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这银子是谁丢的。”绿珠忽地一声惊叫,然后便听得有路人大呼‘哪里’的声音。
人群迅速溃散,而绿珠却于此时收回手,将空了的荷包揣到了腰带中。
樊九红因此畅通无阻地朝着染家父女的方向行去,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乍一看见男人精壮的上半身脸顿时就红了。绿珠也好不到哪里去,忙对上官漓星道,“小姐,我去取幂篱来。”
“快去快回。”樊九红别过眼去。
很快,绿珠便去了幂篱过来,樊九红戴上后才继续往前,在染色身旁站定,“这位壮士,令千金已经中暑,治得迟了,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这声音,极是温柔。
染色却是目光平视前方,头也未抬,“小女犯了错,自当接受惩罚。”其实他何尝忍心,可是若不用这苦肉计,那一位会原谅他们吗?易署的百年传承和女儿,孰轻孰重他比谁都清楚。
对自己人狠的,对敌人必然更狠!
樊九红眼眸掠过一抹亮色,眼前的人从口气便能听出来非一般人物,若现在她能帮他一把。这样让他欠了她一份人情,她日后说不定还有事可以让他做,人情债送到手里,她不要才是傻子。
压抑住心头的欣喜,樊九红道,“壮士此言差矣,你既跪了这许久,那人仍不肯出面有;两种可能。”
她分析道,“第一种,你请罪的对象已经离开这里,根本不知道你们跪在这里的事;第二种,那人可能有新考验你们,你这般做不但得不到那人的原谅,反而有逼那人就范之嫌疑,结果正好适得其反。”
染色腾地就站了起来,可跪了太久腿脚以阵发麻,又是一阵头晕眼花的,好艰难才站稳了脚跟,“姑娘此话当真?”
樊九红这才发现站起来的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却是生得威武健壮。从之前听到的,再集合自己刚才分析的,樊九红一下就可以判断出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种人,可是最好忽悠的。
心思电转间,樊九红仍然维持着凝重的表情,“壮士如若不信,便可待日后查证,我言尽于此。”
说罢,对绿珠道,“走吧!”
“是,小姐。”
主仆二人行出一段距离后,染色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姑娘且慢。”
樊九红唇角几不可见的一弯,却并未转身,只是道,“令千金中暑了,还是尽早送到医馆诊治吧!”
本来还想指点去哪家医馆的,但是他一寻思察觉出她的算计,便没有说了。
“姑娘点拨之恩,来日必报!”染色认真道。
“举手之恩,何足挂齿。”倒也没说不用。
染色默记住了马车的构造,深呼吸一口气,“告辞。”
“小姐这么费心的点拨他,连谢谢都不说一声便走了,当真无礼。”绿珠不满地哼道。
“说感谢的人,多是嘴巴子说说,当不得真。而只有不说谢谢的人,是把恩德记在了心里。”樊九红轻笑一声,摘下幂篱,踩着小凳子上马车。
绿珠一寻思,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小姐英明。”
她也上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是缓缓前行。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樊九红将马车上的帘子拉开一丝,眸子顿时一亮。
君少扬是来白楼寻西门涟的,却没想到在这会碰见染色,他强行勒马后从马背上跳下来,握住缰绳行至染色身边,“染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染色此时已经丢掉了荆棘,才抱起昏迷不醒的染青衣。
他闻声抬头,见是君少扬,面上也未露出别的神色,“小女中暑了。”
君少扬自然是看见了他怀里昏迷的女子,听得他解释才知道其身份,于是道,“这里离吾府邸不远,令千金这情形还是尽快让太医看过才好。”
染色私心里并不想和君少扬扯上私人关系,但是又怕女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有劳了。”
既然要带人,就必然要马车。
君少扬犀利的目光在大街上扫了一遍,正看见眼前有一辆马车缓缓朝着这方向驶来,便上前拦住,“马车借来一用。”
马夫大惊,手上马鞭子差点抽到自己。
马车里的樊九红却是露出一抹笑容来,她掀开车帘,佯作怒状朝外望去,下一刻面色顿时露出惶恐之色,急从马车上下来,“民女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这一拜,绿珠和马夫也赶紧下来行礼了。
周围路人见状,远一点的跑了,近一点的也苦着一张脸跪拜了。
倒是好心计!
