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书与琛郎亦是不以为意,且已回了帖子答应去国公府,如何能失信。琛郎又悄悄交与婵娘一道中盘棋,这局是三皇子与五皇子下的,棋至中盘三皇子已处劣势,虽认输,却想看看是否有破解之法,因知晓林子琛表妹、黎国公府四娘子深谙此道,故请琛郎将棋局带回……
次日一早,温荣到祥安堂探望温老夫人,温老夫人半靠着福祥双吉素锦引枕,雕福寿恒昌纹紫檀案几上摆着一只绿釉香玉牡丹碗,浓郁的药味弥散于四周,令人止不住地皱眉。
几名婢女垂手立于一旁,白妈妈还在劝老夫人吃药,温老夫人半阖着眼,一副不耐的表情,听婢子报四娘子来时,才睁开了眼。
温荣碰上了温老夫人的目光,恭敬地走上前,“老祖母可好些了。”
做小辈的,不能劝老祖母放宽心,温老夫人看着温荣那含莹莹水光、明澈透亮如一汪清泉的双眸,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淡淡地说道,“年纪大了,老毛病罢了。”
“四娘子帮着一道劝劝老夫人,不吃药可如何是好。”白妈妈担忧地说道。
温老夫人心里密密麻麻地扎着刺,碰一碰便钻心的疼。
当年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为钰郎谋到了国公爵位,可说到底,总归是对珩郎有愧疚的,毕竟国公爵本该是珩郎的……原想将珩郎一家闲闲地养在了府里,如玶郎一般,靠门荫得个闲职,放在了眼皮子底下,她也好安心。
偏偏钰郎与玶郎都不及珩郎,读书人朝驰暮走、穷极一生都不能如愿的进士科,温世珩却一次及第金榜题名,那一声金鼓辟金扉的放榜日,国公府羡煞了旁人,而她这国公府老夫人却只能强做欢颜硬生生吞下那口气。
及第了也罢,毕竟为官外放了,哪怕回京了也罢,温老夫人一直以为好歹孙辈压过了原来长房一家,可不曾想祺郎也是个不争气的,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国公府爵位又落入长房之手吗?
温荣的品貌,不说在府里,就是放在了盛京,也都是数一数二的,既知进退又明事理,真不知林氏那直讷的性子,如何教养出温荣这样的娘子,将温菡放在温荣身边,根本不够看……
温荣走至案几前,正要端起牡丹碗,却颦眉不悦地说道,“这黑黝黝的汤药,叫老祖母如何入口。”
“这,这,小娘子……”,白妈妈一时愣住,本以为温荣会帮着一道劝的,没想到却是在嫌弃。
温老夫人也抬起了头,讶异地看着温荣。
温荣转头冲温老夫人调皮一笑,“良药苦口,老祖母还是得委屈委屈,不过白妈妈也是的,怎不知备上蜜果子,吃了药后拿蜜果子压味是最好的。”
温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却也露出了一丝笑,“四丫头鬼灵精的。”
“是奴婢疏忽了,多亏了四娘子提醒。”白妈妈轻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差了婢女去拿蜜果子配药。
温荣慢慢走至温老夫人身侧,半跪于温老夫人箱床前的暗色紫霞点翠纳锦锦杌上,取出一只盘金绣佛缂丝香囊,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闻之心怡气宽,“老祖母,荣娘无甚可孝敬您的,只一只百草香囊,香料是荣娘亲手做的,用了白芷、川穹、芩草等数十味药,虽只是寻常药材,常用却能理气解瘀,还望老祖母不嫌弃。”
温老夫人望着那只香囊,佛像轻拈密宗手印,金丝明暗绣出了法相金身,佛绣四周是连珠团窠纹,使佛像更显得庄严肃穆。
“好精巧的香囊,小娘子说是用了草药做成,如何却有冬日里的梅花香?”白妈妈好奇地问道,如此精致的香囊怕是宫里的绣娘子都做不出。
“儿担心老祖母不喜单一药味,特意加了红梅蕊粉与青边兰蕊粉,如此一来,香囊不但可做药用,又有了淡淡的花香。”温荣笑着说道,药与花合作香囊,是宫里的秘方,若不是上一世的经历,温荣亦是不懂,香囊是阿娘绣的,阿娘的绣工堪比了宫中绣娘子。
白妈妈眼里是不掩饰的欣喜和赞赏,“四娘子可真是心灵手巧。”
“这些孩子里,四丫头是最知近懂事的。”温老夫人握着温荣的手微微颤抖,温荣心里一动,她可以感受到老祖母的苦涩,虽无法与老祖母亲近,却也会心痛。
温老夫人留了温荣在屋里,问了些话,表情也舒朗了些,直到二夫人董氏带着菡娘过来,温老夫人才又沉下脸……
