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孛儿帖却说道:“长生天的旨意?我那长子当年将你从不儿罕圣山抱回来,如今你救了他的儿子,也许这就是长生天的旨意。你莫非对我有所怨恨?”
孛儿帖的语气有了几分凛冽,大帐内的温度一时下降了不少,人们又一次回忆起当年的那段隐秘之事,当年正是孛儿帖建议将赵诚送至不儿罕山的。这其实也是要他自生自灭的意思。赵诚刚才所言之“害人反害自己”让她有所联想。
赵诚大汗,连忙辩解道:“可贺敦明鉴,我生在蒙古长在蒙古,吃的是羊肉,喝的是马奶,怎敢对可贺敦有所怨恨呢。”
赵诚的辩解,让孛儿帖的脸色稍有缓和:“你知道这一点就好,听说你很聪明,但你也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不要有什么非份之想。”
孛儿帖的警告,让赵诚觉得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对自己的内心有着敏锐的觉察力,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只是想防患于未然而已,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少年能起多大风浪。
于是,赵诚说了一句让所有人愣了好半会的话:“我饿了,我可以吃这里的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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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固姑冠】又作姑姑、顾姑、故故、故姑,蒙古族已婚妇女所戴的一种头冠。《黑鞑事略》记载:“妇人顶故姑。故姑之制,用画木为骨,包以红娟金帛,顶之上用四直尺长柳枝或铁打成枝,包以青毡。”
注②:【翁吉剌部】又作弘吉剌,这个部落居住在今呼伦贝尔湖东面的草原,靠近金国。
第六章 贵由㈠
赵诚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肉,一边顶着众妇人们窃笑的言语面不改色。这些女人们耻笑于他,他何尝不是在内心耻笑她们,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当他吃饱了便起身告辞。
“你去吧,至于赏赐,大汗回来之后,由他做主!”孛儿帖道,一指拔都道,“拔都,你陪他去,将他安顿好了,不要让人欺负了他,更不要失了孛儿只斤氏的体面。”
拔都闻言,乖乖地带着赵诚出了大帐,赵诚心想他是巴不得离开这座大帐。赵诚感觉得到孛儿帖的目光送出自己很远,让他的后脊发紧。这初冬的第一场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草地上只留下一层浅浅的雪花,踩在脚下如羊毛一般柔软。王敬诚等人他们没找着,却只看到曲律和莫日根两兄弟,只见他们俩正在和一帮蒙古人剑拔弩张。为首的是也是一位少年,大约跟赵诚一样的年纪,只是脸上的骄横的表情比拔都还要胜上一筹。
“那是贵由,我三叔的儿子,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远远的拔都凑近赵诚的耳边道。他的语气很不屑,似乎这个名字他提都不想提。
这便是成吉思汗三子窝阔台的长子贵由,跟赵诚都是虎儿年出生,但要比赵诚小两个月。他身材看上去颇为壮实,衣着华贵,带着一顶貂皮小帽,脚下一双鹿皮软靴,身边当然也跟着一群下人。曲律和莫日根惹到了这位小殿下,赵诚的头大了。
“曲律,怎么回事?”赵诚高声问道。
这一嗓子让人群分开,让出了一个道,只见曲律和莫日根鼻青脸肿,像是吃了不少亏。原来冲突发生的源头还是来自于赵诚的那两匹宝马,马厩里就这匹马与众不同,太过显眼,那贵由见了便想据为己有,曲律和莫日根哪里愿意答应,他们从未出过家门,不知道什么是权势,对于这里的蒙古人来说,他们俩就像是“乡下人”,只知道这两匹马是自己安答的,任何人也不许霸占,否则就要拼命。
“贵由,你这个家伙又来欺负人,小心我去大汗爷爷那里告你!”拔都道。
“哼,拔都,你别丢人现眼了,你就只知道拉着我爷爷的手,哭哭啼啼的像个小丫头。”贵由双手插腰,指着拔都的鼻子讥笑道。
“你”拔都被这话气疯了,“你才是女人!你必须向我认错。”
“对,我错了,你是个野小子,不是野丫头!”贵由脸上堆着很不屑的笑容。
这话完全激怒了拔都,他的父亲术赤被人讥为野种,他也是知道的,现在贵由这么说自己,分明也是拿这点做文章,让他大脑发热,只想揍他。
下人们连忙将二人隔开,这两人谁也不让谁,虽都被人架住了,俱都挥舞着拳头,双腿乱踢,口中咒骂着,浑然不知对方与自己是堂兄弟。
等两人闹消停了,赵诚这才走到贵由的面前道:“见过贵由殿下!”
