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商队实在是太庞大了,以致于停下来都花了很长的时间,有些第一次来东方的小商人和伙计到处乱走。充满着好奇。只有那些最有经验地商人们,才会将自己的货物卸下,不是忙着扎帐篷,就是替骆驼找一些草料,或者牵到河边饮水。赛赤撇下商人们。径自走到疏勒河边洗了一把脸,在抬起头来的一刹那,一道亮光刺痛了他地双眼。
赛赤大骇,那是雪亮钢刀反射的光线。
“呼、呼”只见南北各有一百多人的骑队从两边的高地飞速地冲了过来。他们服饰各异。蒙着面纱,带着血腥的气味杀了过来。商队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让劳累一天地四肢得以休息,这突然出现的强盗让他们惊慌失措。
强盗并未问话,他们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冲刺之中,迅速地分成四支队伍,一瞬间就将商队冲成了三截。冲击的队伍并没有停留,在冲到另一边另一边又重新集结。再反向冲击,被故意射伤地骆驼四处奔散,反而将商队中那些有经验者刚刚勉强设好地防护圈冲得四零八落,一片混乱。远途经商的商人们也备有刀箭,然而在他们刚举起刀箭之时。就被砍翻在地。而那些试图转身逃跑者。却被那些在包围圈外巡视的强盗当场无情地射杀。
“反抗者,死!”强盗首领用突厥语高呼。“放下兵器者,生!”
在冲了数次之后,砍翻了三十多位试图反抗者之后,让剩下的绝大部分人目瞪口呆之余,强盗们在外围游戈着,将商队当成了囊中之物。
血,试图反抗者的血让所有人都呆立现场。这场灾难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打碎了所有人的发财梦想。
叮,有人手中的刀落在地上,碰在砾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一声响却如春雷一般,让商人们放弃了手中的武器。
那强盗首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冷眼注视着底下,他驱马下了小山坡,缓缓地走到众商人地面前,他的双眼如刀子一般刺入了商人们的心中。商人们的心在下沉,发财的梦想曾经让他们有忍受路途艰辛地勇气,却没有让他们用性命来和这群人数远少于他们地强盗团伙相抗衡。
赛赤的心也在下沉,他这三个月来地辛苦白费了,这么大的一个商队本来应该是为那些强盗所忌惮的,然而这个实在太松散的商队却成了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盗的眼中肥肉,眼下还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个未知数。赛赤不是没遇到过强盗,但这股强盗却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他们令行禁止,反复地冲击着自己的商队,对散乱在地上的财宝看都没看一眼,还故意射伤骆驼,让骆驼四处逃窜,让商队不攻自乱。
“谁是商团首领?”那强盗头子开口问道。商人们齐刷刷地看向赛赤。
赛赤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回首领,是在下。”
“很好。你让他们将身上的财物全部取出来,放在地上。”强盗头子话语中带着笑意。
“在下从前年起每年都经过此地,从未遇到过像阁下这样的人。阁下可否告诉在下贵号?”赛赤道。
“呵呵,你还有些胆气。老实说,这是我们兄弟们第一次做这买卖,外号还没想好,要不你给我取一个外号,要响亮一点的!”强盗头子却不怒反喜。
这让赛赤有想哭的感觉。
“阁下须知这里是贺兰国王的治下,贺兰国王英明神武,对我们商人们也很看得起。在下畏兀儿人赛赤,跟贺兰国王也有交情,若是我在他的治下遭遇不测,他的雷霆之怒恐怕不是任何人能承受得起。当然,阁下在此守候我等,也是相当辛苦,也令我等相当钦佩。不如这样,我等将身上的金、银都留下,阁下让我等带着货物离开如何?”赛赤交涉道。“东方有个词十分有道理,和气生财!”