君少扬一挑眉,只是这恭顺之外眉眼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得意却是一点都不掩饰啊!
闹出这么大动静,她想算计什么?
“平身。”心里这般想着,也并未为难她。
樊九红行过谢礼,站起身来,微笑道,“自宫中一宴,民女对太子妃书画之能仰慕不已,早想投帖拜谒,却苦于无门。今儿正借了这机会去拜见,太子殿下您可准奏?”
“有何不可?”君少扬才不信她的鬼话。
“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樊九红知自己不应做得太过,于是再次作恭顺状。
“染师傅,可以将人放上去了。”君少扬对染色道。
“多谢姑娘大恩。”染色将染青衣给放到了马车上。
“能福拜见太子妃,也是沾了令千金的福气,壮士可莫要同小女子客气。”樊九红落落大方应对,由绿珠搀着上了马车,之后绿珠也上去了。
“染师傅,时间仓促,你得和车夫挤上一挤了。”这里并无别的马车,君少扬虽不介意在自己荒唐史上再添一笔,却不希望西门涟说他胡来,于是只能这样。
染色担忧着染青衣的安危,便也不会去计较这些,“无妨。”
“那好。”君少扬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往先前来的方向策马前行,速度比之来时要慢上许多。
车夫立即跟上,不算太吃力。
而在府邸的书房里,换好了一身女装的西门涟正左手和右手下着一盘大棋,而雷霆就抱着剑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019:吃醋
木质棋格上,黑籽与白籽都已成气候,尤其是白籽,正以气壮山河之强硬手段迫使黑籽缩棋路,眼看着就要将其收于囊中。
“好玩。”
低低道一声,西门涟似笑非笑,执起一颗如墨的棋子。
门外,忽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执棋的手,一顿。
进来的人是毕青,行来,先行了礼而后道,“太子妃,太子殿下问您可有兴趣见见易署的染师傅?”众所周知,太子妃不爱红妆爱武装,最爱的还是阵法、兵器之类。而染色是神秘的易署之主,想必会对他很感兴趣。
指尖执着的棋子在指尖转了转,西门涟并未让他平身,唇角上扬,“只仅仅是这样?”
她语声淡淡,头也未抬,更未拿咄咄逼人的目光看人,可毕青闻言一肚子到嘴边的鬼话又给咽了下去,“太子殿下是张罗给刑厉大人张罗相亲,正好在大街上遇到了染师傅父女,因为染家小姐中暑要用马车所以太子殿下您向樊小姐借了车回到府邸。太子殿下因为要谢她的马车便亲自送了她出去,还说了几句话,樊小姐现在已经离开了。”
“喲嗬,殿下真热心呐。”西门涟轻笑一声,眉眼低垂下,“你且去回他,本宫这边有美人、书、棋相伴,就不去打扰了。”
毕青一怔,抬头便是看见她身边多出来的出色至极的男子,眉心狠狠一跳,几乎可以想象自家太子殿下跳脚的样子。不禁嗫嚅道,“太子妃,您实在是冤枉太子殿下了……”
“跟他说,近几日我夜宿书房。”西门涟打断他的话,语气强硬毫无转圜的余地,“退下。”
毕青一噎,行过谢礼后便退了下去。
西门涟眸中掠过一抹冷色,的手上拈着的那一颗墨色棋子,放到该它存在的位置。
‘啪!’
※※※
半个时辰前——
大厅里,君少扬安排了太医为染青衣看病后,看染色一脸担忧地守在她病床边,便嘱咐管家安排人过来伺候。
染色自知打扰到了他,见他目露急色,便明白他是有事情要办,于是道,“老夫多谢二位相助,只是小女需要静养,二位还有事便先去忙吧!”
