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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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金花本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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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看见洋兵已经进城,就打下殉难的念头。前一天把佣仆们都开发走了,到这晚,叫他的太太、少爷、少奶奶等,每人抱一束干草在屋里燃起,自己等着火着起来,再往里跳。跳出来的那两个小孩,就是他们的小少爷,太太同大少爷、少奶奶等都烧死在火里了。第二天,我们还看见那位老爷带着两个小孩来烧过一回纸。(据《庚子京师褒恤录》所载,殉节被难者,有二千人之多,此举固无何补于国家,但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确叫我们钦仰不已!)
  

结识联军统帅瓦德西
在杜升家住着,天天总是耽惊害怕。这时候街上紊乱极了,枪声炮声不断的响,站在院里看见那四外被烧房屋所升起的烟火,浓烟如云,火光满天,令人不忍卒视。我们用木杠撑住了大门。天刚亮,便爬上房藏在垄沟里,傍晚才下来,在屋内地下铺一领席,夜间就倒在上面睡。
  后来洋兵进城了,西太后同皇上都逃出京去,人心惶惶,谣啄四起,有的说:“洋人要坐皇上啊!”有的说:“洋人要从新再扶保一位有福的出来坐皇上啊!”
  过了些天,稍见平静,我因在那里生活没有办法,就想着往南城搬。这时街上全是洋兵布岗,盘查行人严极了。我挺着胆子带了我母亲,还有孙三爷向前疾走,一路上遇到几次拦问,幸亏全是德国兵,我会说他们的话,占了许多便宜,不然,便要吃苦了。
  到南城,房子很不容易找,就暂住在李铁拐斜街一家熟识下处的门房里。这时南城的洋兵很多,最无纪律,整日价在外边吃酒寻乐,胡作非为。有一天晚上,听见外面一阵格登登的皮鞋响声,一直往里院去了,工夫不大,又走出来,站在我们房前敲门,我怎敢给开呀?他们见不开门,就用脚猛踹,我看这情形不好,不开门是不行,便忙着答了声,把洋蜡点着,开开门让他们进来。原来是几个德国的小军官,他们的举动先是很不礼貌;后来见我能说德国话,又向他们问德国的某官某先生,他们不知我有多大来历,便对我显出了很恭敬的样子。坐了一会儿,他们要走,对我说:“回去一定报告元帅,明天派人来接,请在家等候,千万不要躲开。”
  翌晨,果然派了两个护兵,套着一辆轿车来接我。到了他们兵营里,见着他们元帅瓦德西———我同瓦以前可并不认识———他问我:“到过德国吗?”我说:“小时同洪钦差去过。”又问:“洪钦差是你什么人?”这时候我却撒了一句谎,说:“是我的姊丈。”他一听,喜欢极了。我们越谈越高兴,很觉投缘,当下就留我一同吃饭。吃饭时,我乘便就把我怎样从上海到的天津,因闹义和团又逃来北京,途中狼狈情形及到京后生活的困难,对他诉说了一遍。他听了很表同情,只见他同傍的军官低声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了些什么,随着便拿出来两套夹衣服,都是青缎绣花的;又取出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一千块钱,都是现洋,对我说:“东西很少,请先拿去用吧。”我正在这穷愁交错的时候,遇到这样优待,心里着实感激,忙着谢了谢,便收下。
  一直待到天黑,我要回家了,瓦德西很舍不得叫走,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我能常常来他营里,又亲自把我送出来多远,我俩才握手而别。从此以后,差不多每天都派人来接我,到他营里一待就是多半天,很少有间断的日子。
  

联军肆虐,维护京人