见了屋里的情形,温菡恨得银牙暗咬,先前进屋时分明见老祖母与温荣有说有笑,如何他们来了就摆脸子,纵使祺郎偶尔做错事,那也是祖母的嫡长孙,半道回府的三房算何劳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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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堪盈手赠
更新时间2014…1…1 21:46:11 字数:2181
温菡一脸焦急地扑到温老夫人身边,两眼噙着泪,“老祖母,菡娘可担心您了。”
声音绵软哽咽,颇楚楚可怜,温老夫人只淡淡地说了声起来吧,便不再搭理,只吩咐婢女将温荣送的绣佛香囊挂在了床帐上。
温菡斜睨了温荣与香囊一眼,很是不耻,平日里不声不响装清高,不过是没找着机会罢了,现在巴巴儿来献殷勤比谁都勤快。
温荣起身与董氏见礼,董氏看着温荣亲热地说道,“真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平日里常和茹娘到罗园坐坐,你阿姐菡娘就是嘴巴倔,可心里却天天念叨着你们的好。”
温荣笑着应道,“菡娘热情直爽,荣娘倒是想去寻了阿姐一块玩的,到那时二伯母可千万别嫌我们吵得慌。”
董氏忍不住笑了,轻轻捏了捏温荣那能掐出水来的俊脸,捂嘴嗔道,“你这孩子说的话都得人疼,你与茹娘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平日里就该常来常往互相帮衬的,菡娘若是说错了什么,你别与她一般见识,都是一家人,千万别生分了。”
温荣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再多说什么,二伯母那些话是说与老祖母听的,祺郎行为不检,并非单单是他二房的事情,如今三兄弟未分家,皆在黎国公府里,大房与三房同样逃不了干系,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温老夫人房里渐渐热闹了起来,方氏与林氏也到祥安堂探望温老夫人了,方氏见到温荣亦是满脸喜意,直说有温荣陪着阿家,她们可谓是多余的了。
“听说中书令府二位娘子要与荣娘学棋?可想荣娘棋艺一定甚佳。”方氏伺候了温老夫人用药后,坐在温荣身旁的紫檀圆墩上,牵着温荣的手问道。
温荣羞愧地应道,“不过是略懂罢了,蒙林府二位娘子看得上眼,故说了一道弈棋。”
方氏颦眉无奈地叹道,“说来蔓娘也是喜欢下棋的,可惜她那性子……哎,你们是知道的,很是胆小不敢与人亲近。”这般忧心的语气仿佛真在为蔓娘担心。
温荣想起了温蔓垂首惶恐的模样,自回府那日家宴后,便未再见过她了,遂解意地说道,“先前二伯母还说呢,大家是一家人,都是自家姊妹,有什么敢不敢的,若是蔓娘也喜欢,明日一块过来,人多了可不是更热闹。”
方氏听了更加欢喜,“荣娘真真是难得的大方宽和,如此我回去与蔓娘说了,可不知她要高兴成怎样了。”
方氏看似在帮温蔓,可心里却有另外一番思量,本以为三房是好拿捏的,不曾想却出了温荣那样心思精透的人儿,温荣虽处处礼数周全,实际却难亲近,如此小的年纪,也不知是真有双能看透了世故人情的双眼,还是说碰巧的,若是碰巧,如何几次事情都叫三房躲了过去?
如今温荣的笑容明艳耀眼,心性恬淡柔和,旁人若是真心结交,自会被折服,可方氏等人却是如芒在背。
方氏与温荣毕竟隔了辈分,想要亲近是不可能的,故方氏思来想去,大房里只有温蔓能用了,可毕竟嫡庶有别,若是她开口,漫说三房是否介意与庶女亲近,就是旁人亦会觉得她是在用主母的身份压人,于是话不如只说一半,温荣是个聪明人,接了剩下一半,顺水做好人也是不亏的……
温荣知道蔓娘在方氏心里不过是芒草,可她对蔓娘却是真有几分怜惜,温荣顿了顿又看向温菡,笑着说道,“菡娘喜欢下棋么,若是喜欢……”
不曾想温荣话未说完,就被冷冷打断,“哼,可是想赢了好提高自己名声,”温菡又不屑地说道,“可惜了我却是不会。”
温荣并不驳斥,而是柔声回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输赢哪里有那么重要的,明日菡娘若是得空,一道过来玩了。”
温菡带刺的话自然许多人听不过耳,好劣个人心中已自知,且温老夫人生病需要清净休养,故就算是温菡阿娘董氏也忍了不在祥安堂里训斥。
不多时,众人见温老夫人面露倦色,陆续起身告辞,林氏与温荣回到了西苑,一起准备明日里要招待婵娘与瑶娘的茶点材料……
方氏回到嘉怡院,将温蔓叫到了主屋交代事情,温蔓素着头面,一身栗色半袖襦裳、扎黑白相间腰裙,方氏见了直皱眉摇头,这副样子哪里像国公府娘子,还不如贵府那些得眼的婢女,如此模样岂不是叫林府娘子笑话了去。
