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不与温荣好脸色看的温菡。此时也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温荣,扯着嘴角笑了笑。只做招呼。
还未到天街便已是人潮涌动车马难行,温荣等人不得已落了马车相携而行。
满城的火树银花叫人摆不开眼去。八里戏台上的歌舞百戏更是热闹,听闻唱曲的歌伎皆是自宫中选出,一个个头戴花冠,身穿艳丽霞帔。
街市里上至王公勋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围观相看。
绿佩东张西望的忽抚掌欢呼道,“娘子,快瞧那了。”
温荣顺着远远望过去,那处街上正在作牵钩之戏。两钩齐挽,中间立了张大旗为界,一声鼓响,近百人在使相牵引,四处喝彩声阵阵。
绿佩在杭州郡那瞧过这阵仗,可是激动,好一会才快步跟上娘子。
温蔓挽着温荣笑说道,“妹妹,前面有卖花灯的货郎。我们也去挑了应应景。”
温荣笑着应允,温菡亦无异议。菡娘选了一盏绢纱牡丹八角灯,灯角檐处缀着五色羽毛丝穗,蔓娘则拿了编结桃枝花影的六方宫灯。比之她二人。温荣挑的寻常了,只是一盏竹木花灯,花灯的每一个麻纱面都绘了山水楼阁。其中一面题一首《正月十五夜》,‘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温荣提着花灯转身与绿佩和碧荷相看。碧荷夸赞了几句,绿佩却嗤之以鼻,直说二娘子的花灯最好看。
温家三姊妹难得的一路说笑往灯市深处行去。
越往深处人群越拥挤,绿佩和碧荷紧紧地跟着娘子,昨日老夫人特意交代她二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娘子走散。
温菡娘则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不似在赏灯,倒像在寻人。
温菡尚在举目寻找,温荣却真瞧见了熟人。
对街傩面摊前,一身杏红胡袄,梳圆髻做妇人打扮的正是婵娘了。婵娘身旁一袭栗色袍服的是杜学士,那杜学士正微笑地望着婵娘清秀的侧脸,眼神中分明含着浓浓的情意。
温荣是替婵娘高兴,虽然杜学士初始是迫于无奈才娶的婵娘,可如今杜学士定庆幸当初的决定了。婵娘聪明大度,知晓如何令夫妻同心。
绿佩见娘子痴痴望着婵娘,遂问道,“娘子,可是要去同杜夫人招呼了。”
温荣摇了摇头,畅快地说道,“不用了,他二人是新婚燕尔正好时,我们何必不知趣地搅扰了他们。”
天街上熟人可是不少,才走过几处街巷,又瞧见了张三娘等人。温菡欣欣然过去与她们说话,温荣和温蔓在原地远远瞧着。
温菡与张三娘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回来,温菡忽神采奕奕地眨眼说道,“前处酒肆里请了乐伎唱秦腔,好些曲都是极有名的,恰好我走累了,一道过去歇脚罢。”
温荣与温蔓很是犹豫,那酒肆岂是小娘子随便去的。
温菡冷笑一声,她本就未想与她二人做一处的,遂丢下一句话,“我自己去便是,没得与你们一起少了兴致。”说罢自顾朝前走去。
让温菡娘一人去酒肆,倘若惹出事来,与她们都脱不了干系,无法温荣与温蔓只得跟上。
三人才踏进先才张三娘提及的酒肆,就有胡姬迎上来,引三人去二楼的雅室吃酒听曲。
临堂第三间雅室很是喧闹,透过竹帘温荣果然瞧见了赵二郎。
赵二郎并非是一人过来吃酒的,席上数位锦衣华服的郎君各揽着一位娇媚女子。
温菡眼见赵二郎亲自喂了那女子一口酒,登时妒火腾起,作势要撩帘子进去,温蔓娘慌忙扯住温菡手腕。
菡娘生得比蔓娘壮实,无意一推就将温蔓摔在了地上,雅间里正吃酒的郎君听见动静也瞧了过来。
温荣走近菡娘附耳轻声道,“若是贸贸然闯将去闹了,令赵二郎在好友面前没了脸面,怕是会迁怒与你。”
赵二郎认出帘外之人是温府娘子,如今方节度使捷报频传,黎国公也跟着在朝中趾高气扬起来。
赵二郎执着酒盅,搂着美人儿,施施然向她三人走来。
温荣蹙眉不悦,先才张三娘必定是瞧见赵二郎等人进这酒肆的。可她却不告诉温菡娘赵二郎携妓一事。温菡娘兴致满满地寻赵二郎,见到此番景象自是又恼又恨了。亏得温菡娘还将张三娘等人视作好友。
赵二郎与三人打过了招呼,望着温荣朗声笑道,“温四娘这身扮相可是将某等皆比了下去。”
说罢又看着身旁浓妆艳抹的女子说道,“红娘认为某说得可对?”
