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一边使出浑身解术安境保民,一边向各地诸侯求援,当然紧急军报很快就摆在赵诚的御桌上。
诸侯们都怀着复杂的情绪,等待着赵诚的反应,因为只要赵诚点点头,潼关军出关东进,威胁洛阳,就可令金国不敢异动,同时赵诚只要痛下决心,诸侯们就要面临生死抉择。然而赵诚没有这么做,他们最早等来地只有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得到赵诚的命令,日夜兼行,风尘仆仆地往河北进发。他对赵诚有一些怨气,因为在他看来,赵诚利用了这件事,将百姓的生死当作他打击河北豪强势力的一个筹码,好似坐山观虎斗,从中渔利。
而赵诚本人却在广月宫听着史琴弹琴,虽然他暂未对河北诸侯们有过明确的指示,并非是全无动作的。当耶律楚材抵达河东的时候,河东军派出以副都督赵尚文为首的七千精兵为耶律楚材保驾护行,同时郭侃与陈同、田雄三方的兵马已经在北平南部集结,有南下之势。
琴声悦耳,每当听到这样优美的琴音,这对赵诚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赵诚的面前摆着一杯好茶,正与郝和尚在临安府所饮地上等龙井好茶没有分别,他面色沉静,正带着欣赏之意看着史琴弹琴,人生最惬意地事情莫不过如此了。河北那些忐忑不安的诸侯们,赵诚好像忘了。
一段琴曲完了,史琴抬起头来,见赵诚一双含情脉脉地眼睛正注视着自己,这目光令她觉得有些羞涩,史琴白皙温润的脸上染上一层绯色,赵诚故意盯着她看,令她有些恼怒。史琴只得故意找话题,表示屈服:“国主有些日子没来臣妾这广月宫了。”
“唔,确实如此。孤最近有些忙,边疆大漠征讨残敌,戍边屯田,招降纳叛,钱粮财帛,还有几个贪官污吏等着孤杀头。”赵诚说道,“怎么,你是这觉得这广月宫太过寂寞?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到王后、贵妃那里走走,打发时日。”
“不劳国主挂念,臣妾倒不觉得如此。”史琴道。她心中叹了一口气,身为宫中女人,这已经算是不错了,幸亏面前地男人并非贪恋美色之辈,并不喜欢搜罗美貌女子充实后宫,对自己宫中的女人都很体贴。
“你来这宫中,快大半年了,可曾想家?”赵诚故意问道。
史琴心中一动,她早就接到了娘家托人送来的书信,也知河北如今局势微妙,这令她感到为难,因为她既关心家中亲人安危及以后的荣辱,又害怕赵诚怪罪她干涉政事。就她本心,她对这些征战讨伐之事,向来漠不关
“臣妾近日读报,听说河北民乱,臣妾倒有些担忧家乡安危。”史琴想了想道,她托词是报上读来的消息。
赵成摆了摆手道:“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为虑。”
“这岂是小事一桩,国主身为一国之主,抚育万民。江山社稷,以民为贵。国主若是不关心百姓因何为乱,漠然置之,岂能称为明君?”史琴拜道,她方觉此话有些过了。
赵诚闻言正色道:“百姓最大?”
