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挺新鲜,你从哪儿听来的?”十三阿哥感兴趣的说。
糟糕,一顺嘴就带出来了。玉檀赶紧补救,扯开话题道,“不过是句乡下的俗语而已。王爷,听说那个年羹尧似乎与您不和?”
十三阿哥道,“连你也听说了?”
“我天天听到贵妃娘娘如何如何得蒙圣宠,皇上还派人飞马送去荔枝给年大将军,前人有‘一骑红尘妃子笑’,到咱们这儿竟也不差多少。”玉檀语带笑意,“连十三爷都比不上了。”
十三阿哥听玉檀打趣,叹道,“你也听信那些鬼话?”
玉檀笑容收敛,“听着当笑话呗。论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年羹尧连您一个小指头也及不上呢。皇上对他不过是‘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可他却是‘当局者迷’了。”
十三阿哥眼光中带着欣赏道,“你总是看的清楚局势,不会叫人失望。”
玉檀道,“奴婢胡诌几句,王爷听过算完,可别卖了奴婢。”
“你就是太过小心了。”十三阿哥对玉檀叹气。
“奴婢一不小心就发配来洗衣裳了,要是再不小心点,只怕连衣裳都没得洗了。”玉檀道。
“唉……”十三阿哥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十三阿哥离去,玉檀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衣服照洗活照干,张千英大概是又得了十三阿哥的警告和好处,对她客气了许多,不再派一些额外的工作叫她做,让玉檀的心悸症状稍稍平复了一些。
玉檀在浣衣局待了小半年,凭借她的圆滑总算是和一干人等相处和睦,不会再有人暗中使绊子。十三阿哥不时打发人来给她送银钱,她就跟散财童子似的派送给众人。反正她这辈子出不了宫,拿去给别人,既免了麻烦又能帮到她们,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张千英这次自己跑来叫她,让玉檀颇感意外,前次十三阿哥来也只是打发人来喊她,今天是什么大人物要劳动他亲自来叫。
玉檀照着水盆里的影子用手背抹了把头发,站起来时却见到张千英表情猥亵地盯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道,“公公,烦劳带路。”
玉檀跟着他出了浣衣局,却不是到会客的屋子,反而拐进了一条小道,玉檀觉得不对劲儿,不肯再走,停下脚步道,“公公,究竟是谁要找我?”
张千英换上一副恶心的笑容道,“姑娘只管和我走吧。”
玉檀面色一沉,道,“不说清楚了,我可不去。”
谁料张千英竟伸出爪子强拉住玉檀,趁机在她的手上摸了一把,道,“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檀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白在宫里待了二十年,甩开他,冷声道,“公公若想找个对家,自会有人乐意,却不该动我的脑筋。虽说在你这里干活,你也得放尊重些,免得遭天谴。”
张千英听了她的话,嗤笑道,“装什么三贞九烈,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我就不信你一点不想?”
玉檀听到张千英的话简直要吐血,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沦落到要被太监占便宜的地步。气得胸口又开始犯痛,这个身体自从吐过血就越发变得虚了,即使以前熬夜值班第二天也没到眼冒金花,四肢无力的地步啊。玉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难不成身体原本有隐疾被激发出来了?
听到张千英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说些恶心人的话,玉檀的心脏一波一波的刺痛,反复提醒自己别和这种人渣计较,这种偏僻角落没人经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万一昏倒,就便宜张千英为所欲为了
“那公公只管去找想的人就是,别来招我,否则大家撕破了脸可不好看。”玉檀道。
张千英看到玉檀脸色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得意道,“姑娘,你又犯病了吧,要不我先扶你回去,咱们来日方长。”上前要来捉玉檀。
玉檀按着心口,朝后退,厌恶地瞪着眼前面目可憎的太监,嘴里厉声喝道,“滚开!谁要你扶!”
张千英的表情变得恶狠狠,道,“都是奴才,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得罪了皇上,你能落到我手上?别以为王爷来看过你,你就成主子了!”
