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她,比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女鬼还要更可怕!
太皇太后从来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起了波澜,正如董蓉所说二人斗了这么多年,董蓉清楚她的事。一样的,她也清楚董蓉做过的错事。可是真比起董蓉,她做的事简直就是堪称惊世骇俗,更为天下人所不容!她人是老了,可是并不糊涂,她清醒的知道——只要那些事传出去,即使君少扬下不了命令斩她的头,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把她淹死!
太皇太后面色骤然凝重,眼底溢满挣扎之色。
布局这么久,真的就这么放弃吗?
不,她不想这么半途而废!
可……可她还不想死啊!
董蓉不怕死,所以敢以此威胁她!
这么多年,董蓉有多执拗,她比谁都清楚!
董蓉既然撂话要鱼死网破,必定是下定了决心的!
这局面看似僵持,实则是她在步步溃败,要想扭转这战局,除非……
太皇太后眸底一缕暗沉之色闪过,尔后缓缓地抬起眼皮,扶着扶手从龙辇上缓步走下来。
她拒绝了红鸾姑姑的搀扶,款款而行,直走向西门涟。
“漓洛,别让老毒物靠近你!”董蓉一看就知道太皇太后在打什么主意,眼见不好,立即高声叫道。
可是,迟了!
太皇太后在董蓉张口的那一刹那身形骤然一动,只是一个呼吸间就到了西门涟面前,长袖一抖,一颗红色的球状物被抛出,‘砰’的一声在空中炸响!
青色的烟顿时四散,然后便是听到人身体栽倒在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一会儿之后,待那青烟散尽,这场地里除了她,再无站着的人!
“老毒物,你还藏了一身好本事啊你!”因为抱着她的人也倒了,董蓉也就跟着摔倒在了地上。没有手脚的她动弹不了,可哪怕是仅剩下一张嘴,她也有力气开骂。
“董蓉,你要是早死了,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了。”太皇太后拔出头上的九尾凤簪,缓缓地走向董蓉。
“我就是死了,也会有人将你的恶行公告于天下!”眼见着危险步步逼近,董蓉脸上却未有半点惧怕之色,不但如此,她还歇斯底里的笑出声来,血红的眸子盯紧了太皇太后:“老毒物,狡兔尚有三窟!哀家能与你斗这么多年没死,手上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势力!你信不信,只要哀家今晚死了,明儿你弑杀亲夫、害死宫妃、谋杀太后、残害皇帝和皇后的事就会被传出去,到那时候天下尽知你毒妇之名!”
“毒妇之名天下知又怎样?”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语调森寒:“只要你们都死光了,哀家得了天下。那些个红口白牙的悠悠之口,杀他个万儿八千个,可不就堵住了?!”
“皇祖母……”君少扬不可置信的看着太皇太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昔日对他虽然严厉,但是却一直用心教导他的皇祖母。
“我救出母后的时候,她已经被你的皇祖母做成了人彘。”久未说话的西门涟终于开口道。
“什么?!”若是说刚才董蓉说太皇太后杀了皇祖父的事让他震惊,那么她将他母后做成人彘的事简直就是让他惊骇!母后再错,他也从未想过要如此对她!
可是皇祖母……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太皇太后阴冷的眸子正朝着西门涟望来,西门涟唇角一翘:“太皇太后,你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未能在地宫与我同归于尽吧!不,或者说未能成功杀死我!”
“错!”太皇太后锋利的簪子尖端猛地刺入董蓉的咽喉。
“咕……”艳红的鲜血不断从董蓉的咽喉冒出,她怨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太皇太后,想要说话却再说不了。只是那无声的诅咒却在喉咙翻滚,声声荡于心胸之中。
此恨即使死,也不能消弥。
她会在地狱等她,等她一起受尽煎熬!
“不要!”君少扬骤然尖叫出声。
西门涟红着眼睛盯着太皇太后拔出簪子的动作:“你很快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哀家付出代价之前,你会先死!”太皇太后森然一笑,捏紧染血的簪子,脚步缓行,一步一步走向西门涟。
“你要杀她,先杀我!”君少扬愤然怒吼,恨死了自己此刻的无能!
他红着眼睛盯着太皇太后的动作,她走的每一步,都似在他的踏出一个血洞。
心,很疼、很痛。
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个他曾经最敬爱的人,正用着最残忍的方式将他对她的敬爱之心摧毁,也是将他们之间二十多年的祖孙情毫不留情的毁灭。
她,怎么就狠得下心?!