我初次见瓦德西时,他对我说,他们乍到北京,人地生疏,种种军需,都还没有办法,请我帮助办一办。我听了这话,很觉为难,无论如何我总是个女子,粮台大事,那有经验?便竭力的推辞,怎奈他一味的不允。过几天,我到他营里,他又对我说,请帮助办办,叫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推辞了,才骑着马———这不似在通州郊外了,也有胆骑了———有几个小军官陪着,到街上去找各商户。这时候,谁还敢出来?只见两旁的铺户住家都紧闭着门,路静人稀,荒堆破壁,呈出来一种凄惨的景象!在这种情况下,叫我怎么着去找呢?想了半天,只好挨着户去敲门罢。结果有几家出来,我就对他们说:“你们不必害怕,洋人是最讲道理不过,公买公卖,不欺不瞒,现在要办粮台,由我主持。你们谁愿意承办,就请到琉璃厂罗家大门去找我———这时我已搬在此处———有赛二爷给你们作担保。”经我这样一说,第二天果然有些胆大的就来找我,表示愿意承办。我见一有人敢承办,心里很是欢喜,立刻就带着他们到了德国兵营,把一切承办的手续全商议好,又给了每家一面德国旗子,叫插在门首,为的来回搬运,不受人欺扰。这些承办人后来差不多都发了财,至少的也赚得几万。他们的货物定价太贵了,一个鸡蛋卖五分银洋,比较平日增高了好几十倍。
  洋兵才进城时,一点纪律也没有,任着意儿奸淫抢掠,京城妇女因之戕生者,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最大的仇敌就是义和团了,只要见着一个情形稍有些可疑的,便指是义和团,也不问究竟是真是假,立刻按倒就杀,这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吧,在一个月以前义和团也正在这样的杀他们呢!我每次出去,只要碰着了这样事,就急忙跑过去,说:“他不是义和团,我敢担保,我敢担保。”这时候洋兵差不多也都认得我,见我一说话,他们就放开了。就这么着,很救下了不少人的活命。待后,我乘机向瓦德西说:“义和团一听你们要来,早逃窜得远远的了,现在京城里剩下的都是些很安分守己的民人,他们已经受了不少义和团的害了,现在又被误指是义和团,岂不太冤枉?”瓦听了我这话,便信以为实,随着就下了一道命令,不准兵士们再在外边随便杀人,洋兵见到这道命令,行动才稍稍敛迹。其实,那时北京城里当过义和团的人还多着哩!这时候,洋兵对待中国人不论你是官是民,是年迈,是幼小,只要用着了,就随便拉去充苦力。你的力量若薄弱,不能胜任,就用皮鞭子抽打一顿。在街上,常常看见一个弱不胜衣的白面书生,或皓首龙钟的老头儿,拼着死替他们扛东西,叫人看着心里实在难过!有一天,作过都御史的陈壁也被洋兵抓了苦力,我一见真急了,我同陈是很要好的朋友啊,赶紧着跑了过去,对他们说了说,才解脱下来,咳!这时候简直成了亡国的状态了。
  因德国公使克林德在北京遇了害,德国兵也就最恨中国,尤其恨慈禧太后。他们一到北京,就在各处里找她,打听她的踪迹。他们常气愤愤的对我说:“中德两国的邦交,素来很和睦,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把我们公使给害了?那都是这个老女人的意思,非得把她的肉剁成一块一块,晒成了乾子带回国去,方能消恨!”我总是劝解他们,说:“害死你们公使的,不是太后,是义和团。她整天价住在宫里,又不常出来,怎么能晓得外边的事?”他们又问:“她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去了?”我说:“谁也不知道她躲在什么地方去了。”
  “赛二爷”这个名儿,在那时,也弄得传遍九城,家喻户晓了。
  每天拿着名片来谒见我的人,一个挨一个,有为联络情谊的,有恳求代为说项的。我这个人又是“有求必应”,生就来的一种好揽闲事的脾气。有些王公子弟便拜我做干娘,为的当成了亲戚走动,好借些护庇。
  这时候,我练得很会骑马,人家见我喜欢这个,也就买马送给我;我自己遇着好马也买。我有四匹最好的马:一叫铁皮青滚地雷,一叫烟熏骅骝,都是一色纯青,好膘头,称得起上驷之选的;一匹小高丽马,是内务府宗二爷送给我的,个子虽小,却极健干,又好胜,同大马在一齐走时,它不许大马在它头里走;一匹“墨里藏针”
  的骡子。我出门的时候,常是骑马,也不走很快,后边跟着几个仆人和马,大家一望便知是赛二爷过来了。京里人同我感情都很好,有一次,我正骑着马在街上走,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手里拎着个瓶子,里面打的醋。我问他:“你买醋作什么?”他答:“吃饺子。”
