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杀来了!”宋军大营中爆发出此起彼伏地呼喊声。慌乱中他们甚至无法找到兵器与长官。更多地是恐惧。他们临死前也不明白。明明是盟友为何要会发动偷袭。自相残杀?
“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赵诚对着自己的儿子说,“西夏皇帝虽然力量小,却能与宋、辽、金相抗三百年,唯有联盟以制衡强者罢了。他们相互之间,也总是互有攻守,今天是朋友,明日便是敌人,只有‘利’字。”
“父王这是担心文臣们反对吗?”赵松问道。
“天下分裂已久,为父有一心愿就是恢复盛唐时的疆土,今东北、漠北皆归我所有,安西业已兵至疏勒、葱岭,唯有江南一叶。”赵诚点头道,“宋人并未冒犯过我,也不曾失礼,为父当然也尊其为一国,若从道理上讲,主动挑起战事确实不对。何况女真人当年强盛时,屡曾南侵,却无法最终击败宋国,徒令国力消耗无数,两国民怨沸腾,此前车可鉴也!”
“父王何必再意那些文人们的议论,女真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大秦国难道做不到吗?”赵松道,“他们所反对的,一是担心不能最终取胜,终让国力受损,劳民伤财;二是担心大军攻城略地,难免会有无数宋国百姓生灵涂炭。孩儿以为,只要能避免这两条,就不怕大臣们反对。
”
“哈哈!”赵诚笑道,“你说要避免生灵涂炭,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做到心里有数、控制有度就行了。打胜仗就是如何多杀人,自己的人少死一点,敌人多死一点,不滥杀无辜,那就可以称得上是良将了。”
父子二人勒马驻足,注视着前方冲天的火光,以及火光映衬之下奔驰的战马与逃窜的身影。秦军的喊杀声与宋军的惨叫声传来,只能让这对父子觉得十分惬意。
铁马洪流汹涌向前,冲翻了一切阻挡在前的宋兵,狭长的刀锋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破空而出的箭矢在消失的地方,引起一声尖利的惨叫声。披甲的战马和如洪水一般扑过来的秦军,令宋军无可奈何,他们支离破碎的抵抗,只能被冲刺、分割和一边倒的屠杀。
这一万五千余毫无防备并且失去主帅的宋军,在仓促之下是无法应付数倍秦军的猛烈攻击,宋军甚至都没有逃跑的机会,他们注定是秦宋战争爆发时第一批牺牲品,他们注定是不明不
在异乡的土地之上,流尽身上的每一滴血。
天堂与地狱其实是相连的,宋军也许可以面对如狼似虎的敌军,但却无法抵挡盟友从他们背后挥出的致命一刀。
息州,郭侃在前锋已经悄悄渡过淮河五天之后,命令部下全部换上金军的衣甲、旗帜,大摇大摆地渡过淮河,进入信阳军宋境。他们所行进的道路,当年完颜宗弼走过,金宣宗兴定年间大将仆散安贞又率十余万大军人从此处南进,攻克黄州蕲州,兵临长江。
这条道路处于襄阳防区与淮西防区之间,适合骑军突袭,但也是一条凶险之路,一旦被堵上,就是有去无回。今日,郭侃等人义无反顾地踏入了宋境,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进入宋境,郭侃命斥侯向四方散出百里,窥探着宋军的一举一动。
大军行进处,到处都可以看到金军残余在宋境的留下的痕迹,此前大约三千金军残敌逃入信阳军,将信阳守军搅得天翻地覆,宋军正忙着清剿,这对他们来说,也是捞取战功的机会,他们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险已经到来。
“叶三郎和老丁是否有回报?”大军缓缓前行时,郭侃问他的副手林岷。
林岷答道:“他们二人分别昼伏夜行,但消息传递极是不易,今日得到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前的。属下推断,冠军侯恐怕已经抵达麻城北,老丁大概抵达黄北。他们提前暴露或者稍后暴露都是可能的,但不管如何,我主力将要发起进攻。料想七天之内,宋人不会摸清情况,以为真是金军作乱。”
郭侃点头道:“此战在于迅雷不及掩耳,若是敌军提前发现,我军既不能完成包抄迂回之重任,相反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前有大江,后有淮河,东有淮西宋军,西有襄阳、川东之敌。”
“国主将此大任交给我等,又令骁骑军归郭帅指挥,自是深知此战的凶险。”林岷回道,“这是国主的信任,眼下山东军等恐怕已东返,当我军发起攻击之后,他们将攻寿州、庐州,遥相呼应我军,以吸引淮西宋军主力注意。听李承旨说,这一次就连安东军、北平军各一部业已南下,陇右卫总管这次也出动了,可谓是东至东海,西至蜀川,数千里之地都会有交战,只不过规模各有大小罢了。”
“这真是大手笔!”郭侃感叹道,“国主用兵,布局总是气贯长虹,又不失机谋巧妙,只为夺走襄阳、光化一带。”
“襄阳乃吴、蜀之要冲,宋之喉襟,得之则可为他日取宋之基本。我军志在必夺,否则他日宋军警觉,我军若再想夺襄阳,恐怕就得付出百倍代价。金人前车可鉴也!”林岷道,“故何枢使交待得十分清楚,我军行动必须要快,完成对襄阳腹地的迂回包围。”
“襄阳一带适合我北人策马奔驰,只要襄阳在我军之手,不怕宋军将来来夺。”郭侃道,“而我军将来可以顺汉水入大江,直取江南!此战我中路军尤为重要,吩咐下去,一旦交战,不可忙于抄掠,忘了大事,否则可就地斩首,以肃军纪!”
