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捏着哑巴瘦削的肩膀,收紧、放松、再收紧,数度开合,始终拿捏不定!
师父的话冷冷传来:
“成大事者便当狠心毒辣,不怜不爱、无牵无挂,当下手时绝不留情!你这般优柔寡断,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哑巴都下不了手,还妄想手刃亲父为母报仇?早早绝了这念头吧!”
少年握着孩子的肩膀,一时之间茫然无措,忽然间师父厉声高喝:
“还等什么?不怜不爱、无牵无挂!杀!”
“杀!杀!杀!”
声音就如同琴弦嘶鸣,震得他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少年颤抖着、挣扎着,突然间——仿佛有大手猛然按住琴弦,震颤声嘎然而止!——少年的脸上陡然出现着魔一般的狂戾!
孩子模糊的嘶号声乍然响起,接着“砰”一声闷响,瘦弱的身躯斜飞而出,摔在了群蛇游弋的蛇谷之中。
惊恐嘶哑的哭音、绝望至极的哀嚎密密匝匝□□,少年突然掩了双耳,状如疯子般纵声狂呼,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叫,似乎将那夜色都搅得稀薄起来。
不怜!
不爱!
无牵!
无挂!
这么多年来,那个当年还会挣扎痛苦的少年,早已经将这八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因为早就看清,所有人都将只是陌路。只是,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这些往事一幕幕浮现,却是说不出的窒息。
师父的声音又幽幽响起:
“不要心软啊,刃,世事如棋,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你步步为营走到今日,眼见胜利在望,不日便可权倾天下,手刃仇人,切不可一时头晕行差踏错。要记住师父的话——”
“——不怜不爱、无牵无挂。”刃接过她的话,面容在暗色中坚定得宛若刀刻,“徒儿绝不敢忘,徒儿定当竭尽所能早日助师父夺下王位,也早日手刃连炽和他的孽种,为死去的一族报仇!”
听话如此,微微的笑意总算从那双眼睛中漾出,而在那眼波深处,却仿若古井寒潭,透着说不出的冷漠犀利!
晨曦前浓得粘稠的墨色中,黑袍人的身形依稀淡去,只余低哑的颤音在冷风中不断回旋:
“一切都看你的了,刃,师父等你的好消息!”
一抹晨照破茧而出,暗色如浓雾遇风迅速褪去,一刹那间天朗地清,一切魑魅魍魉都隐匿不见,这漫长的一夜啊,总算过去。
晓色晨风中,刃走进残尸之中,弯腰抱起昏睡的女子,他面色冷定如铁,瞳中寒气弥漫,仿佛藏住了所有夜的精怪。
要骗乐乐他们是如何化险为夷对刃来说并非难事,那丫头对他死心塌地,随口说了是女神显灵庇护,她便全无怀疑,只是不断感谢神恩浩荡,接下来,她就完全沉浸到了即将归家的喜悦中,一路上不断絮絮叨叨,念叨着她的阿爹,她的叔伯,她村寨中的一切,这几日的旅程就在她的念叨中过去了。
乐乐的突然归家让整个寨子都沸腾了,连几位当家都迎了出来,见到刃这昔日的救命恩人更是惊喜万分,连忙将两人迎到了大厅!
情蛊的试探1
听说乐乐带了个好女婿回来,寨中几十户人家老老小小都赶来看热闹,把个大厅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门口窗前都挤满了脑袋好奇张望,看到乐乐身侧那光彩夺目的年轻人,又听说他就是之前救了寨中族人的英雄,个个都啧啧称赞,乐乐那一众小姐妹更是又震惊又羡慕,恨不得自己也能找到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大厅之中,几位当家按排位坐了,刃自是坐在贵客席上,乐乐定要坐在他身旁,也不顾众人暧昧的目光。落座后她才发现不见阿爹身影,嘟嘴问道:
“大伯,我阿爹呢?他不会还气我偷偷走了不肯见我吧?”