红娘盈盈与温荣等人拜倒见礼,黛眉轻挑,桃红锦帕捂着嫣红嘴唇,娇滴滴地说道,“这位小郎君好生俊俏。”
赵二郎细长的凤眼扫过她三人,爽朗笑了几声。“三位小娘子请自便,某先回席了。”
菡娘死死瞪着赵二郎怀里的女娘,咬牙切齿狠声道,“这些个没脸没皮的贱户,竟然腆脸缠着贵家郎君。”
听言一旁胡姬耐不住问道,“三位娘子可是还要吃酒?”
“不吃了。”温菡娘又怒又忿地吼了一声,转身踩着重重的步子往一楼走去,怕是故意要雅室里赵二郎听见她的怨气。
不想温菡娘步子太急,蜀锦玉底鞋一滑。若不是婢子扶住,就摔在梯子上了,好不容易扭回鞋,发髻上的大牡丹簪花却又歪至一旁。
绿佩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回到街市。温菡娘没有了赏玩的兴致,快步往前走去,温荣与温蔓则在后头紧赶慢赶地跟着。
如此境况温荣只有苦笑。早猜到与她二人出来会成此番局面的,就可惜了这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天街上忽然人声鼎沸。原来是圣主带领太子、皇子亲临皇城城楼与民同庆,温荣隐约瞧见了三皇子李奕长身而立在城楼处。
安福门徐徐移出了一架宫制灯轮。灯轮高二十丈,饰以金玉,燃数万盏灯,簇之如花树一般,街上人群皆向城楼和灯轮涌去。
待温荣回过神,发现蔓娘与菡娘已不见了踪影,还好碧荷和绿佩紧紧地跟着她。
必是让人群冲散了,温荣本就有几分扫兴,此时更是气馁,打算沿途回马车等她二人。
主仆三人正要转身离去,一名身着枣红云缎锦袍,面容尖削的年轻郎君向她走了过来,起初温荣未在意,可不想那郎君带着仆僮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是旁人,正是方家三郎。
此时方三郎正一脸惊艳地直勾勾瞧着扮做玉面郎君的温荣娘,连连搓着双手咽着唾沫。
姑母都与他说了,温家三房里迂腐的温中丞,要将温四娘嫁与进士郎,这才迟迟拖着不肯答应方府的议亲。今日是姑母安排好的,说将人送上来了,若想娶温四娘为妻,还需他自己想了法子。
温荣后退了两步冷声问道,“不知郎君有何事,若无事请莫要挡路。”
方三郎对温荣是垂涎欲滴,忍不住的言语轻佻,“在茫茫人群里遇见了温荣娘可是缘分。荣娘无需这般冷淡,不几日某就会上门提亲了,荣娘今日不若与某先去那酒肆吃一杯,听听小曲儿,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温荣大吃一惊,抬眼仔细看了那郎君几眼,确实是不曾见过,既然他能叫出自己名字,说明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了的。
温蔓邀请自己逛灯市,果然没安好心。好在祖母与她都有戒心,祖母更安排了仆僮跟随和保护。温荣只担心灯市里人头攒头拥挤,那几名仆僮会不会跟丢了。
方三郎一步一步向温荣走过来,迫不及待的要一亲芳泽了。绿佩与碧荷慌忙拦在娘子前面,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这般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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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光逢蓬转
方三郎见婢子忠心护主,冷声一笑,命人将她二人拿开。
温荣正准备怒声斥骂登徒子,就有两名戴着傩面的仆僮走上前,向拉扯绿佩和碧荷的小厮狠狠踹去。
戴着傩面的仆僮身手极好,方三郎眼见到手的美娇娘要飞了,横眉倒竖,怒极喝道,“狗奴,你们可知本郎是何人,胆敢坏本郎的好事。”
“你嘴巴放干净点。”其中一名仆僮毫不怯弱地瞪着方三郎。
温荣主仆三人面面相觑,这声音再熟悉没有了,每日都能在温荣厢房外廊下听见,皆是唤娘子去与他主子弈棋的,不是桐礼会是何人。
倘若说话之人是桐礼,那另外一人……温荣惊讶地看着熟悉的背影,心怦怦跳个不停。
“本郎报出名头能吓死你这等狗奴,识相的快快走开了去,否则别怪本郎不客气了。何况那小娘子是本郎未过门的妻子,你们来多管闲事……”