“汉狗,你是谁?”贵由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骂道。赵诚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嘴巴干净一点,这是不儿罕!”拔都维护道。
“哦?原来是你啊。”贵由闻听此言,不由得打量了赵诚一番。
“贵由殿下看中了在下的那两匹马,也是我的荣光。”赵诚放下心中的不快,淡淡地说道,“我那匹母黑马是我射杀了古儿汗屈出律后,者别将军给我的奖赏,不敢转赠与殿下。而那匹红马,是匹野马之王,野性太足,除了我,别人没法骑在它背上,万一要是伤着了殿下,我负担不起。”
“哼,你这汉人能骑得,我却骑不得?”贵由不信,“若是我能骑得,那这匹红马就归我了!”
赵诚笑了笑,冲着莫日根使了个眼色,莫日根便将赤兔马牵了出来,赵诚将缰绳交给贵由。那贵由束了束自己的腰带,便要挨近赤兔马,却没想那赤兔马转过来身来,将头冲向贵由冲撞过来,贵由没想到这赤兔马如此欺生,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拔都很没心肝地哈哈大笑。贵由见这赤兔马也许真的像赵诚所说的那样太野,马得不到不要紧,丢了面子事大。他便改口道:
“这匹马不好,长的太难看!我改主意了,我就要那匹小黑马!”
赵诚颇觉好笑,口中却故作为难地说道:“这很难办啊,这是者别将军送给我的,我要是转送于别人,对者别将军太不敬了,要知道,在蒙古者别将军的威名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再说,宝马配英雄,我杀了屈出律古儿汗,所以我得了这马。人们常说,爱马就让马有一个配得上它的主人,我虽不算什么好主人,但是要是这么随便将此马送于他人,这对这匹宝马也是实在是”
赵诚还没说完,贵由便不由分说地脱了自己的袍子,比划着道:“来,那本王子跟你这个汉人比试一番摔跤,我若是赢了你,你这马便归我!”
“这样不太合适吧?您是王子啊?”赵诚脸上很为难,他看似偶然向拔都一瞥,“万一某人要是输了,找人报复我,我双拳难抵四手啊!”
“合适、合适!”拔都鼓动地说道,“不儿罕,你一定要替我教训一下他。他若是敢报复于你,我跟他拼了,这里所有人都有见证!”
“那好吧!”赵诚勉为其难地答应道,“不过,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喜欢跟人赌,喜欢添点彩头。就是经常输了,所以我很穷。”
“不儿罕,我看你还是认输吧,你十赌九输,要是添点彩头,不仅马没了,你身上的钱财也输了。光这乌骓马恐怕就得值十两黄金,咱输不起啊!”莫日根却很配合地反对道。
莫日根将赵诚说得这样不堪,那贵由却是心中大喜,哪里知道什么是“托”,像是怕赵诚反悔一样,将自己身上的值钱的东西扔在地上,权作赌注。
“这身上的东西恐怕也能值十两黄金,若是我输了这些都给你。”贵由道。
“不儿罕,输了不要紧,赌就不必了吧。”拔都没见过赵诚的身手,曲律是他的手下败将,眼下正鼻青脸肿的,所以在他看来,赵诚的身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倒是将自己摆在赵诚一边,这赵诚要是输了,就是输了他的面子。
“无妨!”赵诚却道,“拔都殿下要是比贵由殿下穷,就请站在一边看。”
拔都哪会认为自己比贵由穷,听了赵诚的话,不甘示弱地将自己的一把镶满宝石的小刀取了出来。贵由见此,冲着自己的从人们呼喝着,从人们纷纷“贡献”出自己的财物,还相互攀比,唯恐比别人落后了。这一来二去,两边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宝刀、珠子、金块、银块、玉佩、镶着金丝的腰带,应有尽有。
这下,就是拔都和贵由两人也有些心虚了,但是却感到很刺激。
“不儿罕,你千万不要输啊!”拔都在赵诚耳边嘀咕道,那贵由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可是从赵诚的箭法来看,他的摔跤功夫很值得他怀疑,现在已经不是面子问题了,金钱的诱惑已经超过面子了。
“贵由殿下,这样不行,这些钱财算在谁的头上,大家都要搞清楚,万一我要是输了,将我这边的钱财赔给你们,你们如何分配?”赵诚很体贴地说道,“大家还是各自登记一下的好,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更何况,假如拔都殿下这宝刀本值二十两黄金,若是贵由殿下认为只值十两,我想拔都殿下肯定不答应吧?假如贵由殿下的这条玉带本值十两黄金,若是拔都殿下认为只值五两黄金,我想贵由殿下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吧?”
