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府贪墨案,只有你递了一份似为陈知府喊冤的奏折。可太过模糊,故某召你至书房相商。”睿宗帝眉眼严肃。目光好似燃着火焰的利箭,刺眼的叫人不敢直视。
温世珩心底防垒在锋利的目光下崩塌。伯母与荣娘的交代早抛诸脑后。
“圣主英明,那陈知府是被冤枉的……”
温世珩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睿宗帝锋利的目光收敛了几分,轻叹一声,“爱卿说,为何没有朝臣站出来为陈知府说话。”
“这、这……”温世珩就是再耿直、再没有思量也不敢说了,“臣不敢妄言。”
睿宗想起二皇子李徵胸口一阵发闷,他与李徵说了无数遍兄友弟恭,可他眼里只有储君之位,无兄弟之情。
太子自小便是睿宗帝带在身边亲自栽培教导的,断然舍不得废立,可李徵亦是他与长孙皇后捧在手心都怕碰了的爱子。
纵是可视他人生命为草芥的九五之尊,在爱子面前,也极难抉择。
睿宗帝目光微黯地看着跪于地的温世珩,江南东道盐政官一案,是自己一手压下,可惜某人不知收敛,枉费自己一片苦心。
“温爱卿起身,如今御史台是鱼龙混杂,胡乱弹劾。当初将你安排至中书省当值,许是埋没了你。某非昏君,知晓忠言逆耳利于行,故希望能听到真话。”睿宗帝挥了挥手,却是一团和气,“回去吧,听闻这几日中书省公事繁重,辛苦你了。”
……
温世珩迷迷糊糊地回到中书省政事堂,同僚见温世珩面色青白,脚步发虚,早在私下里议论开来。平日与温世珩关系颇好的同僚上前打听,温世珩支支吾吾未说出一二,这般遮遮掩掩更叫人心生猜疑。
温世珩一整日皆精神恍惚,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下衙,匆匆忙忙地往遗风苑来了。
温世珩未避开荣娘与轩郎,荣娘聪明,凡事看得比他还要通透,轩郎迟早走仕途,早早告知其为人臣子必忠心亦无甚不可,故直接将陛见圣主一事说于伯母知晓。
谢氏将手中茶碗放回茶盘,哐铛一声,力气似比往常大了许多,温世珩抬眼惊讶地望着伯母。
珩郎真真是清官忠臣的性子,出头椽子的命。
“儿认为应该将实情告知圣主。”温世珩耿着脖子说道,底气终究不足,毕竟事发突然,连细想的时间都没有。
谢氏脸色铁青,圣主有什么会不知晓,今日不过是试了珩郎,看他在关键时刻得不得用,是否推的出去。
温景轩瞪大双眼,茫然不知圣主召见阿爷究竟是福是祸。
谢氏摇了摇头,再责怪珩郎也无意义,该说不该说的他在圣主面前都说了,早无退路,只不知圣主将做何安排。
谢氏无心思留二人吃饭,将温世珩与温景轩打发回府。
二人走了,谢氏才与温荣说道,“苦口婆心劝的话,你阿爷几未听进。”
温荣笑了笑,“伯祖母,这也是没法子了,我们惜阿爷的命,可阿爷却惜他的名。”
温荣知晓圣主如今需要一个急先锋,挫一挫在陈知府贪墨案中得利一方的锐气。
“罢了,荣娘还是安生准备林府赴宴。你阿爷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谢氏吃了口茶,将气顺了顺。确实还不知是福是祸。
……
林府宴席在百花待放的三月初,再过两日便是新科进士的相识宴。
林子琛如今已可下地。可医官依旧交代了需静养,故每日里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自轩郎向温荣传了林大郎的话,温荣也收到了婵娘与瑶娘邀请赴宴的书信。
当日黎国公府准备了两辆翠幄马车,林氏与轩郎需往遗风苑接温荣,故比之二房董氏母子,约莫迟了一刻钟到中书令府。
董氏不仅带了菡娘,亦是将祺郎带上了。
婵娘和瑶娘在后院月洞门处接迎女客,见到温荣时,二人慌忙迎上前。
瑶娘拉着温荣鼓着腮帮子说道。“这些时日府里人来人往的,阿娘命我们在府里招待宾客,一步不许我们出门,我都快被闷坏了。”
温荣顽笑道,“大才子的妹妹自然不好做,知晓你们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不敢打扰了你们。”
瑶娘噘嘴瞪了温荣一眼,“我们巴不得你打扰的,可偏偏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了。独独你不来。”