君少扬惦记着西门涟,便借着这台阶下了,“染师傅若有需要,便吩咐人唤管家过来打点就是。”
“多谢。”染色客气道。
“客气。”君少扬一笑,转身往外行去。
樊九红见状,跟在他身后一道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行出房间,走到长廊,缓步朝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往前走。
在小道的拐弯处,从出门后便是低着头走路的樊九红脚一歪,‘啊’的一声叫,身子往前扑倒。
君少扬听到声音,眉头一皱,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岂料她一个踉跄,竟然是跌到了他怀里,她额头正撞上他的下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民女……”反应过来的樊九红面色通红的一片,触电般猛地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三大步,不留神左脚绊到右脚,身子又直往前扑去。只是这一回,君少扬没有再去接她。
樊九红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一头乌发散下,扬起的小脸上有一块小小破皮处,发出一声疼痛的‘咝’声。
眉眼含了泪,那清秀的小脸更多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君少扬一双凤眸危险地眯起,行至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樊九红,同样的把戏,在吾的面前表演第二次,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若点漆的黑眸中有冷火幽幽,面色虽还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身的恐怖威压却已然毫不保留的释放。
樊九红一瞬间连呼吸都困难,大惊之下花容泛白,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他迫人的威压。
身体紧绷如铁,一动都不敢动。
“太……太太子殿下。”她想说话,可那声音却是抖得一塌糊涂。
君少扬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眸中冷色却越发浓厚,深幽的眸子更是宛若黑黝黝的洞,深不见底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会说话,留着那舌头有什么用?”
对待外人,他永远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樊九红面色顿时苍白如纸,鼓起勇气道,“太子殿下,民女想要拜见太子妃!”
“见她?”君少扬嗤笑一声,阴戾的眸子盯着她,“樊九红,你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之女当真好胆色,手伸得不是一般的长啊!”
“太子殿下冤枉!”樊九红‘噗通’一声朝着君少扬跪下,那冷汗在额头上密密麻麻集了一层,心跳如擂鼓。
“冤枉?”君少扬玩味的咬着这字眼儿,弯下腰,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迎接他迫人的注视,“樊九红,吾倒是想听听,你哪里受了冤枉?”
樊九红泪水涟涟,“民女只是想见见太子妃,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君少扬凉凉一笑,“那你先告诉吾,你用计让染师傅欠上你人情,又故意用马车换吾的人情,再积极向对吾投怀送抱是何意思?再有吾看穿了你算计,你便转移话题说要见太子妃,安的是什么心思?嗯?”
上扬的音调,预示着——危险。
樊九红生生打了个冷颤,泪水涟涟,“民女是无心的。”
这时候,她死也不能承认,不然——那下场她根本不敢想。
“无心?”君少扬嗤笑一声,“你当吾是傻子吗?一件事可能是巧合,那么接下来的三件事,若不是你精心算计,能有这般的巧合?刚才若不是吾一时心急寻马车,怎会上你的当?”
“太子殿下要是这般冤枉民女觉得心里好过些,那么民女受点冤枉也无怨无悔。”樊九红死鸭子嘴硬,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她死咬住这个不松口,时间越拖得长,她越安全。
君少扬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图,捏住她下颌的手一松,“那么你试试,半刻钟后若你走不出这个门,你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樊九红眸子一瞠,旋即死死咬住唇,面色惨白的一片。
“当然了,吾是不会对你下手的。”君少扬笑得那叫一牲畜无害,可越是这样,樊九红越感觉到周边的空气越冷。她身体瑟瑟发抖,恨不得脚底上抹了油,一刻都不要停地逃离这里才好。
“太子……殿殿殿殿下仁慈。”这话,好不容易才磕磕巴巴说出来。
君少扬恶意地笑,“只是你注意到了没,这府邸除了太子妃,一个女人都没有。”厨房里那些丫鬟、厨娘的,在他眼里不算女的。
樊九红面色顿时惨白如纸,浑身直打哆嗦。
“想知道为什么吗?”君少扬脸上的笑容越发邪恶,像极了恶魔。
樊九红下意识连连摇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在下颌留下触目惊心的一道血印。
她从进府中就留到了这怪异的现象,将这记在了心里,被他这么一提,却不敢去想那可怕的答案。
君少扬轻启唇,“因为啊,在府里没有女人能留一个时辰,还活着离开的。”
樊九红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一双瞳眸更是瞠到了极致,身体颤颤地,只剩一口气没晕过去。
“一个时辰之内呵。”君少扬笑,转身,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一步一步,踏的不是地,是她的心。
樊九红泪水从眼眶崩落,嘶哑着声音对着他后背大喊,“太子殿下,漓月是无辜的,为什么她对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