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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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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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了,如果还不知道他们这种举动就是想打乱自己的队形,铁勒第一勇士的称号早就落在别人身上。瞪大着眼睛注视着烟尘中,奔古尔查的右手随时准备发出冲击的命令。

“敌军已经和我们平行了!”一个铁勒将领沉不住气,大声叫了起来。奔古尔查不满的看了看他,直到他垂头羞惭的退了回去,这才把目光放回到前方。烟尘渐渐落了下去,草原一点点的露了出来,奔古尔查死命的眨眨眼睛,额头有汗滴开始流下。不可能的,不可能只有这点人马。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情不自禁的打马前进了几步,仿佛这样就能发现隐藏在烟尘中的帝国军队。

没有!真的没有!当尘埃悉数落定,奔古尔查不能置信的看着前方,口中发出难堪无比的怪叫声:“分头追上去,给我把他们跺成肉泥!”他双手分开颤抖着向侧后方指去,简直恨不能变成破空飞跃的利箭,追上那群狡诈的北谅人,刺出无数窟窿。

“好,跷敌以勇,示敌以疑,虚虚实实,用的妙啊。”看见烈风军就要毫无损伤的绕过敌人,董峻衷心地赞了起来。这些用兵之道说来简单,其中分寸却须拿捏的恰到好处。既要显示自己的威武,又要让敌人觉得你不太重要。明明势不如人,还让敌人错以为你来势汹汹。下方将领运用得如此巧妙,董峻能不心喜?

吴平见董峻大表赞赏,当然以为不会错。这时烈风军已将冲到山脚下,几乎就要撞上用来预防董峻突围的三道拒马栏。而铁勒人也终于醒悟过来,全都疯狂的调头冲锋,吴平拎起铁锤,正要下去相助,董峻却忽然拦住了他:“别急,我看他的举动,也是知兵之人,断然不会急于上山。”

他还真没说错,烈风军左右两股人马在距马栏前一停,稍稍整了整队伍,竟拨转马头相对而进。自上向下望去,只见烈风军像是一支小而紧密的铁夹,直夹向铁勒人有些混乱的前锋。也难怪,铁勒骑兵原本面向南方准备迎战,等到发现上当后再调头急追,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一时之间,再怎么严整的队伍总会有点混乱,勇敢些的不顾一切冲在前面,胆子小点的自然就落在了后面。等到奔古尔查看见烈风军突然东西对进时,已经无法控制最前面的部队。

三千多把战刀向空中高高举起,明晃晃的让人以为白昼里出现了群星。火红的旗帜下,刀光泛射着金黄的阳光,在绿绿草原间涂抹上一层血色。夹子的两端无情的合在了一起,慢慢把勇士的呐喊与挣扎碾成粉碎。奔古尔查的脸色变了,由自大变成后悔,又从后悔变成愤怒。铁勒第一勇士的鲜血开始燃烧,烧向不远处那团红色的旋风。

望着烈风军聚成一支铁拳,小心翼翼却又毫不留情的砸向铁勒骑兵。董峻点头又一次赞道:“夫战,勇气也!夺其心魄,裂其肝胆。吴平,你要好好学学,人少不要紧,只要把握时机找出弱点,一样能叫敌人尝到痛苦。”这一次,吴平倒领悟的很快,兵锋对冲猛士相决,原本就为他所爱。如今居高临下,更加看出滋味了。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董峻见铁勒骑兵重新整好了队列,烈风军的转进速度也越来越慢,他对着吴平道:“差不多了,你带人下去接应吧。记住,不可恋战。”

奔古尔查已经快要气疯了,好不容易才把这股到处乱窜的敌人逼进了死角,马上又被董峻的部下打乱了部署。那小股敌人一看见拒马栏被破坏,立刻就像出了圈的野马逃到了山上。这下可好,忙了半天除了损兵折将什么都没抓到。他越想越是不忿,催马来到山脚下,对着上面嘲骂道:“董峻,你自诩人杰,也不瞧瞧这帮子家伙的德性,逃得比兔子都快,还指望他们来救你?做梦!有种的下来和你爷爷奔古尔查一对一,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英雄好汉!”他把胸膛捶的咚咚作响,摆出一付吃定所有人的架势。

不屑的笑了笑,董峻连话也懒得回答。明明是他自己无可奈何,还要抱怨对手怯懦,这种拙劣手法,实在难入他的法眼。忽然,半山腰上烈风军中,有一骑飞下,其速之疾有若凭空画影,瞬息便冲过了拒马栏的缺口。董峻大惊失色,无法理解那通晓兵法的将领怎会送给奔古尔查一个挽回士气的机会。