温荣掩嘴道,“好好,不生气了,看我带了什么与你们。”
两大盒新腌渍的蜜果子。
瑶娘的信里除了邀请温荣。还讨要了吃的。
瑶娘瞧见后两眼都放出了光来,其实上月荣娘有送一盒蜜果子与自己,本不会这般快吃尽的。可如今大哥吃药时都是用蜜果子压味,大半蜜果子都进了大哥肚子里。
瑶娘张了张嘴。许多话不能也不敢和荣娘明说。
不过数十日,来府里拜访的夫人和娘子。几将门槛踩烂。
可大哥却一个也不肯见,反正有腿伤做借口。
只苦了她和婵娘,总被那些虚情假意的夫人娘子牵着手打量和夸赞,不耐烦又不能表露了出来。
大哥每日里都有打听温府,可惜林姑母只遣人送贺礼寄伤药,人一次不曾来过。
二位娘子也发觉两家长辈似生了隔阂。
“荣娘,你先去内院,我们一会儿就过去寻你。”婵娘牵着温荣说道。
林氏被其他夫人拉去说话了,温荣走进花厅时,瞧见菡娘与崔御史家娘子坐于一处相谈甚欢,时不时地执起仕女纹娟纱团扇掩嘴直笑。
温菡娘瞧见温荣,忙打招呼唤过去一道坐,温荣本就是独自一人,故也未多想。
温菡亲热地笑道,“今日多亏了林府的宴席,否则我都不知何时能见到妹妹了。”
温荣懒得搭理菡娘的冷嘲热讽,却发觉崔娘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
若是往常,瞧见温荣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温菡怕是又要火气上头,可她今日心情极好,又说道,“林大郎可谓是才貌双全,四妹好福气。”
崔娘子怒目瞪着温荣,只恨那眼神不能化作了利剑。
温荣惊讶地望着菡娘,“三姐是误会了,我与林府娘子交好,却与林大郎鲜少往来,想来是因我们表亲的关系,才生出了这些传闻。对了,听闻林大郎中第后,二伯母送了花开并蒂三彩百合口花瓶?”
花开并蒂,顾名思义。
温菡听言一愣,阿娘确实送了花开并蒂纹样花瓶,可那与她无关系,是为祺郎送的……
崔娘子黑了一张脸,起身离开温家姊妹,此时婵娘与瑶娘也迎完了宾客,回到花厅拖着温荣一道去庭院里赏新买进府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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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花时天似醉
温菡瞪着温荣与林府娘子的背影,眼都直了。
温菡讨厌温荣娘,连带着也不喜欢与温荣交好的林府姊妹,不明白阿娘怎么就瞧上了貌不出众的林婵娘。
直到三位娘子说说笑笑地出了花厅,温菡才想起先前甩帕子离开的崔娘子,慌忙起身追上去解释……
林府清芷园里摆了许多新放牡丹,瑶娘拉着温荣走至一株玉楼点翠跟前,如绣球般层层叠叠、密簇盈满的花冠娇艳盛放,粉紫花瓣上沾染了些许朝露,每一次的随风轻动,都流转了清丽的晨光。
“很漂亮呢。”温荣嘴角轻扬,眉眼盈满笑意,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艳紫绿静的绝色牡丹。
不小心惊起正在花间嬉戏的粉蝶,粉蝶在清香中翩跹环绕后,停留在了温荣的发饰上,那缀宝石小叶粉牡丹纱花步摇上扑棱着的锦色蝶翅,远远望去,仿若美画一般。
“花是宋舍人送的,听说家养了四年,才开出这般大的花朵,荣娘喜欢一会搬一盆去。”瑶娘笑着朗声说道,花簇里的粉蝶登时悉数惊起。
温荣听言直起身子笑道,“玉楼点翠几簇连起盛放了最好看,放在这便好。”
温荣转身瞧见正盯着牡丹愣神的婵娘,知晓婵娘是为何事。
婵娘已是及笄之年,林府里除了操心林大郎的亲事,自也在为婵娘做安排。
温荣想起了文采斐然,性子豪放不羁的杜乐天学士。
杜乐天学士考上进士后便入翰林院当值,虽有出息可家中只是陇西寻常庄户。
且温荣听闻,杜乐天学士已纳了几房妾室,平日里还会去平康坊听曲吃酒。
如今瞧中婵娘、望求娶回府做嫡子媳妇的贵家不在少数。
温荣知晓那只并蒂莲花瓶是二伯母替祺郎送的,可温菡娘在她人面前煽风点火害自己,也怨不得自己给她添些堵了。
温荣望着婵娘虽不明艳却清秀可人的脸庞。心下轻叹,祺郎是配不上婵娘了,可杜乐天学士……漫说林家长辈,便是自己,也觉得不合适。