“哈哈!”那强盗头子还未回话,他的手下齐声大笑。
“贺兰国王嘛。听说过。既然你这么赞美贺兰国王,我们兄弟准备找他讨酒喝,看看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强盗头子偏着头,颇为玩味,“不过呢。你说的对,和气生财,我若是杀了你们,没有商人们从这条商道上过。我们兄弟岂不就失业了?若你们是单个商人来。我们懒得理。可是你们这么一票商人来,从头望不到尾,我们若是不干上一票,老天爷也不会答应的。所以呢,你们将身上的财物全都留下,然后所有人退后五百步,若是我们从你们的货物中发现有什么令我们感兴趣地东西,我们只好笑纳了。”
正说话间,“啊!”商人中有人惨叫一声。原来有人试图反抗。却被巡游的射手无情地当场射杀。
强盗头子双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又表示自己很无辜地意味。
赛赤不敢反对,和商人们交头接耳一番,只好照办。
看着强盗肆无忌惮地翻动着自己的货物。赛赤等人的心在滴血。然而他们很无奈。自从贺兰国王主政以来,赛赤已经来这里十多次。从没听说过有强盗横行,这也让自己有些大意,护卫带得太少,今天真是倒了大霉。
“看来,自己的性命还是保住了。”赛赤等人还是有些庆幸。
最近河西诸郡人心惶惶。
因为一个月之内,有七支来自西域庞大的商队被强盗洗劫一空,杀人越货,来自畏兀儿西辽及波斯地商人损失惨重,目击者声称这伙强盗大概三百人,操突厥语,每次打劫之后就越过疏勒河往北方戈壁黑水城的方向逃去。甚至有武装商团反抗过于激烈,遭受全屠的灾难。
据称贺兰国王为此愤怒不已,上书蒙古大漠监国拖雷表示自责。同时责令河西瓜、沙、肃、甘、凉五州府及河陇西宁、兰、会等州官吏限期抓捕盗匪,严惩不贷。出现强盗的各地提刑官都被罚俸三个月,以示警告。然而杀人劫财事件仍层出不穷,出现这种事件地各地提刑官又被以玩忽职守地罪名革职。另据总管府的消息,贺兰国王已经下令在黑水城与河湟谷地屯田,招募流民及蕃汉弓箭手耕牧,以防盗匪四处流窜,阻断盗匪南北后路。
各地官吏莫不惊惧,着手采取措施控制地方局势,地方治安队人手增补一倍,加大训练与巡逻力度,严守各要害之地,盘查可疑人口,才让局势稳定了下来。与此同时,那些打着免税的招牌,损公肥私逃税、漏税者被一网打尽,就地砍头。但贺兰国王网开一面,没有追究那些曾献粮于贺兰国王的西域商人,只是罚了一大笔金银了事,商人们莫不对贺兰国王敬服,表示一定遵纪守法云云。
“拖雷监国的信使说,他支持国主开展屯田事宜。临了还不忘提醒你到时一定不要缺席忽邻勒台大会。”王敬诚道,“汗位虚悬近两年了,不知国主到时候会支持谁?”
“我尽量不在公开场合表达我的观点。不过,若是窝阔台私下问我,我一定会说谨遵成吉思汗的遗命,奉他为汗。如果是拖雷问我,我一定会说乐观其成。但若是不相干的人问我,我一定会说我将站在大多数人的一边。”赵诚答道。
“但若是在大会上,当着许多人地面,国主将会如何回答呢?”王敬诚问道。
“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从之兄有何高见?”赵诚反问道。
“依在下看,当然是窝阔台了。”王敬诚想了想道,“一来他是占了大义的份,成吉思汗虽已亡,但余威尚在;二来,他是弱者,拖雷却掌握着大部分军队、牧场、百姓和财富,而且拖雷是成吉思汗的幼子,按草原大漠上幼子守灶的传统习俗,拖雷更有资格登上汗位。所以,国主只能支持窝阔台一方,他也极需要别人地支持,国主若是敢公开支持他,必然会得到他地感激,国主不要做锦上添花之人,而要做雪中送炭之人。这对国主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诚道,“不过,我支持谁并无关大局。对于窝阔台与拖雷来说,最重要地是支持的人多与少的问题,我也勉强凑个数。”
“耶律楚材上个月写信来说,拖雷曾试图拖延忽邻勒台大会的召开,已经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他想让国主也同他一起规劝拖雷遵守成吉思汗的遗命。”王敬诚道。
“哼,这种事有他耶律楚材在,我怎会主动站出来?”赵诚道,“笑话!”