方氏吩咐婢女去库房里取了一盘金饰与两套原先为菱娘做的、却一次未曾穿过的衫裙,虽然温蔓相较温菱清瘦些,但是衫裙本就宽松,倒也无妨。
金饰里是一对翡翠滴珠耳铛、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只赤金镂花玛瑙流苏簪、五只烧蓝镶金花钿,衫裙是一套洋红连珠锦半臂襦裳,下身配着粉红荻花鸟纹长裙,一套丁香色藕丝广袖襦衫配月青色织金绢裙。
温蔓见了婢子手里捧着的金饰与衫裙愈发局促不安,面色微微泛红,垂首低声向方氏道谢。
方氏眉眼不动,端起茶吃了一口,慢慢地说道,“明日去三房与荣娘、林府二位娘子弈棋,你想法子和她们亲近了,别叫我丢了脸面,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得用,我会考虑将你过到正室,与温菡温荣一般,做名正言顺的国公府女娘,你可明白。”
“谢谢阿娘提携,儿不会令阿娘失望的。”温蔓声音依旧很小,只是手心已微微出了汗……温蔓虽是大房娘子,可自她知事起,便过着连婢女都不如的生活,生娘日日唉声叹气,总用那挂着重重乌青色眼圈的哀怨双眼盯着她看,别说各房的夫人与娘子不待见她了,就连侍婢都敢对她呼呼喝喝的。
“好了,你回去吧,明日我会差人在大门守着,林家二位娘子来了再使人通知你。”方氏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麻烦似的,不愿再多看温蔓一眼……(亲们1314元旦快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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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低首拜芳尘
更新时间2014…1…2 23:22:21 字数:2253
次日一早,中书令府的油壁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大门前,婢女将两位娘子迎进国公府,温荣亦早早地带着绿佩与碧荷在庭院游廊处等候。
婵娘与荣娘相见正要寒暄,却被瑶娘扯开,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说了荣娘是最好的,顶着日头在园里等我们。”
温荣忍不住噗哧一笑,顺道,“那可不是,巴不得早早去中书令府接了你们呢。”
省去了见外的礼节,三位小娘子有说有笑地到了西苑,温荣先引着婵娘与瑶娘去阿娘厢房,林氏见了娘家两位小娘子自是欢喜不已,拉着手说了一会话,又问了甄氏的好,才让温荣带了两位娘子去玩。
温荣厢房布置的洁净素雅,比起一般贵家娘子,少了熏香花饰,却多了笔砚墨宝,书案上摞了满满的书,正墙上挂了三幅牡丹图,一幅单瓣红云飞片朱砂垒,一幅托桂胡粉蓝田玉,一幅百花展翠瑶池春,色彩明艳,线条柔和逼真,美妙绝伦如置身牡丹盛宴一般。
瑶娘盯着百花展翠瑶池春呆愣了半晌,讷讷地说道,“我今儿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剪裁偏得东风意,淡薄似矜西子妆。”遂又去寻墨宝的落款,却发现三幅画作皆未留名。
“荣娘,这牡丹三色,你是打哪儿得来的,比真的还要好看,不愧为花中首冠。且作画之人还不留名,想必是淡泊名利,心性高远的。”瑶娘背手,摇头晃脑地点评着,一副老道在行的模样,而温荣坐在小圈椅上早已笑个不停了。
婵娘不忘揭瑶娘老底,笑怪道,“瑶娘不过不懂装懂,自己不会画,还喜欢去评说人,荣娘你是不知,两年前她迷上了一幅奔马图,缠着琛郎要认识作画之人,闹了大笑话。”
温荣为婵娘与瑶娘斟了茶,笑着问道,“瑶娘可是如愿认识了作画之人?叫我说了,瑶娘可得把画学了,好互赠墨宝做信物,不知是哪位大师能有幸得到瑶娘的珍罕墨宝。”
“还说呢,被瑶娘一闹,那位大师可是不敢再送画与琛郎了,奔马图都巴不得收了回去。”婵娘捂嘴嗤嗤直笑。
瑶娘早已臊的面红耳赤,嘴巴一撅,飘忽着眼,口是心非地说道,“那幅奔马图还不如荣娘房里的牡丹三色。”
温荣眉眼含笑地看着两姊妹,并不多搭话,只是好奇那被瑶娘吓着的大师是谁?
“叫我说也不如这牡丹,只是某人怎么天天念叨……”婵娘话未说完,就被瑶娘捂住了嘴。
婵娘好不容易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