一直隐忍着,极力保持冷静的玉檀听了这话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去,放下按着心口的手,左右开弓,“啪!啪!”,重重扇了张千英两记耳光,趁他被打懵,拖着步子飞奔离开。
张千英红肿的面颊抽搐起来,恨恨的道,“敢打我,有你的苦头吃!”拔腿就追上去。
玉檀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掉出来了,两只耳朵除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眼看张千英跟恶狼似的追上来了,玉檀也已经快精疲力竭了,她感觉到背后的人离她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了。
藏在袖管里的茶针滑进玉檀的手心,她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走到哪里总要带着防身的武器,茶针轻便又锋利最合适不过。玉檀悄悄捏紧,张千英真要敢霸王硬上弓,她也不会和他客气,玩不过那群天皇贵胄就算了,没道理还要受个太监的欺负。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她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再跑下去,她的心脏会难以负荷。
张千英见玉檀不跑了,也放慢了步子,走到她面前。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皮肤滑下,两颊却泛着病态的嫣红,别有一番风致,先前的怒火被色胆取代,啧啧赞道,“果然是皇上身边待久的人,娇养惯的,比起那些粗贱的丫头强了百倍。”
玉檀听他的话中意思,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无耻的勾当了,张千英一步步走近她,半蹲着朝她伸出手,趁他不备,玉檀直接一下刺过去扎中了张千英的脖子,血花四溅,张千英吓得直捂住脖子朝后缩,到了这个份上,玉檀没了退路,恶向胆边生,想着干脆杀掉他算了。关键时刻,心脏却再一次痛起来,玉檀浑身发抖,双手直打哆嗦,茶针从手心滑落掉到地上。
张千英见玉檀没了抵抗能力,又被她刺伤,恼羞成怒上来就要掐玉檀的脖子,玉檀被他卡的出气多,进气少,一阵阵眼前发黑,心脏痛得像是有虫子在嘶咬一般。
谁知,“嘭!”的一声,似乎伴随着哀嚎,是张千英的声音,还有肉/体撞上墙壁的沉闷声,接着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喝道,“狗奴才,敢欺负姑姑!”
玉檀的心跳得让她几乎没有办法转动思维,精神渐渐散了,完全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嗓音,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正文:五十七
午膳后,雍正难得小憩片刻,养心殿的小太监偷偷凑到高无庸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高无庸的脸色立刻大变,雍正一向浅眠,这点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朵,闭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高无庸支吾着该怎么回话,雍正张开眼,不耐烦的催促道,“朕问你话没听见?有话就直说。”
高无庸小声回道,“回皇上话,浣衣局出了事,玉檀姑姑她……。”
“她怎么了?”雍正“刷”的从炕上站起,高无庸倒退几步,跪倒在地,吓得直哆嗦,雍正喝道,“快说!”
高无庸战战兢兢的回道。“回皇上,玉檀姑姑她旧疾复发,怕是……怕是……”看到雍正的脸色越来越黑,高无庸没敢继续往下说
雍正直逼到高无庸跟前,脸色铁青,道,“要是敢撒谎朕就活剐了你!”
高无庸连连叩头,道,“奴才不敢蒙骗圣上,这会子太医怕是已经到了钟粹宫了。”
雍正没工夫再听高无庸挤牙膏似的回报,踢了他一脚,道,“滚开!别挡道!”高无庸赶紧爬起来跟上雍正。
“姑姑……”承欢红着双睛趴在玉檀边上,玉檀双眸紧闭,一动不动,承欢试着伸出手去碰玉檀,回过头对十三阿哥哭道,“阿玛,姑姑的手好冷,她为什么不理承欢了?”
“承欢,不要哭了,让太医给你姑姑诊脉。”十三阿哥把女儿抱起来。
“阿玛,姑姑不是在念佛么,为什么突然病得这么重,承欢好害怕……”承欢眼泪哗哗的掉下来。
十三阿哥拍拍承欢的背,道,“你安静些,不要吵到你姑姑,让太医仔细给你姑姑诊治。”说着让梅香把承欢领出去。
何太医搭在玉檀的腕子上,眉头随着诊脉的时间愈发皱紧,看得十三阿哥心不断的往下沉。
“她怎么样了?”雍正冲进来,见到玉檀雪白的脸色,微微发紫的嘴唇,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免了众人的礼数,问十三阿哥道,“究竟怎么回事?”注意到站在十三身后的弘历,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弘历一字一句的回道,“皇阿玛,儿臣今日路过浣衣局,见到姑姑昏倒在墙角,就找了十三王叔帮忙,把姑姑送回来。”
“玉檀怎会突然昏倒?”雍正的眸子里折出吓人的寒光。
弘历厌恶的皱了皱眉毛,仿佛想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别过头道,“请恕儿臣难以启齿。”
“十三弟,你告诉朕。”雍正转而问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小声在他耳边回答,“那个奴才欲对玉檀用强,玉檀反抗激烈这才引发了心悸……”
雍正闻言,目光像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杀气腾腾,低声叫道,“高无庸!”