“臭丫头,你也知道惹你阿爹生气了!”大当家收起笑容板起脸,“你留下那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你阿爹找你都找疯了,如果不是后来收到你报平安的信,可能他真要把这大漠都翻过来吧,等一会儿见到他你可要好好道歉。他还在寨子后面练剑,你七婶婶陪着他,我已经叫人去请他了。”
乐乐吐吐舌头,紧挨着刃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几句话听在刃耳中,这样一个慈父,却教他愈想快点见到他了。
他早就从乐乐口中得知,她的父亲先木合当年与这群土匪相遇,不打不相识,最后也随他们入了伙,因武艺卓绝拜了二当家,教这一帮匪众武艺。有了这样一位高手的指导,惊雷寨实力突飞猛进,并了另外几股势力,成了漠北最大的匪帮。先木合一生醉心武艺,全然无心帮务,却对所有的盗众都有一个要求:绝不能滥杀无辜。他说,“不当杀者绝不杀,仁心济世匪亦侠”。有了这一条异于其他盗匪残杀老弱妇孺的铁律,惊雷寨虽是匪帮,却在漠北有着极好的名声。
不当杀者绝不杀,仁心济世匪亦侠?先木合那个男人,他的最后的一步决胜棋,便是这样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侠士”吗?举碗喝酒的年轻人,借着酒碗的掩饰冷冷笑了起来。
他那一口酒还未咽下去,便有脚步声风风火火传来,接着门帘捞起,一个滚筒似的妇人踏了进来,一眼看到乐乐几步便跨了过去,搂住她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叫个不停,好半天才放了被她勒得翻白眼的乐乐,又看到旁边的刃,圆圆的手掌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
“哎哟我的乐乐丫头,七婶婶原来还纳闷了,寨子里这么多小伙子每天都追着你跑,你一个也瞧不上,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原来是比着你阿爹的模子在找啊,瞧瞧他这双眼睛俊得,简直跟你阿爹年青的时候一模一样!”
“乱讲!刃可比阿爹好看多了!”乐乐故意和她斗嘴!
“别看你阿爹现在满脸络腮胡子看不清楚样子,他年青的时候可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七婶婶双手捧心,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满脸都是陶醉,“记得他带着你来寨子的那年,我刚刚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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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乐乐天真地有点过。但小说本身就具有夸张些和虚构性,作者喜欢纯真。
同样,刃虽然很坏很坏,但是作者最喜欢的就是他!最不忍心的也是他!
情蛊的试探2
“那年你十七,方圆百里一枝花,惹了无数的狂蜂浪蝶,结果阿爹来了寨子,他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好看得一塌糊涂,就连你这个大美人都招架不住,芳心暗许等着他,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乐乐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睃一眼她,“这些话,七婶婶都讲了八百遍了,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哼,再等二十年我都愿意!”七婶婶一昂头,脸上有大漠儿女的豪气,“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这辈子我是盯死你阿爹了!”
“对,死缠烂打,咬住了就坚决不松口!”乐乐拍着手立刻附和!
刃这才恍然大悟,叹道:
“乐乐,我说你死缠烂打的功夫怎么如此炉火纯青,原来,这还有一个师父让你现学现卖啊!”他看着那孩子气的胖大婶和乐乐一本正经的摸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当家的妹妹阿七痴恋【先木合】二十年的事寨中人人知晓,阿七生性豪爽乐观,也从来不怕别人玩笑,因此这一番话在厅堂中说了出来,个个都笑了起来!
大厅中正是一片和乐融融,忽然间气流涌动,刃一惊之下抬头,见得布帘一动,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来人体格高大,满脸络腮胡,却奇异地有着一股儒雅之气,他箭步行来,举手投足间自有气度,走得近了,更见他浓眉下那一双眼睛,眼角微扬如月,更如同原石下露出的黑玉,光芒内敛,有着岁月沉淀的深沉。这样的男人,站在这一众五大三粗的盗匪之中,便如晓风晨露,有一份说不出的器宇轩昂!