“对、对!”赵诚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本来那些下人们只是当自己陪两位小王子玩玩而已,输了就当丢了,眼看这赌注越堆越高,人人都觉得小赚一笔也许也是有可能的,自己的财物被低估了那也太亏了,就连拔都和贵由都觉得这很公平,谁愿意让自己的财物贬值呢?
有腿脚快的会写字记帐之人,负责登记所有人贡献出来的财物,估价几何也是一个扯皮的事情,除了金银首饰这些容易估价的,人人都认为自己的“稀罕物”价值连城,现场好不热闹,有人请来畏兀儿商人来鉴定。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畏兀儿商人也看得眼红,纷纷押上自己的财物,他们押的却是贵由,看来贵由的手脚功夫还是很有口碑的。
这时曲律和莫日根两兄弟俩过来,跟赵诚透露一下那贵由王子的摔跤技艺有何不同之处,他们两人在贵由手下吃了亏,那贵由生来高贵,可不知道什么是得让人处且让人,所以他们很想让赵诚教训他一下,完全还没有转变自己的身份定位,还以为他们处在阿勒坛山的家乡,可以那么肆无忌惮。
赵诚之所以要这样公开赌博,就是要让这件事曝光所有人的眼前,人人都参与,这样贵由若是输了,也无话可说。
贵由走进场中,不耐烦地招呼赵诚下场。赵诚却在那里伸伸胳膊扭扭腰,让众人以为他是不是得了怪病。
第七章 贵由㈡
赵诚故意拖延时间,他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他却愿意能多用脑子就多用脑子,他想激怒对方,让对方产生急不可耐的情绪。
果然,贵由说道:“你这个家伙,还有完没完?”
“这就好、这就好!”赵诚口中说道,却仍然慢条斯理地束了束腰带和手腕上的衣袖,这才走到比赛的场中。
众“赌棍”们见两人都在场中,纷纷欢呼,曲律、莫日根和拔都叫得最欢。双方的拥护者也此起彼伏地不甘示弱,竟是掀起了一波赛过一波的欢呼声。莫日根站在一处高高的柴垛上,自编自唱:
冬天第一场雪后的空地上
白色雪花还来不及驻足就消失不见
只有这数不清的白色毡帐还停留在美丽的怯绿连河畔
我的安答不儿罕要和高贵的贵由王子比试摔跤
大斡耳朵的人们争相围观
慷慨地将自己的金银财宝当成奖赏
畏兀儿商人一个比一个富有
他们小瞧我的安答令我万分生气
可怜我就像冬季里离开家门的小羊羔
身上只有安答送我的一个鸣镝
莫日根连唱三遍,唱得贵由心烦意乱。
贵由一见赵诚过来,就要上前拉扯,赵诚却又道:“咱们是比一场决胜负,还是比三场,以胜两场者获胜呢?”
“你这汉人,怎么如此啰嗦,我还用得着三场吗?一场就行。”贵由不耐烦地说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很狡猾的话,“若是我觉得不过瘾,再加赛两场。”
这家伙也是个小狐狸,不太笨,还真不愿吃亏。赵诚在心里暗骂道。
两人做着雄鹰展翅状的姿势进入场中,扯在一起,贵由早就等得不耐烦,不按正式比赛那样向观众致意,就左右盘旋,腿膝相击。见赵诚比自己身材瘦小,平日里可没瞧得起任何一个汉人,这赵诚此前一番言语竟似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很不爽,便想让赵诚一上来就丢脸。在他看来,要是让赵诚多相持一会,那都是失败。
哪想到,赵诚可是天天锻炼自己的体力与技巧的,并自认为很得法,他趁着贵由急于求成的心理,退后小半步,顺着贵由的来势,身子往下一蹲,双手迅速地拉着他的腰带,竟将他甩过自己的肩膀,翻倒在地。贵由还未反应过来,赵诚立刻压在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