第九章史评

偏僻的藏史楼内,北谅帝国史官、中大夫狐直涕泪满面,就着一盏豆油小灯,匆匆在绢黄的史册上记下:“丙申年秋十月,帝国定北大将军邱钟、中侍费南于猫儿湖畔丧师辱国。西北为之斜倾,京畿因之震动。八千学子以报国之心,怀忠贞之意,欲上书宫禁,弹劾罪臣。十一月,帝国左领军卫扬威将军柳江风盅惑天听,以虎贲三万,阻塞言路搜捕仕人。是夜,六门俱闭,三城皆锁。行人侧目,妇孺悲泣。血水足以漂杵,江河竟已变色。呜呼!国事如此,天子之威何在?”他草草书完,在灯下细看了一遍,还没有来得及锁入史箱,只听“咣当”一声,几个羽林卫士撞开大门,迅速冲了进来。领头的军官抢前几步,劈手夺下史册,疏疏一瞄不由勃然大怒:“给我抓起来!”

“你敢!帝国有律,除天子外,史官秉笔直书不得降罪。你等擅闯禁地,是何人指使?”狐直挣扎着望向那军官,眼中几待喷出血来。

那军官冷笑一声,执起一方玉佩道:“今上口喻,中大夫狐直举止诡秘,有乱史之嫌。着羽林骁骑校尉田剀予以追查,一旦属实,交由左领军卫处置。”他一抖手中史册,道:“而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不可能,不可能。”认出田剀手中确实是皇帝随身携带的玉佩,狐直双眼失神停止了挣扎,只是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血水足以漂杵?江河竟已变色?”柳江风皱了皱眉头,抬头向狐直问道:“八千学子不假,可我抓的都是带头的人,满打满算也不满六百。自搜捕到今天,狱中无一人枉死,你何至于编造如此谎言?”

理了理被军士们扯成乱七八糟的官服,狐直站在堂中,愤愤道:“当夜你搜捕仕人,据我所知就有东城南宫靖跳河自尽,北城王宣投缳而亡,还有王宣老父因此心疾发作,次日便过世了。你还要说无一人枉死,无耻!”

旁边田剀大怒,撩起一脚踢向他的嘴巴。狐直自顾挺立不避不让,竟是准备生生受他一击。柳江风见他鲁莽,急声断喝道:“停下!”。田剀虽闻言收腿,还是有三分劲道从狐直的脸上扫了过去。他“哇”的吐出两截断牙,和血冲着柳江风厉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叫我住口吗?可笑,可笑!”

“可笑的是你!”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铁贞忍不住道:“他们惶恐畏惧自寻死路固然令人惋惜,但区区数例,你便肆意夸大,史官之志何在?秉笔之心何存?”

狐直怔了怔,随后昂首坚持道:“不管如何,他们总是因为搜捕而死。我朝言论向来开放,刑不上大夫,罪不至仕人。如今此例一开,今后还有人敢于议论朝政吗?铁贞你身为谏议大夫,该知道一饮一啄,循环报应。”

见他犹然固执己见,铁贞摇头叹道:“狐大夫,仕子之死,柳公确实难脱其咎。但史家刀笔刻录丹青,字字皆如山岳之重渊海之深,岂可马虎。你窥孔言方,以猜度为凭,可还记得据事直书公正不阿的准则?”

一滴汗珠自狐直蓬乱的鬓间渗出,他心头发冷顿时无言。这几日京师气氛异常紧张,当他听到几个仕子寻死的消息,想当然的以为事态定然十分严重。秉着史官本分,他下决心要把这件前所未有的大事记录下来。可是,自己真的做到了褒贬无差书法无隐吗?若是只有柳江风一人驳斥,或许还有文过饰非的嫌疑,但素以骨鲠著称的铁贞也不以为然,那自己十之八九就确实过了。

望了望茫茫然不知所措的狐直,柳江风伸手去案上执起笔来,在史册上面勾勒删减了几处,随即掷入狐直的怀中:“柳某既然敢有如此举动,早就准备背上千古骂名。然邱兄血战至死,乃国之忠魂,岂容你如此诬蔑。血水江河两句夸张过度,天子之威更非你能评判。这几句我替你删了,其他的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他虬髯微颤语气震怒,显然心中无法平静。

抱着怀中绢书,狐直意外的看向柳江风。眼瞅他迟疑不动,田剀在旁边恨声道:“还在磨蹭什么,柳将军放你走了!哼,你这种酸儒,连事情都没弄不清就胡涂乱写,分明是想沽名钓誉。”

