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双目微红,摇头惋惜道,“真真是造孽啊。”
谢嗣业抱了抱拳,“回禀圣主,三皇子从皇宫送来消息。二皇子、领侍卫大臣以及所有参与谋反的羽林军俱被制服。三皇子已经在玄武门等候圣主回宫主持大局。”
睿宗帝剑眉抬起。目光凛冽,威严的声音传开,“泰王李徵、禹国公韩知绩、领侍卫大臣等一干人意图谋反。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某在此特命兵部尚书谢嗣业、纪王李晟、林子琛立即调派十六卫查抄泰王府、尚书左仆射府、禹国公府、领侍卫府,反贼府内众人不分男女老少,悉数关押。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是。”谢嗣业、李晟、林子琛抱拳应下,才经过一场清剿反贼的苦战。现在片刻不得休息,又要奔波了。
温荣抬起头,火烧后浓浓的烟雾遮蔽了本应璀璨的星空,今日盛京注定是个不眠夜。待日后圣主查办定案,被查抄的府邸远不止这些。温荣收回目光看向李晟,李晟也正好瞧了过来。
李晟朝温荣动了动唇。没有声音,但温荣知晓李晟在叮嘱她回府安心歇息。连皎雪骢也朝她打了个响喷,哼哼唧唧几声。
温荣执帕掩面想笑,世间难得的皎雪骢也变成一匹杂色大花马了。
李晟等人扬尘而去,温荣忽然后悔,她竟然忘记将李晟额头上的焦灰擦去,温荣懊恼地看着绣并蒂莲锦帕,撅了撅嘴。
身旁的丹阳一声娇呼,“糟糕了糟糕了,刚才忘记让婢子打盆水给琛郎和五哥洗洗,那副花猫样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往后在下属面前,还有甚威信可言?”
琳娘笑道,“威信可不是靠每天洗干干净净就会有的,丹阳放心,经此一晚,五驸马的威信是再少不了、也磨不掉了。”
“哈哈,琳娘说的有理,”睿宗帝颌首大笑道,“男人的威信来自于他的性情和所立的功绩。时候不早,吩咐马车罢,我带太后回宫,你们各自回府休息,我安排监门卫护送你们,以免市坊里还藏有乱臣贼子。明日一早大家进宫,我再论功行赏。”
“儿谢过圣主、太后。”温荣、琳娘、丹阳蹲身谢道。
圣主又赞许地说道,“今夜也多亏了荣娘机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着顿了顿,圣主看向太后,“荣娘果真如阿娘与温老夫人所言,是个心地善良又聪明的孩子,确实很不错,有温荣在晟儿的身边,我们就不用再担心了。”
太后也认真地点了点,“是啊,我们这做长辈的就不要干预过多了,免得讨人嫌。往后我们母子好生将养身子,相信奕儿和晟儿。”
丹阳听的一头雾水,“祖母和阿爷原先担心什么呢,是担心五哥不肯好好待荣娘吗,”说着丹阳自己先笑起来,“若是如此,祖母和阿爷就放一百个心吧,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来关心关心我呢。”
温荣和琳娘明白圣主和太后对话里的意思。早前圣主和太后担心李晟也有争储之心,故打算将李晟送往边疆,待李奕坐稳龙椅后再让李晟回来。现在晟郎不会被送去了,温荣和琳娘相视一望,琳娘眼底愧疚渐渐散去,倍觉轻松。
“丹阳还吃起荣娘的醋了,”太后伸出手命宫女史扶着,顽笑道,“怎么?是不是林家大郎对你不好?明日我就将他叫到延庆殿,好好管教一番,总不能让我最亲的孙女儿受委屈了。”
丹阳红着脸连连摆手,“祖母这是要儿难堪呢。”说罢转身也不再理圣主和太后,抬头巴巴地望着樱桃园外,开始焦急地等回府的马车。她已经有多半月没回中书令府,今晚出了如此大的事,林中书令等府里长辈定很担心和焦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太后感慨一声,说道,“马车安排好了就快些过来接人罢,瞧瞧那一个个都快成天鹅了。”
温荣、琳娘、丹阳同圣主、太后告别后各自乘马车回府,太后和睿宗帝则加急赶往大明宫。还未进玄武门,睿宗帝就看到玄武门处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跪在最前面的,不用说自然是李奕。
睿宗帝将太后留在马车上,命马车自旁门入宫径直去延庆殿,自己则缓缓朝李奕走去。