太皇太后不理君少扬,她缓慢而坚定地走到西门涟的身边,蹲下了身来。缓缓地抬手,染血的簪子碰上了西门涟的咽喉,轻轻地抵住了最脆弱的喉管。
“不要碰她!”君少扬声嘶力竭的嘶吼,心中最后存的侥幸毁灭,心底的城墙轰然崩塌。
他拼了命地想要挣扎,骨节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噼啪作响,可软绵绵的身体依然使不出半点力气。
额头不断有冷汗渗出,此刻心有多痛,就有多绝望。
西门涟看一眼他,没有丝毫表情的眸子看向太皇太后,突然问道:“太上皇可好?”
太皇太后捏着簪子的手一僵,下一刻她垂下眼帘,眼底的惊色被遮掩其中:“他……你问这做什么?”
那声音,比之刚才的平静,明显多了些颤意。
“我也只是一片孝心,毕竟太上皇对我很是不错。”西门涟用最平静的口气回答着最让太皇太后在乎的问题,才看到太皇太后面部表情一松,她又接着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知太上皇最近是否夜夜都是夜不能寐,却日日早更便起?不思饮食、焦躁不安、身体日渐虚弱?”
“你这畜生,竟然对吾儿下毒!”太皇太后手一滑,那尖锐的簪子顿时在西门涟锁骨上划出一道伤痕来,不过一会便有艳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处溢出来。
君少扬看得呼吸都吓停了。
其实不止是他,金龙卫们和禁卫们也无比重重吸了一口气,紧张不已地盯着太皇太后的手。
西门涟却一点都不紧张:“说来,这还是亏得你的提醒。还记得么?宫变后的不久你把我领到地宫,让我看到被做成人彘的母后,你当时是杀了她和我的,却最后没有杀成。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绝对容不下我,我没有想过把这事告诉少扬。因为你我都知道,在这事没有人揭破之前,少扬这个作为你一手抚养长大的孙子的人再爱我,也不会轻易的相信你会加害于我。”
“西门涟,哀家从未小看过你。”太皇太后的情绪有了短暂的平复。
西门涟一抿唇:“多谢你的看重。”
“所以你想到对太上皇下毒。”太皇太后的声音开始有些抖。
西门涟并不否认却也不承认:“你明明知道母后和少扬之间的误会,却都能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母子相残而保持沉默,可见心肠之狠毒。我从此就可以猜出你并没有真正把少扬放在心上,所以也从未把少扬当作我的护身符,但是宫里却有最好的一个人选——太上皇!”
太皇太后顿时面如死灰!
西门涟心口这时候却是一松,她赌对了!
虎毒不食子,太上皇可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儿子!
为了他,太皇太后下毒手害死了亲夫!
为了他,太皇太后以女子之身垂帘听政,直到他能独当一面才退出庙堂。
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她赌,太皇太后不会对太上皇的安危无动于衷。
而现在,她赌对了!
西门涟乘胜追击,再接再厉道:“你现在离开,我保证天下人不会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看见太皇太后眼底闪烁的幽幽寒光,故意冷笑一声:“但是你要是还有旁的心思,我保证不光是你,就是太上皇都见不到明天的日头!”
太皇太后眼底的光芒顿时一凝,下一刻西门涟一声长啸!
天空回应般传来一声啸叫,下一刻黑色的光芒如同闪电般朝这边飞掠而来!
太皇太后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睛便是一痛,接下来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哀家的眼睛!哀家的眼睛啊!”
太皇太后失声尖叫,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
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从指缝中不断流出的鲜血中知道自己的眼珠没了!
愤怒在胸臆翻滚,她摸索着拔出自己头上的所有簪子,对着记忆中西门涟的方向猛戳,一边大叫:“哀家杀了你、杀了你!”
君少扬已经从太皇太后失去眼珠子的震惊中醒过来,大半天的挣扎终于让他勉力提出一些力气来,他就地一滚,最后一点力气用完的那一刻他高大的身躯将西门涟的身体完全覆盖!
眼看着,已然疯狂的太皇太后手上的一把簪子就要戳进君少扬的后背!
“不!”
西门涟蓦然尖叫!