狐直愤然斜了田剀一眼,这才扭头对柳江风说道:“若是狐直真的错了,自然会来向你道歉。不过,无论如何,你擅动刀兵压制朝野议论,终难免为后人诟病。”

“柳公,柳公,你怎么了。”铁贞连连唤了几声,才把追着狐直背影发呆的柳江风叫醒过来。

“噢,没事。”扭头迎向铁贞,柳江风微微一扬眉头,却没能掩住眼中的失落。

铁贞盯着他的面庞看了半天,这才安慰道:“柳公,行大事者不畏人言,你这番苦心,日后定有公论。”

摆摆手故作洒脱的笑了笑,柳江风道:“有铁公知我,柳某已心满意足。世人如何笑骂,后人怎样评说,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铁贞行到窗前,锤了锤阳光下油然锃亮的紫檀窗棂,迟疑道:“其实,你可以不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不这么做,柳江风在心底默默说道。仕子们闹到再凶,那矛头也不会指到我的身上。可是如果我置身事外,一旦那两封万言书上到天子手中,他该如何取舍?怪罪于邱钟?军心必然动荡。归咎于费南?天子煌煌威严就肯定要受损。两者都不答复?那,更是愚蠢的选择。只有我!只有我挺身而出,动用武力抢先压制,方能将这必然引起悍然风波的事端消弭于无形之中。铁公啊铁公,天下之口悠悠,万民之心戚戚,能有几人明白其中道理?

铁贞虽听不到他的回答,却也了解他的心意。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眼光落在了院中。深秋的暮色下,无数曾经娇艳的花朵已泛黄凋落,倒是有几株梅枝,星星点点傲然卓立,顽强的在冷风中舒展着绿色。

“铁公,你可曾想到,一个月后我和曾兄最后的一局,现在已被说成是朝野之争、正邪之分了。”虬髯动了一动,柳江风忽然没来由的说了句话。

由于惊愕和诧异,铁贞的神色变得异常古怪:“难道连曾兄也不能体谅你的苦心?”

“和他没关系。”柳江风慢慢闭上眼睛,缓缓而无力地说道:“我这次举动可谓得罪了天下士人,而曾兄虽然入京不久,却已被他们视作楷模。他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要与我对决于枰上。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自然会有人得出这样的结论。”

铁贞只觉得自己再也无话可说,当人人都把白马看成黑马时,你就算喊破了喉咙,又能改变什么?难以察觉的苦笑了一下,柳江风豪放坚韧的脸上终于有痛苦闪过。

奔古尔查笑的很开心,那个正在打马下冲的敌军在他眼里,已经和满地的死尸没有任何区别。他握紧手中的破天刺,慢慢举过腰际,只等着最后插进来者的胸膛。

阳光愈发烈了,却总也追不上那黑色的影子。奔古尔查把双眼眯了眯,极力想从斑斓的光线中寻出那人的模样。近了,那人已靠近了残破的拒马栏。奔古尔查比猎鹰还要锐利的眼珠疯狂得跳了几下,因为他发现,那团黑影前突然暴出了一道枪影,遮住了身躯,甚至,还刺开了几缕灿烂的阳光。

一种终于找到了对手的快意袭击了奔古尔查的全身,他欣喜的擎起破天刺,隔着丈许虚空,猛然催马向前突去。两马交错的瞬间,连串细密的碰撞汇成短短的一声,在众人刚刚眉头紧蹙的时候便嘎然而止。奔古尔查勒住马缰,徐徐吐了口闷气,扭头望向已在十丈开外的敌人。

此时他们已错身交换了位置,那满身黑甲的战士抬眼瞟了他一下,兜回马头又冲了过来。奔古尔查轻斥一声,破天刺平端于胸前,双腿狠夹马腹,毫不犹豫的调头迎了上去。旁人眼睛一花,只觉得有两股狂风撞在一处,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空中滞留了片刻,这才向四下里荡开。

“好汉子!”奔古尔查倒拎破天刺,忍不住出声赞道。他心知肚明,两人第一次交锋时,那人枪上的劲道有一半是借了马匹前冲之力。可第二次交手,却是实打实来不得半点玄虚。能连续接下以勇力扬名的奔古尔查两次出手,无论如何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那人并未答话,只举起手中长枪,虚虚上扬。奔古尔查怔了一怔,刚才那两下交手,以他天生巨力,都不免有些酸麻,难道那人竟然毫无所动?他无暇细想,将破天刺抗在肩上,一心要想试试那人究竟有几分能耐。

两匹战马盘旋了几步,忽然不约而同的向前冲出。奔古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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