待睿宗帝走到面前,李奕面露痛色,附身在地,愧疚地说道,“是儿决断错误让圣主、太后陷入险境,儿自请责罚。”
“是有错,”浑厚的声音似能撼动高大的玄武门,“但今天清剿逆贼,你也立了大功,如此就将功抵过吧,明日你的赏赐没有了。”
李奕还未开口,其身后感谢圣主不治罪的声音已此起彼伏浩浩荡荡,圣主明白李奕大气已成,众兵将承认了他,皆肯俯首了。
圣主的声音沉下来,只有李奕一人能听见,“奕儿,你的心思虽缜密,可预见性却不够,甚至还不如李晟的媳妇儿。将来决断,多点儿心眼,尤其要将人心考虑进去。”
“儿谨听阿爷教诲,往后定常向五弟和五王妃请教,绝不负阿爷重托。”李奕认真严肃地说道。
睿宗帝颌首道,“起来吧,将身后那些跪着替你求情的大臣士兵散了,让他们都回去歇息。可你还不能闲,应国公等人听命前往泰王府、禹国公府等反臣府邸查抄,你也带领亲卫去协助。”
“是。”李奕发觉脊背有些凉,他的心思其实都被圣主看穿了,不过现在太子和二皇子已除,他也无甚可担忧的。
圣主摆手将内侍遣开,不肯坐肩舆或乘马车,只背负双手,一步一步,缓慢却沉重的经过玄武门,再往宫内行去。
圣主所过之处,大臣、将士俱俯身贴地,片刻后才直起身子,战战兢兢地离开。从远处看过来,似有海浪在礁石间暗涌,片刻的壮观后只剩支离破碎的浪花和三三两两的寂寥身影。
李奕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圣主远去的背影,满含温情的双眼此时只剩下敬畏和感伤,他对周围大臣的告辞声置若罔闻,一直到圣主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神,准备查抄所谓逆臣贼子的府邸。
李奕的贴身侍卫在旁询问主子准备去哪家府邸。
哪一府?李奕皱起眉头,先才圣主没有详细交代,只让他去协助而已,李奕眸光闪烁,略微沉思后明白了,圣主现在并无考验他的意思,只是有些事还希望他能替李徵办了,终究是皇家血脉。
李奕淡淡地笑道,“立即备马,我要赶去泰王府,你们随后到。”
不待侍卫确认,李奕就已翻身蹬上狮子骢,除了腰间佩剑,李奕又随手抓过侍卫的弓箭,挥鞭策马朝泰王府奔去。
泰王府的大兽首重环红漆广亮大门洞开,李奕看到守在门外的几名骁骑卫会心一笑,果然是五弟负责泰王府的查抄,还好他过来了,否则五弟只会公事公办,不会考虑圣主的感受。
李奕出示令牌后走进泰王府。曾经奢华精致的泰王府现在是一片狼藉,府里一片哭喊求饶声,嘈杂里夹了侍卫的斥责和怒喝,李奕向一名副将询问李晟在哪里,知晓李晟已在三进院子时眉头皱了皱……(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恨偏道思念
李晟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三进院子的一处长廊外,冷冷地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将厢房的门直接砸开吗,为何人还未带出来。”
侍卫面露难色,“回禀五皇子,厢房里关的是二王妃,二王妃似乎疯了,不断叫嚣嘶喊,还拿东西砸侍卫,只要小的们一靠近,她就用碎白瓷片对准自己的脖颈,我们担心伤到二王妃,故不敢贸然上前……”
李晟清冷的眉眼难得现出一丝嫌恶,“带我去看看。”
到了厢房门外,李晟才明白侍卫为何会那般为难,韩秋嬏不但挥舞碎瓷片威胁侍卫,还一直大囔大叫要见三皇子。
守在门口的侍卫纷纷朝李晟见礼,韩秋嬏看到李晟后猛地安静下来,只伸长脖子直愣愣地盯着李晟那张和李奕颇为相似的脸。
昏暗的厢房时不时地散发出一股恶臭,李晟虽不言却也蹙紧了眉头。此时见到韩秋嬏的模样,李晟亦觉得惊讶,在他印象里韩秋嬏生得极丰腴,现在却骨瘦如柴,细长脖子清晰地现出锁骨和血管,脏兮兮的裙衫挂在身上就如同裹竹竿的烂布袋子。李晟知道二哥不喜欢韩秋嬏,可没想到韩秋嬏在泰王府竟会受到如此非人的对待。
“不是,不是,你不是奕郎,你不是奕郎,”韩秋嬏嘟嘟囔囔几句后,又大声嘶喊起来,“滚,滚,你们都给我滚,不许挡住门,否则奕郎会回不来的。”韩秋嬏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接着又盯住李晟,“奇怪,奕郎去了哪里。为何还不回来,是不是你将我的奕郎藏起来了,快说,他到哪里去了?”