“奴才在。”高无庸麻利的凑上前聆听吩咐。
“去看看那个狗奴才死了没有,死了就丢到野地里喂狗;没死就把手足砍掉,割掉舌头再丢出去,别弄脏了朕的皇宫!”
“奴才领旨。”高无庸正要走,雍正又把他叫回来,严厉的叮嘱道,“带去的人要牢靠,凡是知道这件事的奴才统统让他们闭嘴,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高无庸诺诺而退。
雍正的脸色非常可怕,怒气在他的胸中膨胀开来,对何太医道,“朕不管你用尽一切方法,替朕把人救醒,不准有失!”
何太医叹了口气,半晌,站起来回禀道,“皇上,姑姑这次受了强烈的刺激,加上受了寒气侵入心肺,劳累过度,数病齐发,来势汹汹,身体难以承受,怕是……”
雍正一字一顿道,“若她有事,你提头来见。”
“臣必当尽力。”何太医颤着声音回答,打开药箱,稳住了手,将金针刺向玉檀的穴道。
玉檀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忽然看到一道亮光。
“额娘……妈妈……”昏迷的玉檀神志不清的念叨,给她擦汗的梅香凑到她唇边,听到她嘴里的话,不解的看向雍正和十三阿哥道,“皇上,王爷,姑姑在叫额娘和妈妈呢。”
雍正和十三阿哥神情复杂的对视一眼。
在梦境里转来转去,原本熟悉的声音也都逐渐消失了,突然张千英的嘴脸朝她袭来,玉檀惊惶的挣扎,呐喊道,“不!”
梅香看到玉檀的眼睛张开了,喜道,“醒了!醒了!”
玉檀头晕耳鸣,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太医低声提醒她道,“姑姑,不要动,臣正在给你扎针。”
玉檀听到这句话,顿时泄了劲儿,浑身无力任由太医摆布。
待何太医将金针拔出,对雍正道,“皇上,姑姑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臣这就开副药方给她安定心神,不要和病人说太久的话,她需要休息。”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雍正的语气已经冷静下来,恢复到往常的淡漠。
玉檀微微侧头看向房中的诸人,当和雍正隐含担忧的视线对上,玉檀疲惫的移开目光,看到弘历,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弘历得到雍正微微颔首,走上前,道,“姑姑……”
“……是你……救了我吗?”玉檀轻声问道。
弘历点点头,道,“还有十三王叔,是他把姑姑你带回来的。”玉檀道,“奴婢多谢四阿哥。”又看了看十三阿哥,“谢过十三爷。”弘历听到她的称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掩去了。
“姑姑……你醒了吗?”承欢跑进来,趴到玉檀的床边。
“承欢的眼睛怎么红了……是姑姑不好,惹承欢哭了……”玉檀想伸手摸摸她,却根本使不出力气。
承欢摇摇头,道,“承欢没哭,姑姑,你快点好起来,承欢还想和你再去放纸鸢,姑姑不要离开承欢……”
看着承欢溢满关心之情的脸蛋,玉檀觉得她在清朝还不算是一无所获的,眨了眨眼皮,“姑姑答应你……不离开承欢……一直陪着你……”
承欢听了破涕为笑,道,“姑姑,那我们拉钩。”
“承欢,你姑姑累了,不要再让她多说话,让她休息吧。”十三阿哥出声道。
“哦……”承欢缩回手,站回十三阿哥身边。
“皇兄,那请容臣弟和承欢先告退了。”十三阿哥道,弘历也紧跟着告退。
“你们跪安吧。”雍正挥了挥手。
承欢对玉檀道,“姑姑,承欢改日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