“耶律楚材若是主动站出来,国主紧跟其后那又何妨呢?”王敬诚却劝道,“在当前之下,拖雷掌握着大部分军队那又如何?别忘了他的兄长察合台也支持窝阔台。”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蕴藏着希望。然而对于中原的百姓来说,这个春天却是相当难熬,正是青黄不接,旧粮吃尽新粮未收之时。
府州(今陕西府谷)地处黄河河曲之地,与中原一河一隔,这里也曾是折氏家族与西夏对抗的根据地。东边长河南去,而西北不远就是茫茫大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漠让人生出孤寂之感,滔滔长河却让人敬畏。
年轻而又英姿勃发的郭侃丝毫没有念诗的豪情,此时他的心头一片狐疑。他挽着弓骑在马上瞪着面色不善的流民,他相信如果自己自己不是带着兵器,身后还跟着从人,这些流民恐怕会吃了自己,在吃了自己之前,先将自己的坐骑给瓜分了,饥饿可以让羔羊拥有与猛虎搏斗的勇气。
年轻的郭侃毫不畏惧地从流民身旁走过,因为他的身上带着杀气,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符的杀气。
他目光所及处,三三两两的流民,正拖儿带女的,渡过大河向府州方向艰难地走着,路中倒毙者不计随处可见。他甚至看到有人吃人肉,郭侃并不感到吃惊,或者说他已经见多不怪了。他只是觉得这么多流民为何都西渡黄河谋生活呢?难道那里就可以活命。
“听说,那贺兰国王的治下去年获了大收成,眼下那里有粮食,咱们代州没法活下去了,不能这么等死啊,都去贺兰讨生活去呀。”
“听说,只要过了河,府州地界上官府有施义粥,那贺兰国王仁义,来者有份,那里还纳民耕种。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是有从那边过来的人这么说的”
“同去、同去!”
流民中都流传着类似的传言
第三十七章 贺兰好儿郎㈣
府州城外,萧不离正在忙着主持安置渡河而来的中原流民。
在他的身后,一字排开十多位小吏在他的主持下登记造册,更远处露天堆积着成小山似的粮食,让流民的心稍定。流民在他前方不远处如流水一般往前涌,伸着双手讨要刚出锅的麦饼,一双双饥饿的双眼让萧不离生出敬畏之心。
“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家中几口人,有何技在身?”萧不离坐在一张从破败的府州城内好不容易找来的一把椅子上,有些机械地问道。
“小人姓张,打小就没大名,因为是铁匠,所以人家都管我叫张铁匠!”一老头点头哈腰地回答道。
“嗯,到我左手后方甲字号登记!”萧不离道。
“大人,小人听说贵处管饭吃,还有地可分?”张铁匠问道。
“你不是铁匠吗?”萧不离瞪了他一眼,“铁匠就应该打铁,用来种地就是大材小用了。”
“什么材不材的,小人就那么一把式,若是大人可怜小人,能给一口饭吃,小人愿给大人做牛做马。”张铁匠有些受宠若惊之感,还从没人曾将自己视作人才,想了想又补充道,“小人还有老妻,两个打下手的儿子。”
“这很好啊,我保证你们一家会被送到中兴府,三个劳力,每天给米四升五合,若是干得好,还有银钱可拿。”萧不离道,“若是还有闲田,授你家几亩田。”
“大人真是活菩萨啊,敢问大人尊姓大名,我一家老小一定会在佛像前许愿,愿大人长命百岁,多子多福。”张铁匠拍着马屁。
“呵呵。”萧不离乐了。转而正色道,“张铁匠注意了,我是贺兰国王的属下,你们这些中原来的百姓从此就是我贺兰国王的百姓,要记住你们能得到粮食。是因为贺兰国王的仁慈和宽厚之心。”
“是、是!”张铁匠点头附和,心说这贺兰国王是谁不重要,那是天上的大人物。咱小老百姓又无缘相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还算不错,县管也不比现管好使嘛。
“你识字吗?”萧不离又问下一个。这一位看上去像是个秀才,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些大饼地碎屑,他穿着长衫站在一群短衫者中间,实在是鹤立鸡群,那一双露出几个脚趾破鞋表明主人十分落魄。如今秀才最不吃香了连抢吃食都抢不过别人。
“大人有礼了。鄙人姓周。名鹏,字万里。石州人士,还认识几个字。”秀才谦虚地回答道。
“哦,那里还是金国的治下,你怎么也来这儿了?”萧不离好奇地问道。“前些年,周某参科举,奈何屡试不第,家中又无半亩田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