韩秋嬏对着李晟举起碎瓷片,双腿颤颤巍巍,似要冲上前与李晟拼命,却又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动弹不得。
冷漠如李晟也觉得韩秋嬏可怜。韩秋嬏明显是疯了。如果就这般将其抓走。难保韩秋嬏不会在街坊和大狱里疯言疯语,那些话传将出去,就算圣主、太后、三王妃等人知晓内情不会责怪三哥。但朝臣和市井民间却会流言四起,认定是皇家丑事,极损三哥清誉。
就在李晟考虑是否要让侍卫将韩秋嬏打晕了再带走时,忽然一支利剑从另一扇槅门呼啸而过。直中韩秋嬏的心窝。
韩秋嬏瞪大了双眼,目光飘起。越过李晟茫然地看着庭院里一袭墨色袍衫、温柔俊雅的玉面郎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韩秋嬏失了力气,碎瓷片落地‘叮铛”一响,韩秋嬏猛地清醒了。觉得胸口和心都很痛,仿佛裂开一般的痛。一支箭将她这一生最深的执念击得粉碎……
“三哥,”李晟已猜到是谁。回头不解地问道,“这般杀了。圣主问起如何交代。”
李奕收箭走到李晟身边,“是圣主的意思,给二哥、我、皇家,都留一点面子吧,何况她已经疯了,结束生命反而是解脱。”
韩秋嬏倒在地上,鲜血从箭孔缝慢慢渗出,到死韩秋嬏的眼睛都圆圆地睁着,直直地望着李奕先才站的方向。
“这里交由他人收拾,褚侧妃呢,她肚子里是皇家血脉,要留起住性命。”李奕连看都不肯多看韩秋嬏一眼,转身带李晟离开。
李晟道,“侍卫已将褚侧妃的庭院封了,暂在查抄家什,人还未抓。三哥,既然褚侧妃怀有李徵的孩子,难道不应该斩草除根。”
“现在太后和圣主的身子俱是一日不如一日,既然褚侧妃怀的是皇家血脉,我们就顾念兄弟亲情,让褚侧妃将孩子生了,让太后和圣主再高兴一段时日。只要我们将泰王府里的其余人尽数清理干净,就不用担心。”李奕说着脚下步子更快起来,李徵的血脉当然不能留,只是什么时候死、又是怎么死的,会有些区别罢了。
李晟皱了皱眉,也未质疑三哥的决定。二人到了泰王府三进院子的东厢房,就听见有婢子在惨叫,李晟暗道一声糟糕,就要带人进厢房救人,却被李奕拉住,李奕朝侍卫吩咐道,“你们进去,若褚侧妃上吊寻死,将她救下来捆了便是,尽量小心一些。”
“三哥?”李晟正要询问,被李奕抬手止住话头,温雅地笑道,“褚侧妃根本不想死,上吊自杀也就是装装样子,被救下后肯定不会再有甚举动了,五弟,先才圣主才教我,考虑事情的同时要不忘考虑人心,还要求我多向五王妃学习,对了,五王妃她们怎样了。”
“三王妃、丹阳、荣娘皆由监门卫护送回府了,三王妃无事,三哥不必担心。”李晟淡淡地回道,他对三哥关于‘人心’的理解不置可否。褚侧妃与韩知绩的情况并不相同,先才李晟也仔细想了想,今日韩知绩之所以做出出乎他们意料的举动,是因为韩知绩知晓他听从二皇子的安排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相反的,自行其道反倒可能得一步登天之路。而褚侧妃呢,她也是个聪明人,否则不可能让二哥独宠她,令正妃韩秋嬏在泰王府饱受冷落,但现在她最重要的依靠二皇子倒了,其阿爷褚侍郎亦是保不住的,所以她的孩子不论是否出生,都将活不下去,褚侧妃现在定是心灰意冷,做出甚举动都不为过。
待李奕和李晟慢慢走到褚侧妃厢房时,褚侧妃已被救下,更被绑在了一处矮榻上,褚侧妃冷冷地瞧着李奕,“为何这样绑着侮辱我,我怀了徵郎的孩子,你现在不杀我可是在给自己留后患。”
李奕摇了摇头,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遗憾,“某是听圣主吩咐行事,鲁莽之处还请褚侧妃原谅。现在圣主只是将二哥关押在大理寺,暂未断案,说不定尚有转机。还请褚侧妃照顾好自己,保护二哥的血脉,如此就算二哥有何三长两短,也能无遗憾了。”
褚侧妃心愈发寒,低下头不肯再看李奕那张假仁假善的脸,只任由侍卫将她绑了出去。
泰王府的查抄很顺利,除了韩秋嬏和几名侍婢反抗太过,误伤了性命外,其余人俱被关押进大狱。因为有三皇子等人的交代,褚侧妃未被关进潮湿地牢,不但单独看管,还派了两名宫婢照顾。
一切安排妥当,已到寅时初刻,李奕本想邀请李晟一道回宫至蓬莱殿休息,可被李晟拒绝。
李晟快马回到纪王府,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