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刘大人告诫!”吾图撒合里大惊,他这才知道这其中牵涉到成吉思汗的家事,感到自己刚才那一问实在是唐突,不过他还是更好奇了,“刘大人,半月前大汗曾赐我几坛中原美酒,眼下无事,刘大人不妨来我处共饮?”
“那太好了!”刘仲禄那张圆脸上,一对小眼睛立刻眯成了两道细缝,他低声说道,“老实说,蒙古人的马奶子酒,鄙人喝了好几年,还是没喝习惯!”
赵诚等人正驱赶着牛羊沿着两条河流之间的谷地慢慢地移动,身后放出二十里的探马早已经发现敌人正往这赶来。这既是他们希望的,同时也是他们不希望的,他们只是盼望着能为大多数人争取到时间,并且自己最终能够仗着马快逃走。
赵诚有些惴惴不安,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昨晚一时的头脑发热还可以靠机智逃得了性命,可是现在就没法在敌人面前装可怜了,这是一场小型战争。
最好的结果是,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并且达到目的,最后逃走。这有相当的危险。
“不儿罕,不用担心,正如你如所说,我们是以逸待劳,敌人却是折腾了一夜,马匹也早累了,是没办法追得上我们的。”忽图勒老人似乎发现了身边的赵诚的不安。他转头看看自己的两个孙子,曲律和莫日根神情紧张地捏着手中的硬弓,脸上既兴奋又紧张,眼神中透露着恐惧。
战争是成年人的事,虽然大汗命令,全体蒙古男子从15岁到时70岁尽签为兵,自备马匹、兵仗、给养,跟随本部那颜打仗,但实际上真正上马打仗的还是那些正值青壮的蒙古人。但是现在青壮都去打仗去了,只勉强凑上这二十来人,就连自己的两位孙子和不儿罕也不得不参加,尽管他很想让他们三人离开。
所有的探马都回来了,紧接着赵诚等人便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三百骑兵并不算多,但是却如一道黑色的洪流向河谷冲来,挟带着满腔仇恨向赵诚等人杀了过来。
这个河谷,赵诚去年秋天曾经来过,两边都各有一条河,春汛让这两条河都灌满了水,牧民们抛下的数千头牛羊将河谷塞的满满当当的。
“快跑!”忽图勒见敌人已经被吸引过来,连忙命令道。
众人得令,全都抛下牛羊,往河的下流跑去。那位古儿汗此时气的哇哇直叫,因为那数千头牛羊挡住了他们冲锋的箭矢。
他们不得不用马鞭抽打着挡着前进方向的牛羊,从中艰难地挤出一条路来。赵诚等人正拼命往前飞奔,已经离的很远了。
“他们的马长途奔袭,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马力了!”这是赵诚刚才这么想的。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的这种想法是建立在双方用的都是同一种马。
他从昨天起,就忽略了一个细节:那位古儿汗及他的手下所骑的马,并不是矮小的蒙古马,而是传说中的大宛马。
第十一章 长生天之佑㈥
大宛马是一种很高大的马,据说是喀喇契丹和花剌子模都有产,体形好、听话、快速、适于长途行军。虽然蒙古马不挑食,能吃苦耐劳,也很适合于长途行军,但比这种大宛马差的不止一点。现在只是依靠以逸待劳,才与追兵保持着距离。
赵诚不知道蒙古人如何给这种马命名,但是他知道自己胯下的蒙古马早晚会被追上的。他此时有些后悔,清晨时他要是提出跟老弱妇孺们一起躲进阿勒坛山,也不会有人提反对意见的。
赵诚等人拼命地往前奔驰,将追兵引向更远处。太阳渐渐地升了上来,气温在升高,不仅是众人都已经汗流浃背,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胯下的蒙古马也在大口大口地喘息,马儿是无法经受住这么长时间不间断冲刺的。赵诚仗着自己的体重轻,胯下的马表现也不错,可是忽都大叔等成年人就不同了,那追兵渐渐地接近了,让赵诚等人没有时间稍稍减速,跳上另一匹马,他们本来都特意多带了一匹马。
赵诚知道追兵也很累了,因为他们已经折腾了一夜,但是追兵却没有放弃,那位古儿汗在身后挥舞着弯刀,高声叫嚣道:
“活捉了他们,尤其是那个汉人,本汗赏黄金百两。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
“忽都大叔,可以行动了!”赵诚惊慌地喊道。
众人纷纷将身上携带的金银首饰,一件一件地扔向马后,在上午的阳光的照耀下,那些遍布身后的金器、银器光彩夺目,照亮了追兵们的双眼。
“啊,是金子!”有人高声地喊道。
“啊,真的是金子,发财了!”有人也发现了前面的这些猎物不停地往地上扔东西,兴奋地喊道。
他们只能说是三流的军队,见到金光闪闪的战利品,躺在地上,觉得暴殄天物,无人认领,实在是可惜,全都自动地停下来了,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一旦有人停下来捡,就有更多的人停下来,甚至为一件最值钱的东西而发生争执。
“不要停,快上马!”那古儿汗怒目圆睁,“只要杀了前面那二十个蒙古人,所有的金银财宝,全归你们!”
