便面汤留给了老兵3。老兵3接过缸子很爱惜的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全都喝了,完了,小嘴一抹,笑着说,真他妈香啊!
这事,老兵3从来没跟我们讲过。
新兵第一年,在连里,老兵3他一直是胆小和谨慎的,不过,也有好打抱不平的时候。
连部炊事班有个四川籍的战士,老兵3说跟许三多差不多,个子不高,俩Q版大眼睛,乌溜溜的,一咧嘴就会露出两排大白牙,人也特别老实,从不多说一句话。
老兵3跟他的关系还挺好。
这天,他们午饭后洗饭盆。
工兵连一直没有自来水,要自己压水,就是有个机械的什么东西,运用杠杆原理,把地下水给压上来。反正是需要两个人在一起配合操作的,一个人又压水又洗碗基本上行不通。
老兵3洗碗,看了看左右,四川兵跑过来帮他压水。
一会工夫,老兵3洗完碗。刚要走,“哗啦”一下,跑来了几个不知出处的地方小伙子(老兵3说可能是什么军民共建的村施工队),也在连部吃完饭。他们围上水台子,也不打招呼,也不说谢谢,就在那一个接一个的洗啊说啊,完全无视正在压水的四川兵的劳动。
四川兵也没说话,还是在那一个劲儿地给他们压水。
老兵3实在看不过去了,就故意把碗里的水抬得高高的,再慢慢往池子里倒,水溅了那伙人一身。其中一个不干了,嘴里不干不净地就骂来起来。老兵3本来就憋着火,听听骂人特脏,气得把碗往地上一摔!撸胳膊。其他的兵听见这动静,立刻跑了过来。那伙人看兵这么多,竟然想从地上抄家伙(据说是把抹腻子的刀)!那还了得,老兵3他们一拥而上,有两个南京兵先动了手,打翻了抄刀的那个家伙。
结果,这帮人见势不妙,赶紧跑了。老兵3的手腕子还戳了一下。
事后,状告到连里。
这事不算小事,老兵3们占不占理都是“军民关系”的大事。
所以,那天,连部晚点名,本来不是老兵3的岗,却被排长派去站了岗。避免连长在火头上看着他的脸给他来个处分。那两个南京兵因为动手把人打翻,自知得有处分,连长一问就把所有的事都承担下来,也让老兵3别出声。
老兵3去站了岗。等他回来后,连长果然给了俩南京兵处分,理由是打架“破坏军民关系”。
第二天,俩南京兵找到老兵3的排长,嘱咐他传话给老兵3别吱声,已经处分过了。
直到今天,老兵3跟我念叨这事时,还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那四川兵和俩南京兵现在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兵3的睫毛上挂着一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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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一个叫树的人(1)
很多年以后,我第一次遇到穿军装的树,是在一个雨后的下午。天空晴朗明亮,被雨水打湿过的柏油马路,在阳光的拥抱里,连味道都是好闻的那种。
树已经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模样。可他却能在刚见面的时候认出我。让我一直奇怪了很久。
那时,我还差半年就毕业了,正在一个单位实习。单位离我家很远,在北京城的最南边,有时候,我不得不住在临时宿舍里。这样,也有更多的时间写毕业论文和背外语单词。
我的英语不太好,所以,自己常常要找很多时间一点一点地补习。什么单词啊语法啊,都是头疼得不行。对于英语精读,我最擅长的就是猜大意,一直到现在,职称英语考试还剩下1天,我的手里仍然没有一份复习资料,只需前一天晚上熬一个通宵。结果总是令我满意——每一次都能比最低分数线超过至少2分。总之,凡是工作之后的所有考试,我基本都是如法炮制,没有一次不过关的。但是我有个怪癖,即使不复习教材,也要随身带一本。安慰自己正无时无刻地“学习”。
这一天上午,我照旧怀里抱一堆资料和一本翻卷了的英语四级词汇,走进大厅,忽然看见了大院时期的好朋友文。文是那种长得纤巧细致的女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皮肤变白,眼睛变大,酒窝更深而已。时间对于她来说是加数。没有人不喜欢文。如果你看到她也一定会喜欢上她。
对我来说,文一直是一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的宿营地。
看到我,文飞跑过来,伸开双臂,乌黑的长发飘舞着,裙裾轻盈,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随着她滑行。我站在原地甚至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从这时算起,上一次的见面已经是北京市中学文艺汇演的6年前了。文那天化着淡淡的红脸蛋(即使她不化妆也很好看的),扎着两条黑黝黝的小辫子在侧幕的地方向我挥手,我紧张地站在指挥台上,指挥合唱队唱“我们的田野”。
我们的田野,
美丽的田野,
静静的河水
流过无边的稻田……