  我说:“回去告诉你妈妈,多包点儿,赛二爷一会儿到你家去吃饺子。”这家果然就包下许多饺子等着我,我不过是闲磕牙罢了,那里好意思的真扰人!北京的街道,那时太腌了,满街屎尿无人管。洋人最是嫌腻这个,便下了个命令,叫商家住户各自打扫门前的一段,倘有一点污秽,查出来是先打后罚。他们这种办法,固然太厉害些,可是北京的街道却赖以洁净了许多。后来西太后回銮抵京,看见街上比从前又整齐,又干净,很是欢喜,很夸赞洋人们能干。
  〔附录〕联军挟战胜之余威,入据京城,行动无所顾忌,任着意儿奸淫抢掠,实堪痛恨!惜庚辛史籍对此事记载多不能详。兹略录数节于此:“联军皆大掠,鲜得免者。其袒匪之家,受伤更烈,珍玩器物皆掠尽。……妇女虑受辱,多自经,朝衣冠及凤冠补服之尸,触目皆是。有自经久,项断尸坠者。”(罗《拳变余闻》)“联军占领北京之后,曾特许军队公开抢劫三日。……在英国方面,关于此类行军特长,却曾被以一种特别方式,所抢之物,均须缴出,一齐堆在使馆大屋之内,加以正式拍卖,如是者累日。由此所得之款,按照官级高低,加以分派,其性质略如战时掠获金。因此之故,无一英人对于抢劫之事,视为非法行动。而且英国军官曾为余言曰:印度军队,对于战胜之后而不继以抢劫一事,实绝对不能了解。所有此地各国军队,无不一致公推印度士兵,最善于寻出各处密藏之金银宝物。在日本方面,则对于此种掠夺之物,照例归于国家。由此所得之款,其数至为不少。据日本某将军之报告,只天津一处抢劫所得者,即有二百万之多。至于美国方面,对于抢劫之事,本来禁止,但美国军队颇具精明巧识,能破此种禁令,为其所欲。俄国军队抢劫之方法似乎颇称粗野,而且同时尽将各物毫无计划的打成粉碎。此外法国军队,对于各国军队(之抢劫行为)亦复绝对不曾落居人后。”(王光祈《庚子联军统帅瓦德西拳乱笔记》)“八月初六日,洋使入内宫瞻仰,各街巷渐有人行走,有卖菜者,早半日可买,午即收,仍闭市。自洋兵入城,无日不入民居搜求什物,衣箱书籍均倒置而倾出之,十室九空,非止一宅一人也。初八日行路人渐自比昨日多些,然耳语者甚众,仍带仓皇凄凉之色,良可悯矣!十二日晚,洋人入宅大掠,前此小掠不计也,至是已十余次入宅矣。余均听其搜取,且日日出门颇失迎迓也,呵呵!”(某氏《庚子日记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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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鸾殿之失火
说起宫里失火的那回事,便想起一般无聊的人,捏造蜚语作践我的可恨了!他们说我天天夜里和瓦德西一同睡在西太后的龙床上,有一天,睡到半夜,着起火来,我俩都赤裸着身子,由殿里跑出。
  这简直是污辱我,骂我。我同瓦的交情固然很好,但彼此间的关系,却是清清白白;就是平时在一起谈话,也非常的守规矩,从无一语涉及过邪淫。这都是有人见我常常同瓦骑着马并辔在街上走,又常常宿在他的营里,因此便推想出我们有种种不好的勾当来。
  瓦德西虽住在宫里,可并不在殿里睡。他是在仪鸾殿(在西苑)的旁边,觅了一块静洁而又风景幽丽的地方,搭起一个帐篷,办公睡觉差不多全在里面。那次失火是因为几个兵士的不加小心,损失还很不小,把一个参谋长烧死在里头。
  他们的那些军官感觉到寂寞的时候,倒也想找个姑娘来陪着喝喝酒,常是恳求我给他们作介绍。我推辞不过,便派人到外边去叫,叫来的都是些班子里的姑娘,她们因贪图挣钱,也都很愿意来。
  来一趟是给一百银元。她们往里面去陪酒时,我独自一人便在旁屋内闲坐。闷了就烧口鸦片烟抽。我的烟瘾就是在这时习染上的。
  瓦常常对我说:“宫里的东西,你喜爱那件,尽管拿走,没有什么关系。”我总是想:皇家的东西,民人怎么应该随便拿着走?口里只好说句“谢谢”便算了。有一个“五福捧寿”的瓷盘,釉质彩绘都很精细,款式也好,瓦用它盛水果,我一见很喜爱,他就说:“送给你吧。”立刻就要派人给我送到家去,我忙着说:“等一等,我自己带着走。”这样才敷衍过去。我怎么能随便拿宫里的东西呢?瓦回了德国,还连着给过我几封信,我都是托一个留德的学生替答复;因我只能说德国话,不能执笔写文。后来那个学生离开了北京,无人代我写信了,渐渐的音问遂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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