可是他的手下大部分人仍然抢夺着金银财宝,不停地往怀里塞,只有他最忠诚的亲卫们执行着他的命令。那古儿汗毫不犹豫地亲手砍下了两个脑袋,这才压制住众人的行为。
“全都上马,跟我追过去。抓到了那个汉人,本汉自有重赏,谁若是不听从本汉的旨意,军法从事!”古儿汗控着马,高声喝道。
“是!”众人道。他们看着那两位脑袋分家,还在不停地往外涌血的袍泽,心中胆寒。古儿汗的侍卫们纷纷引弓上箭,若不表顺从,立刻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利用这个空档,忽都等人纷纷让马减速,顺手将各自带在身后的备用马匹扯过来,脚不沾地,纷纷换乘了新马力。赵诚在心里赞叹了一番这些蒙古人在马背上的功夫,等他好不容易也换了一匹马的时候,追兵又追了过来。
赵诚真正理解了那些被猎人们追赶的动物们的感觉了,甩不掉摆不脱的感觉实在不好,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小鹿,被那位古儿汗盯着。
渐渐地接近了,那些追兵也换了自己备用的马匹,赵诚等人总是保持着比一箭稍远的距离,双方相持着,看谁笑到最后。
时间并不在赵诚等人的一方,那大宛良马的素质不是蒙古马所能比拟的,尽管蒙古马更能吃苦,但是并不是说能吃苦能长途行军,就能持久地高速冲刺。追兵的前锋射箭了,立刻有人受伤,幸亏追兵只是在身后追,射箭能够得着的只是不多的前锋,要是被从两翼包围了,只要冲着天空发射一阵箭雨,赵诚等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各自散开!”忽图勒老人大喝。
众人得令,立刻四散奔逃,希望能吸引追兵分兵,即使吸引不了,生存下来的机会也大些。赵诚紧跟着忽图勒一家四口向亦马儿河方向奔去。可是那古儿汗不管别人,催兵只追赵诚这一路,跟他摽上了。
“拜托,我又没钱又不是大美女,追我干嘛?不就是骗了你老人家一回吗?我骗过的人还少吗?多你一家又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赵诚心中暗骂。
那古儿汗一马当先,此时只有二十位侍卫落在他身后五匹马的距离,他似乎只想抓活的,并没有命令手下人射箭。赵诚拼命地鞭笞着马,向前逃命,那马儿喘着粗气,赵诚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害怕过。
渐渐地近了,赵诚一边紧握缰绳,一边回头打量着追兵的位置,见那古儿汗喷着火焰的双眼正在身后盯着自己的后背。赵诚大惊,他可以想像到自己要是被对方抓住了会有什么下场,他悄悄地取下扣在马鞍上弓箭,一个回身来不及瞄准弯弓便射。
如果是平时,他都懒得摸弓,甚至都懒得骑马。
“小孩骑马不好,正在长身体,老是骑马,这腿会变罗圈,终身遗憾!要经常早起跑步,那样才是养生之道!”赵诚经常这么宣称,蒙古人无论老幼,无一律外地认为他又在发疯。
所以赵诚的骑术不精,他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在马背上颠成了八块,如此高速地奔驰,让他浑身酸痛,躯体里的内脏似乎都移动了位置,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就只能束手就擒。
他看了看身侧的曲律兄弟,那兄弟俩却是面不改色,他心里有些佩服。相对于骑术,他的箭法倒是还不错,只能说是相对,跟别人无法比,忽都大叔曾说,要是他能将每天跑步的时间用来练箭,迟早会成为神箭手的。但是赵诚又有了同样的理由:
“练箭练的太勤了不好,这一只胳膊会变长,另一只会变短,你还不如杀了我!再说,我练成神箭手,有什么用?”