温荣正想询问了婵娘的意思,抬眼瞧见林大郎和轩郎自清芷园另一处的通幽小径而来。
许是来赏牡丹的,先才温荣听前院婢子传话。说轩郎和祺郎进府不多时。林大郎身边的小厮便引了轩郎至染墨居。
林大郎身着石青绫纱素面袍衫,一如往常的优雅闲适,人却清瘦了许多,虽能自如行走。可步调缓慢,看的出腿伤还未完全康复。
林大郎的目光落在温荣身上,温柔和煦下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温荣同林大郎端正行礼道了好。
见此林子琛心下不免有几分失望,自己于荣娘而言不过是寻常人,荣娘的言谈举止规规矩矩,使自己难亲近。
或许今日阿娘与林姑母商量了亲事后,荣娘就不会如此冷淡了。
思及此,林子琛嘴角扬起一丝清逸的笑来。
前两日阿爷还犟着不肯考虑他的亲事,本以为这念想真要如浮萍一般没定数了。可就在半个时辰前。阿娘突然带着婵娘与瑶娘到了染墨居。
阿娘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先数落了一番。
林子琛估摸阿娘是要逼自己去见那些夫人娘子了,沉着脸不肯回话,不想阿娘话锋一转,提起了祖父……
原来林中书令看到前黎国公府老夫人送来的贺礼很是惊讶。昨夜将林鸿彦和甄氏唤至书房问话,知晓林子琛心思后,不但未责怪林子琛,反而将林鸿彦数落了一通。
林鸿彦昨晚不曾开口,可今日上衙前交代了甄氏几句,让私下里先探探胞妹意思,若温家确有结亲意向,待琛郎雁塔题名后,便托媒人上温府提亲,行了纳采礼,好叫众人安心……
林子琛自是欢喜,婵娘和瑶娘也是长长松一口气,否则二人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荣娘。
得了阿娘准信,婵娘和瑶娘才至花厅寻温荣,林子琛则将轩郎请至院里说话。
温景轩本就是感激林大郎的,更为林大郎的品行学识折服,且温景轩心里有数,只要林家肯主动,板着脸说荣娘不愁嫁的阿爷就会第一个赞同。
因为阿爷说过不止一次,与其让荣娘嫁与皇亲勋贵,一天到晚被繁文缛节所累,操心那些复杂的人际,还不若嫁进书香门第来得清净适意……
温荣觉得与林大郎在一处不合适,遂想叫婵娘和瑶娘带自己去别处赏花,可二位娘子不愿离开,在花丛旁小站了一会,婵娘以琛郎如今伤未好完全,不能久立为由,命婢子端了茶点至清芷园的竹亭。
五人还未说几句话,前院里便有郎君差仆僮来寻林大郎,说是要办诗会,请林大郎去坐镇。
林大郎无奈只得带着轩郎与荣娘作别,看二人走远了,瑶娘扑哧一声笑道,“本以为大哥耐性是极好的,不想这般迫不及待。”
如今阿爷松口,婵娘也不再有顾忌了,看着温荣意味深长地笑。
温荣不明就里很是诧异,“胡说什么呢。”
婵娘认真地说道,“阿娘必是已寻姑母说项了,长辈一拍即合后,你可不许闹。”
温荣听言脸倏的通红,瑶娘的顽笑话自己可以不当真,可婵娘性子实在……
温荣心怦怦跳的利害,好歹这事定了,阿爷阿娘能满意安心了,再凭借林中书令朝中地位,还有琛郎与李奕的关系,定能对温家之势提点一二,可谓是再圆满不过……八字未有一撇时,温荣还能清楚地整理思绪,可此时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
瑶娘还在一旁开顽笑,可究竟说些什么,温荣都未听清……
待开宴后,甄氏满面笑容地牵着温荣坐于身侧,周围女眷宾客见到两家面上神情,还有温荣娇羞的模样,都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
抱有结亲想法的女眷。念想落空了不免有几分不悦,投向温荣怨怼的目光更是不计其数。
林府为今日赴宴的郎君和女娘都准备了礼物。
郎君是一套笔墨纸砚,女娘的则是东市里采办的上好香膏。
待宴席结束,甄氏单独留下温家三房说话。
在众人看来,这门亲事是**不离十了。
直到过了申时,再不回府天色便要暗了,甄氏才依依不舍地命人为林氏等人备马车……
林氏与温荣上马车后。瞧见马车里的景象一愣。
原来瑶娘见温荣喜欢玉楼点翠。且温荣说要多几株放在一起才会好看。
那般说法是温荣在婉拒,可瑶娘却巴巴儿地命仆僮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