而就在这一刻,那才抠出太皇太后眼珠子的海东青再次飞回来,尖锐凌厉的爪子猛烈地朝太皇太后的脸上抓去。
疯了的太皇太后受此袭击,手中的簪子转向戳向海东青。
海东青也不躲闪,尖锐的喙狂啄向太皇太后的咽喉!
一刺、一啄!
一时间,鲜血和羽毛齐飞!
君少扬从未觉得哪怕是仅仅听到翅膀扑腾的声音心都是那么的痛,那溅在他脸上的鲜血,每一滴都那么滚烫,几乎烫伤了他的灵魂。
那是他亲手驯养的海东青,从最开始的猎物到后来的伙伴,它陪了他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
他眼眶发红、发烫。
也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她亲眼看着凤凰军的将士以他们的性命换她活下来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巨大悲恸。也在这一刻他真正的懂得,原来有些痛苦没有亲身经历,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
他的海东青、他的母后……他都没有能力好好保护!
若是她今晚再有个意外,他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啊!”
君少扬仰头向天,蓦然嘶吼!
下一刻,他头顶一道白色雾气冒出!
而随着这一道白色雾气的冒出,他束发的玉冠便是‘啪’的一声碎裂,冷风扬起他飞扬的长发,然后那乌黑如绸的长发以惊人的速度在变白!
“少扬!”西门涟惊叫出声。
君少扬已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只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不停地在筋脉中碰撞,这一刻他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也在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刚才还疲软的身体忽地有了用不完的力气,可心里在这时候却是十分的狂躁,这一份狂躁让他好难受,好想找到什么来发泄掉。
他却没有看到以他和西门涟为圆心的百米圈子里的人全部都被从他挥出的罡风中震了出去,更没有看到此刻众人脸上惊骇的表情。
可是西门涟看到了,她深知再这样下去他会走火入魔,急得尖叫道:“少扬你醒醒、醒醒啊!”
君少扬对她的话仿若未闻,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暴戾,双手紧握成拳,拳头上青筋根根暴突。
而后,他忽地扬起拳头!
拳风凛冽,惊人的力道蕴藏其中,这一拳要是砸在地上,定能将地上砸出拳头大的洞!
这一刻,谁都不会去怀疑这事实。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他的拳头。
他们眼看着,忽然看到——那拳头就要砸在西门涟的脸上!
“天哪!”
有人惊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女声突然惊道:“皇上,三国联军打了进来活捉了皇后和小皇子,说要将她们母子二人斩首挂在城门示众,您快去救人呀!”
这声音宛若一道惊雷,顿时劈醒了陷入惊慌中的西门涟。
下一刻她收起脸上的惊色,坚定的道:“少扬不要管我,把我们的儿子救出去!快!”
金龙卫中立即有人模仿起了司马瑜的声音道:“君少扬,而今你妻儿尽在我手,二选一,你想要哪个活着?”
这声音过后,便立即有人模仿起了婴孩的啼哭声。
西门涟眼见着君少扬脸上表情有变化,立即明白这法子奏效,再接再厉喝到:“少扬,快带着儿子走!我死不要紧,要是儿子死了我就自戕在你面前你听到没有?!”
妻子、儿子!
她的呼声、儿子的哭声……
君少扬的脑子里宛若被两道雷霆劈过……他的小洛儿、才出世不久的儿子都落到了司马瑜手里?
“不,你不许死!”
混沌的大脑顿时清明,下一刻眼前弥漫的浓烈血雾霍然散开,他急切地站起来:“小洛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他终于能听到声音了!西门涟几乎喜极而泣。
君少扬闻言蹲下身来,看到倒地的西门涟,瞳孔顿时深深一缩,他当即抱起她来,急切的问她:“你伤在哪里了?痛不痛?”
“我伤口痛,你帮我把腰间的青色药瓶里的药丸倒出来一颗给我吃好吗?”西门涟怕他的情绪再度陷入暴走之中,连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
“好好。”君少扬一听到她说痛,所有的理智顿时不翼而飞,行动比想更快地接受她的指令。
西门涟服下药丸,感觉到体内流失的力气在渐渐的恢复。
“你还好吗?”君少扬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西门涟浅吸一口气,柔声道:“你也受了不轻的伤,将这药先服下好吗?”
她手指夹着一颗药,递到他的唇边。
“不对,还有我们的儿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