“是!”左右皆道。
一个斥侯急奔而来,报告说:“元帅,有宋军大约两千人在前方五十里处出现,其中有骑军约五百人。”
“再探!”郭侃道。
很快,“金”宋两军在罗山以南相遇,这一万“金军”的突然到来,让宋军大惊失色。宋军面对强大的对手,畏不前,这超过他们的想像。
郭侃举起铁枪,高呼道:“秦宋之战,从我等开始,随本帅出击!”
除三分之一的辎重之外,大部人马开始狂奔,左右两翼分别向宋军包抄了过去。战马狂飙,掀起滚滚烟尘,铁骑洪流奔涌向前,势不可挡。宋军急退,却无法脱身而去,箭矢追在宋军的身后,瞬间倒下近百人,紧追而上的铁骑将宋军步军分割成几截,反复地砍杀、冲击,将宋军杀得溃不成军。
宋军军士心中惊骇,他们无法相信金国还存在着这样一支勇猛的骑军,令他们只有逃跑的想法。
宋军少量骑军见势不妙,转身逃跑,将大批“金军”来袭的消息传向信阳四方。“金军”如影随行,追在宋军身后掩杀,往信阳城奔去。信阳城内守军远远地看到自己人被追得屁滚尿流,来不及紧闭城门。
郭侃见状,毫无理会城外的宋军,亲自领着亲军杀入城中,将城中搅得鸡飞蛋打。铁骑堂而皇之地信阳城内狂奔,城内守军拼命抵抗,却抵挡不住跟在郭侃身后大批秦军,守将及其以下皆身首异处。
城内百姓目瞪口呆,他们已经二十多年未见过战争,早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生活。这几日因为流传着金军流寇南下作乱,四周的百姓都躲在城中,这支“金军”如同天降,令他们惶恐。
郭侃在干净利索地解决了守军,将百姓迁出城外,将信阳城付之一炬。信阳城在当地百姓的注视下,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焰。“金军”骁勇善战的军士,还有锋芒毕露的刀箭,令他们噤若寒蝉。郭侃刻意没有去瞧宋国百姓悲哀恐惧的脸孔,他的心中只有冷酷,去完成他所忠诚的君上交待的重任。
一时间,信阳及周边到处都出现了“金军”到来的消息,郭侃派人四处攻击,这也免不了一番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带去的只有毁灭与鲜血。宋国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散播着有关“金军”可怕的消息。而此时秦王还在蔡州城外设宴款待宋军主将们。
第三天郭侃仅留两营人马停驻信阳,自己则率主力南下,去与叶三郎、老丁等前锋会合。此时骁骑军与神策军已经开始四处攻击,为郭侃主力的南下开辟了道路。
在泰安十二年的仲春,在郭侃等人血红的眼中,江淮荆湖遍野都是大军铁骑之下的哀鸿,一如历史的轮回。
第九十章 轮回㈢
城外,秦王赵诚的眉头紧锁,因为他遇到了一座让他城。
襄阳其实是一座双子城,汉水从中一分为二,北为樊城,南为襄阳。此城地处汉水中游,北通洛阳、西通川陕,南可顺江直下,直入江浙,自古就有“南船北马”、“南北通衢”之说。正是因为襄阳地理与军事上的重要,宋廷在此布下重兵与大量的粮草。在秦军克钧、光化、枣阳与随州及襄阳谷城的情况下,襄阳仍然横亘在秦军的面前。
樊城外,双方在城上城下反复争夺了半月之久,大战二十余次,水攻三十余次,呐喊声充斥着这一江与群山之间,汉水也被鲜血染成赤色。这又是历史的轮回,曾有金兵在此无奈地写下打油诗:
辛万苦过江来,
校场筑座望乡台。
襄阳府城取不得,
与他打了半年柴。 担当主攻的郑奇满头大汗地跑到赵诚的面前奏道:“禀国主,敌军意志坚强,我军尚无进展。”
“继续攻!”赵诚面无表情了命道。
“可是”
“没有可是,攻,继续攻!”赵诚打断郑奇的话。
“是!”郑奇只好转身继续去前方督战。
一个又一个战死之人被拖了下来。重伤更是哀号满营。半个月之内就死伤一万余人。其它地俘虏军死伤更是无数。
君王地意志不可违抗。但何进仍然极力劝道:“国主。大军已经疲惫不堪。河南荒芜。粮食自河北运来。费时费力。不如暂且罢兵。在邓、唐屯田。等待他日?”