“若以朝廷安危论,百姓最大!”史琴道,“倘若百姓与官府为敌,追其根源,大概是朝廷和官府有过错。”
“那么在百姓心中,以何为大?”赵诚见史琴居然如此说,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怕是道理最大吧?”史琴吃不准。
“呵呵。”赵诚笑道,抚着自己的腹部道,“孤告诉你,肚子最大!百姓吃不饱肚子,只能去偷去抢,官逼民反也。”
史琴闻言一怔,她为人聪明,闻言而知其义,赵诚的话令她无可反驳。她并非是想借着身份为娘家说情,本是从大局出发,为了江山社稷安危,劝赵诚不能对河北局势视而不见,却未料道赵诚并非是充耳不闻,听他意思,是对河北官府也就是豪绅们不满。
“国主以民为本,自是万民之福。臣妾虽然出身世家,但不敢干涉国政,亦不敢包庇亲属。”史琴再拜道。
赵诚见史琴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神色,便道:“此事全在孤的掌控之中,你不用关心这些事情。无论是谁,只要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是了,孤并非无情之人。孤要如何做,全取决于别人。”
史琴心中讶然,赵诚此话似乎是在暗示他对河北诸侯们的对策,有文武两种办法,就看诸侯们自己如何抉择。她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的亲人们不要违抗国王的意愿,不让她感到为难。
如果能够,史琴愿做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免受此间的烦恼。
第五十七章 秋风紧㈣
耶律楚材深遂的眼中,只有无尽的悲天悯人。
他从河中府经绛州入泽州,泽州现隶属于大秦国河东行省的平阳府,当然在朝廷的绝对控制之下,此地与河北怀、孟、相等州隔着太行山。
泽州有六县,原在金国治下时曾有户五万九千四百一十,至入秦时降至九百七十三户,可以说二十年的战争曾让泽州白骨如山,战争的惨烈如斯。从泰安一年到泰安八年的秋末,泽州早已经恢复了元气,并且当地的人口增加至一万余户,大多是从太行山以东河北迁来的。
然而泰安八年的秋天,泽州又一次出现了流民,一群又一群拖儿带女的流民再一次从河北迁徙而来,期盼着能真正沐浴到大秦朝廷所谓的仁政。这与泽州本地观望的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河北吏治不清而引的局势超出耶律楚材的想像,原来春夏之季时,河北遇到了旱灾,百姓收成减少了三成,这仅是百姓以往丰年所能拥有的余粮。但是地主富户收的租子却一文不少,再加上各种征派与杂七杂八的赋税,百姓只有逃亡的唯一选择,更不论官府的欺压了。同时,有些日子过不下的百姓纠结在一起,到处抢掠,让那些不愿迁徙的百姓也受到池鱼之殃,不得不举家逃亡。
秋风日天凄凉,落叶积满了地面。在耶律楚材这个文人多愁善感的眼里,这个秋天更显出几分萧瑟地悲意。在他悲天悯人的情感之下。是内心中地愤怒。他愤怒,天灾为何总是没完没了。他愤怒为何受害的总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天灾尤可恕,不可饶。
不久前在贺兰之巅的宴饮,耶律楚材还曾感叹国家的强大,君王地仁明,还有百姓的和睦。耶律楚材对此感到沾沾自喜。因为这也倾注了他一腔的热忱,然而他错了,因为帝国的法令仍然受到限制,并不能普及到国家的每一个角落,仍然有人试图顽抗。想到此处,耶律楚材对赵诚也有些不满,因为赵诚虽然对河北一切的因果了如指掌,却不为所动。
耶律楚材知道赵诚有赵诚的谋划,君王的谋划当然不是他这个臣子所能决定的。而且不会总是相同。他只盼望天下真正一统。朝令能在每一寸土地之上得到贯彻。每一位黎民百姓不再受欺压,不再含泪背井离乡。
河东地士人闻听当朝太保、东丹郡公、御史中丞耶律楚材大人来了。纷纷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这显示出耶律楚材在士林之中地威望。耶律楚材地长须在秋风中飞扬,脸上却无任何自得之色。
河东行省兼知平阳府胡铨正领着泽州当地的官吏。安抚远道而来地流民。胡铨虽然忙得满头大汗,但他并不关心流民们从何而来,也不关心流民为何背井离乡。在他的眼里,这些流民都是劳动力,都可以充实河东地户口,而这正是朝廷考核官员政绩的重要项目之共计约七千二百来户。下官拟就地安置,给粮食与冬衣,但至迟明年开春时,需朝廷派农具与耕牛。”胡铨上前说道。
“胡行台辛苦了。”耶律楚材点头应道。“按朝廷以往地活民救荒之策。给百姓授田若干。胡行台要亲自主持此事。不可慢怠敷衍。至于空额。行省可上报中书。本官预料朝廷定会满足河东所需。”
“大人放心。下官马上去办。不敢让百姓失望。”胡铨点头哈腰地应道。
“如此甚好。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尔等食朝廷俸禄。要秉公而断、勤政爱民。苛政猛于虎。河北诸地吏治蘼烂至此。可以供诸君引以为戒。”耶律楚材道。
“朝廷视河北百姓为子民。然而却有人不这么想。”胡铨道。“河北之乱。本可避免。只可惜诸强林立。如汉之邦国。唐之藩镇。朝廷地权威与法令被束之高阁。下官以为。朝廷需正视此事。堂堂大秦。岂能容三心二意之辈借权势鱼肉百姓?”