难怪他会让那样的绝色美人倾心下嫁,也莫怪即使带着孩子,也还有女子甘愿傻傻等上二十年。
他察觉到刃打量他的目光,淡淡一眼扫过来,没有丝毫的喜怒波动,却让刃暗自一惊:这个人先木合,定然是绝顶高手吧,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那种武功臻于化境不自觉中形成的凌厉眼神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
如果硬碰硬,他,肯定会是最棘手的劲敌!
而乐乐一早就跳了起来,投到络腮胡怀中,在他胸前不停地蹭着,小鹿般撒着娇:
“阿爹,乐乐好想你啊!”
那小女儿的娇憨模样惹得几个当家的都笑了起来,先木合却板着脸,沉声道:
“你如果真想阿爹,就不会偷跑出去那么久,让阿爹没日没夜地担心了!”
“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可这一次是例外呀,我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错过了,那可要抱憾终身呢!”她不停地蹭来蹭去,娇态毕露,“阿爹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胡来了,不要生气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厅堂中笑声四起,先木合终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好了好了,鬼精灵,别再磨了,好痒!”
那一笑,眉目舒展,慈爱无限,如同擦去落尘的宝石,一刹那间透出耀眼夺目的光彩,只看得七婶婶一个失神,不禁喃喃低语:
“这世间也只有乐乐,能让他笑得这般好看了!”
情蛊的试探3
看得那样的笑,刃也是一个恍惚,有什么一直想要忘却的东西从记忆最深处不受抑制地涌了出来,慈爱的双眸、父亲的微笑久远到如同轮回之前!他握紧了双手,瞳的深处有暗芒闪过。
厅堂之上,乐乐从头到尾讲述了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就连迷魂药那一节也没有省略,在看着她长大的叔伯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目的就只有一个: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是嫁定刃了!
倒是期间大当家忍不住了,沉下脸赶走了那一众看热闹的人,见那小妮子还没事人一般坐下开始喝茶润口了,便痛心疾首道:
“乐乐丫头,唉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你们还没有成亲,就就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害我们惊雷寨的人,赶明儿老子带一拨兄弟灭了她祖宗十八代!”
先木合早就听得阴沉了脸色,这时便沉声问道:“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成亲啰!”乐乐马上答道。
他却看向刃,声音如同缓缓落下的刀:
“我要听你说。”
“我会娶她。”刃站起来,迎着他逼人的眼神。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乐乐。”
“喜欢?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也对公主说过喜欢吗,甚至跟她有过婚约,结果呢?不值一钱!”
果然不是个可以轻易应付过去的角色!刃微一思量,便侃侃而述:
“遇见乐乐之前,我是被公主的美貌吸引,也被驸马这个位子吸引。我出身卑微,从小便想要出人头地,偶然间遇到公主,便想要牢牢抓住她,借着她飞黄腾达。这样只有心机算计的日子,虽然荣华富贵,却如同嚼蜡,没有丝毫滋味。
直到乐乐出现在我生命中,她活泼可爱,敢爱敢恨,讲情意、重义气,一开始,我是很吃不消她这样的热情,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有她的日子每一天都有新的惊喜。我想,我是被她吸引了,也被她说的风一般自在的生活吸引了。
本来我还一直犹豫,可是后来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我再也管不了其他了,我一定要对我喜欢的人负责,就算抛弃一切都在所不惜!所以我跟她出了宫,我承认我是负了公主,但我只是忠于自己的本心,不想再被权欲富贵迷住了眼睛,否则,我不仅负了公主,还负了乐乐,也负了我自己!”
“刃”那些话第一次由他口中说出来,只听得乐乐心潮澎湃感动不已,抱着他的手臂说不出话来!
“好!忠于本心!说得好!大丈夫便当如此!我们惊雷寨的女婿你当定了!”大当家激动得大喊起来,立起身来猛然鼓掌,却被先木合冷眼一瞪,又灰溜溜坐了回去。
先木合紧紧逼视着面前的男子,像在思考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刃无畏地迎视着他,眼神坦荡而磊落。
“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娶乐乐了吗?”他问。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成亲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承诺,一旦许下了,一生都不容反悔!”
情蛊的试探4
那样慎重严肃的口吻让刃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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