方三郎话未说完,就被一脚踹倒在地动弹不得,方三郎的小厮愣怔半晌,才慌忙上前扶起主子,颤抖着声音劝道,“主子,那二人有拳脚功夫,很是蛮横无理。主子您是读书人,怎能与他等瞎畜莽夫硬碰硬。我们先回府与阿郎、夫人商议了再做打算。”
“活腻歪了你们。”方三郎起身了还不忘骂骂咧咧,伸长了脖子欲再看一眼温荣,不想却对上那仆僮利如出鞘剑锋般的眼神。
方三郎腿再软三分,由小厮搀着一瘸一拐地走开。
那人走至温荣身旁,压着怒气说道,“回府。”
温荣轻声问道,“殿下,你怎扮成了仆僮出来,若叫他人识出该如何是好。”
傩面下的俊容僵硬,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李晟攥紧了拳头,愈发没好气起来。转身快步离开了人群。
温荣只得急急跟上,遗风苑的马车停在一处安静的街市里,温荣吩咐遗风苑仆僮去寻了黎国公府马车,说她先行回府了。
一行人到遗风苑已是戌时中刻,庭院甬道两旁点燃了山水纹六方宫灯。
温荣抬眼望着槐树枝头上的盏盏灯火。心里的阴影和黑暗。似乎被火光一点点吞没。
李晟将傩面摘下,面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温荣心甘情愿地蹲身谢过了五皇子。
李晟冷肃地看了眼温荣身后的婢子,绿佩与碧荷吓得一缩。温荣吩咐她二人退去一旁。
李晟这才开口,“天街拦你之人是方府方监丞之子,是黎国公姻亲。”
温荣柳眉轻颦,温老夫人与方氏等人无非是想将她早早嫁出去,她在遗风苑住一日,她们就惶恐一日。明日方成利谋反的消息就会进京了,黎国公爵位不再属于温家,温老夫人他们也可安生的过日子。
温荣看着李晟如月光般皎然的面容,锲而不舍地问道。“殿下今日为何会去了灯市?”
好半晌李晟才黑着脸避过身,温荣看不见他脸上是何表情。
“往后若是想看灯,可以与我说了。”顿了顿,又道,“我先去穆合堂了。”
每一次李晟心平气和、温柔地说话时,温荣就会想起瑶琴的泛音之调。泛音似天籁。清冷入仙,余韵细远悠长。
银甲轻触琴弦,不错不急不滞,就能如乐曲中的高山流水、水光云影,悦耳动听。
不待温荣再行礼。李晟已举步离开,明日与谋反消息一起进朝堂还有五皇子。
想到五皇子身子恢复,不用再住在遗风苑了,温荣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回到厢房,温荣匆忙换上寻常袄裙,见外屋案几上放着早上送去南院的食盒,遂上前打开看了,食盒里只剩三只空盘子。温荣抿嘴轻笑,五皇子已收下回礼,可因灯市一事,她又欠了五皇子一个人情。
今日衙门放节假,温世珩用过晚膳就到遗风苑与谢氏商量对策和等消息。
西州交河城过来的信已送至盛京城郊驿站。
上元节好似方氏一族最后的狂欢……
穆合堂里。谢氏与温世珩面色皆有几分落寞,温家祖辈随高祖辛苦打江山得来的丹书铁劵,如今要自祠堂请出了。作为晚辈,心下不免愧对先人。
“名不正言不顺的爵位,迟早是祸害。”李晟沉声劝老夫人与温中丞下决心。
温荣惊讶地抬起头看李晟,李晟也正转头看过来,目光相接,温荣匆忙避开去,李晟只好假作什么都没察觉。
昨晚李晟单独求见了老夫人,温荣娘对皇室一族的戒心很强,她不愿告诉你的,会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李晟对黎国公府府内纠葛早已疑惑重重,与老夫人秉烛夜谈解开疑问后,更坚定了他帮温家三房的决心。
李晟同时也希望老夫人能相信他。老夫人与荣娘皆非一心攀高之人,故他担心将来老夫人会反对。直到得了老夫人首肯,他才放下心来,剩下的,只能靠了自己。
温世珩收起了先前稍显软弱的表情,趁着黎国公府温老夫人还未歇息,告别众人回府去了。
……
温世钰、温世玶未出门赏灯,此时温老夫人与三兄弟都聚在了内堂。
温世珩将话说清楚了,祥安堂里是一片死寂。
温世钰颤着嘴唇问道,“三弟,你的消息可属实?我怎么没听见半点风声。”
温世钰是武将,调昆山道节度使镇压方成利谋反,怎可能无公文。
温世珩垂下头,叹气道,“消息是五皇子日夜兼程送进京的,听闻,方节度使企图瞒天过海,命人暗箭射杀五皇子。”
温世珩的话如惊雷一般。西州交河城实属山高皇帝远的蛮荒之地,谋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