胡铨这些忠于朝廷地官员们。对河北几乎半地状况地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秦王没有下定决心。他们也不敢太过非议。
“此事国主自有计较。尔等只要做好份内之事。为朝廷分忧就是了。”耶律楚材道。
胡铨想从这位秦王心腹重臣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结果让他有些失望,只得道:
“大人这是要赶往河北?”
“河北告急,我奉国主钦命视察河北,不敢在你河东耽搁。过了今夜,明日一早便要起程。”
“听说河北各地杀了不少乱民,大人此行一定要小心从事啊。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河北不比我河东,拥兵众,又遭此大乱,大人千万不要太过刚烈”
“哼,我耶律楚材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耶律楚材打断了胡铨的一番好意,冷冷地说道,“倘若让我抓住了把柄,不管是谁,我自会让他伏法。”
胡铨只得闭上了嘴,他见耶律楚材身后还有七千河东精兵,也就不再多话。
耶律楚材无所畏惧,然而等他越过太行山,赶往怀州时,事情又有了变化。太行陉,无数的百姓从怀州方向蜂拥而来,面带惶恐之色地向泽州方向奔来,耶律楚材感到奇怪。
怀州反了!
怀州处于真定史氏的管辖之下,与金国隔着一条黄河。但怀州不是史氏反了,而是当地的守将反了。耶律楚材从流民地口中得知,原因是当地的守将因为受到史氏地斥责。一怒之下动叛乱投了金国。史天泽正亲自领兵剿灭。
“大人,前途未卜,不如末将先带儿郎们前去探路。”河东军副帅赵尚文道,“大人虽心急如焚,然兵事乃凶事。大人不可不防。”
“那好,我就在此地等你消息,赵将军也要小心从事。”耶律楚材道,他虽然心急,也只好等赵尚文搞清了状况,再去完成使命。
“大人放心,我辈将士早已经将生死看得极淡。大人却不同,身负重任,若是伤着了大人。末将可吃不了兜着走。”赵尚文笑着道。“军中可少我等。但朝中可不能少了大人您呐!”
“少说废话,快去快回!”耶律楚材怒道。他挥了挥手,催促赵尚文马上前往怀州。
这次叛乱不过是一场闹剧。叛乱的人本就人心不齐,史天泽领兵一到。纷纷投降。然而这次叛乱触犯了史氏的底线,史天泽一怒之下,将两千军士就地斩,可谓是血流满地。
“史元帅好威风啊,我等为你们史家出生入死,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岂能如此无情?”怀州城外,那被亲卫按在地上的主谋怀州留守恨恨地说道。
“你是曾为我史家立过汗马功劳,可我史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谋反令我史氏难做?”史天泽面色铁青。
“这是你们逼的,我等起于军伍,将脑袋别在腰上,不就是为了在这乱事找个容身之地,混出点名堂来吗?”留守说道,“如今哪个带兵地不是家资巨万,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为何你偏要我们怀州有身份的人开仓放粮,让那些泥腿子分我们的粮食,瓜分我们用性命换来的财产?百姓作乱,我杀了他们又有可妨?”
“我并非要你们散尽家财,更非要你斩尽杀绝。我只是要你们体恤民间疾苦,予民休息。人不可忘本,尔等也都是出身穷苦人家,如今拥有爵号高位,子孙也都会是大富之家,岂能肆意欺压百姓,豪取民脂民膏,令百姓卖儿卖女,导致百姓揭竿而起,反对你们?”史天泽怒斥道。
“笑话!”那留守冷笑道,“我家是占了百姓不少地,也放了不少高利贷,还曾杀了不少触怒我的人。可这跟你们史家相比,还差得太远!你们史家一门数百百口,哪一个男丁名下不是有良田千顷至万顷,家中奴仆哪个不是掳来的?史家一门锦衣玉食,几可敌国,五十步笑一百步,或说窃国侯?”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史权上前踢了那人一脚。
“哈哈、哈哈!”留守狂笑着,如疯子一般扯着身上的衣甲,露出他身上曾受过刀产创伤,那当然是他以前跟随史家征战留下的印记,令史天泽怵目惊
“你笑什么?”史天泽问道。
“我笑,我笑堂堂史元帅曾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变色,如今害怕了。”
“哼,我害怕什么?”
“你害怕的是秦王地愤怒,还有他强大不可战胜地军队。你们史家杀了我们这些小卒,不过是想讨好秦王,想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