这是我最卖力指挥的一场了,因为节奏过于舒缓和优美,独唱、重唱、合唱编排在一起。事后,文用那种浅蓝带花纹的信纸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说:你不要紧张,你的白衬衫都被汗洇湿了,下次要记得多穿一件……我意识到是指我腋下的部位,而且一定让合唱队的许多男生看到了,这让我羞愧了好久……
我高兴地拍着文的肩膀,跳了起来。
文竟然和我在同一个单位,只不过是不同的部门。我们交换了电话、住址和休息日,约好一定要聚一下。文说,你还记得小地主树吗?他家搬到万寿路去了,他就在离这儿只有两站地的地方当兵。
我说,记得啊,我不是小地主婆吗,他和我哥他们后来就掰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文很神秘地说,想知道为什么吗?我们大院的孩子聚一次吧。离得这么近,谁让北京太大了呢,即使住在一座城市里都不一定能相遇。
我说那好吧,你挑地方我随你,我有选择障碍,千万别让我选。
放心吧。文笑着说。对于哪个饭店的菜好,去哪里玩走哪条路线最佳,所有这些都是文擅长的,包括后来她婚纱上的蕾丝花边的式样,都是她自己挑选定做的。所以,她选择的地方是离我们都很近的陶然亭。尽管,从我上学到目前为止,去过那个公园不止5次“爬雪山”“过铁索桥”,我也没任何异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9 一个叫树的人(2)
本来,大家应该上午集合的,午饭加游园来着,但不巧,那天上午下了挺大的阵雨。文后来查了天气预报说下午转晴,于是,临时打电话通知树又改到下午加晚饭,地点不变。
树就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应该说是成年的树。
哦,我想起来了,也不能说树是穿了军装的。他那天充其量穿了一条制式长裤,上身配了一件看不出牌子好坏的白衬衣(条例规定在公园这类娱乐场所出入是不允许穿军装的)。为此,文曾经对树说过不下两次,一定不要每套衣服都配白色衬衣,这样的话,别人完全看不出你的品位以及衬衫的质地,文对这些细节很在意。每次文说这种话时,我都恨不得找个小本子什么的马上记下来。
很奇怪的是,比树矮了整整一头的我,却对树眉毛上的那颗痣印象深刻。
有些事情我们往往选择——选择性过滤。粗心的人不会永远粗心。你可以想一下悖论。
树已经完全不是那个跟我哥抢山头的小地主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能长到这个高度——估计跟我哥再抢山头不知谁胜谁负呢。只有一样没变,他的若有所思的。
文在一旁叽里呱啦地说着,她的声音好听,有乐感,像唱歌。
我不清楚为什么文非要选择到公园碰头,因为一进陶然亭我忽然觉得我们很傻。很明显,公园里有两类人,一类是正在“甩手”、“倒走”疗法进行锻炼身体的老头老太太,一类是20岁以下或是40岁以上的陷入感情漩涡的一对一对。
对着一大片湖水,我们三个人坐下来。
文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比赛念诗吧。我的汗毛竖了起来。我用眼睛去找树。目光相遇,树连忙把视线移开。然后很局促地红了脸。
我又看了一眼文,文的笑似乎停了一秒。
我们还是乖乖地听文念了一首戴望舒。然后,树岔开话题,问我从大院搬走后在哪里上学、什么专业。
平淡的对话,我简单的回答。
文忽然插话,她现在写小说呢。是吧?笑着扭过脸看我。
树说,是吗?他的眼睛依旧从我脸上滑过,落在其他有可能落到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莫名的不好意思起来,这事我悄悄地告诉过文,瞎玩一把的。我刚动了动嘴唇。
文又扭过头对树说,呵呵,这次准备把男主人公写挂了。上次她把女主主人公给写挂了……呵呵,是吧?
文又把笑对着我。
我低了头,随手捡了一枝小柳条,拿在手里,在地上瞎划拉一些自己也看不懂的图形,脸很热,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因为悲剧……有力量。我磕巴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的不自信起来。然后扬起脸。
呵呵,对,她们老师就是这么说的。文轻松地应着。
啊,就是就是。哈哈。我夸张地笑,立即恢复常态。站起来,很气派地拍着文的肩膀,对树吹牛,我写出来就是要赚你的眼泪的。
树的脸红了。
晚饭的时候,文和树在说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我不是很熟,那俩孩子进大院不久,我家就搬出来了。
树坐在我们对面,很规矩地吃饭。文坐在我左边,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插话才好。看着盘子里的生菜我想,这样也挺好,如果文不在场我们该有多尴尬啊。
文说起大院后边的那个家属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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