每当他这么振振有词的时候,听者总要气的吐血。可是今天,赵诚知道骑术精有什么用,箭法出众有什么好处了。
他对自己的力气还是挺满意的,那一箭他拉的满满,在一回身的刹那间,发射了出去。
只听了一声惨叫:“啊”
“不会吧?”赵诚一回头,只见那只箭不偏不倚地正插在那古儿汗的喉咙,古儿汗上半身一晃,从马上栽了下来,一只脚挂在马蹬上因为惯性,被那大宛良马拉着向前奔跑了一百步才停了下来。
“古儿汗!古儿汗!”身后的侍卫们大惊,拼命地追上来,嘶心裂肺地痛哭。
第十二章 长生天之佑㈦
不儿罕!你真是好样的!”曲律惊喜地喊道。
“碰巧、碰巧!”赵诚实话实说。他根本就没指望自己能射中对方,这只是他在惊慌之下的本能反应,相反的,他在射出那一箭的时候有些后悔,他可不想被敌人报复性地在屁股后面放箭。
只能说那位古儿汗实在是不走运了,并且他想活捉赵诚的心理让他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曲律,不要浪费时间了,继续跑!”忽都大叔喝道。众人继续逃命。
那二十来名始终追随着那位古儿汗的忠诚的侍卫们,留下一人照看着自己的主人,嗷嗷叫着翻身上马追来。
“杀死那个汉人,为古儿汗报仇!”
“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侍卫们挥舞着弯刀,在后面高声悲愤地叫嚣着。他们虽然因为这一耽搁,距赵诚等人的距离又拉大了,但是赵诚并不感到太安全,自己那一箭,让对方将满腔怒火全对准了自己,置自己于死地方能稍解心中之恨。
想到此处,赵诚一拉缰绳,胯下的马儿朝着另一方向飞奔。果然,这二十位追兵不管不顾地都向自己冲了过来。
忽图勒祖孙四人大惊,他们只得掉转马头,跟在那些追兵身后反追,这对这些追兵们也是威胁,他们不得不分兵堵截这祖孙四人,双方以箭对攻,若即若离,不敢太靠近。
乘着这个功夫,赵诚吸引着十个追兵向北方逃窜,他一头跑上了一个山头,马儿终于累了,哀鸣一声,倒地不起。赵诚也够灵活,好悬没摔伤自己。追兵呈扇形围了上来,他们似乎认定赵诚是个神箭手,不敢太靠进,纷纷下了马,以马为屏障,慢慢地往上逼近。
赵诚挽着弓,屏气凝神,他先发了一箭,射中了一匹马,那马嘶叫一声,抛下自己的主人,掉头跑开。
“惭愧!”赵诚心里嘀咕道。他本来是瞄准对方一人在马腹下露出的腿的,却射中了那被敌人用以躲藏的坐骑。
那个失去屏障的敌人,连忙卧倒在地,让赵诚失去了二次进攻的机会。或者可以说赵诚补射的速度不够快,他虽然站在制高点,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在草丛中撅着的屁股,但他却没把握能够射中对方,还不如节约点箭矢。
赵诚这一次才真正知道,原来成为神箭手,也是很有好处的,至少这逃命的机会要比别人大一些。
没容他寻找下一个目标,敌人开始射箭了,赵诚仗着身小,躲在自己的那匹已经累的吐着白沫的坐骑旁,立刻数支箭矢射中那匹可怜的马,让它甚至没有力气嘶叫,马血咕咕地往外流,空气中立刻散发着腥味。
赵诚立刻回击,一箭也没射着敌人,却让敌人的攻势缓了一缓。他是不幸的,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小山头没有一棵树,倒是一个很好的牧场,让自己无法借着环境逃避敌人,并且他发现身后是一条深深的沟涧,这里是阿勒坛山伸出来的一条余脉,让敌人无法四面包围,却也断了自己的后路,如果自己不怕粉身碎骨的话。
他的手心出着汗,握弓的手在颤抖,他只乞求那传说中的长生天真的站在自己的一方,或者忽图勒祖孙四人能够战胜堵截他们的另外十人。
“兄弟们,上啊,他没有多少箭了!”敌人在山下喊道。敌人的胆子大了些,似乎胜券在握了,有人开始将自己的身子完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