“他日?”赵诚铁青地脸色。令何进心中一颤。
“军中已生厌战情绪。又有军士出现水土不服之状。请国主三思!”史天泽也劝道。
正在这时。夏冠英急匆匆带着亲兵抬着一个人跑了过来。来到赵诚地面前。赵诚地心沉到最底部。
“国主。郑帅不幸从城头上摔下。重伤昏迷。”夏冠英面露悲色。他地身上早就挂了彩。
“快、快,快找医官救治!”赵诚的话语带着颤音。郑奇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不知还能不能救回来。
“父王,不如暂停攻击,再寻它法!”赵松见郑奇重伤昏迷,心中挂念,众人又士气低落,只好出言相劝道。赵诚这才点头,部下们都长舒了一口气。
大帐中,赵诚和他的部下们垂头丧气。
“想我大军,横扫大漠、戈壁、白山、黑水,兵锋所指,既便遇到数倍强敌,也从未退缩过。却不料今日我大军集结于此,又占了先机,却无法再进一步,这是何道理?”赵诚问他的部下们。
众人都低着头,陈不弃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军利在骑军,然襄阳城城高池深,粮草齐备,又有重兵防守”
“孤精心准备了这一场大战,并且是趁敌不备,却只能得到这个结果。本王如何能够就此罢兵?”赵诚打断道。
“襄阳城水陆交通众多,可以四处支援游击,攻击我江北营地及粮道,昨天从河北运来的粮草险些被烧毁,幸亏河东军现得早,否则悔之晚矣。”田雄抱怨道。
“那你们说如何办?”赵诚怒道。这恐怕是赵诚头一次面对战局不利的局面,因为此前他虽然面临许多次恶战,但从来就没有让他如此感到为难过,这挫折感让他丧失理智。
“回国主,依末将之计,不如利用敌军尚未有援军到来之前,在襄阳西南三十里的鹿门山、城东北十里的白河口修筑城堡,控制白河、汉水及陆路交通。又在城西十里的万山筑城以断其西路,在城南三十里的灌子滩立栅以断其东路。在樊城迎旭门外汉水中,筑工事,上置弩砲,阻宋水上援军。”史天泽道,“末将这个计策,恐怕只能是久困之计,无法立刻就能拿下襄阳。”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沙盘之上,心中各自计较其中得失。
“此计虽然慢了些,但是却是良策。”王珍道,“这样一来,其他各路的战事就显得重要了。”
“如何防止鄂州、川东的兵马援襄则是一件大事。”郝和尚道,“我大军集结在此,万一宋军围魏救赵,自淮东乘船兵进我山东、河北,则将不利于我!”
“如此看来,当初孤定下的计划,实在是破绽百出。”赵诚不得不承认道,“郑奇重伤在身,全是本王孤注一掷造成的。淮东自不必说,郭侃这一路人马危在旦夕,孤小看宋人了。”
众将见赵诚主动承认错误,十分消沉,心想这其中也有自己众人得意忘形的缘故,纷纷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只是受挫,并未兵败!”
赵诚勉强笑了一笑:“错了便是错了,孤自驻兵汉水这些日子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