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罢,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柔和起来,道,“如此毒誓委实重了些,你年纪轻轻,今后的日子长着呢。若曦的事朕自有主意,你只需尽心服侍太后即可,下去吧。”
玉檀觉得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四肢麻木,磕头磕的直作响,道,“奴婢谨记皇上的吩咐,奴婢告退。”
迈着两条腿踏出乾清宫,玉檀一路上恍恍惚惚,一直走到宫墙的尽头,瘫坐在墙根处,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觉得身心皆是疲乏不堪,再无一丝力气。
翌日,康熙又命李太医诊治若曦,在得到李太医关于若曦的病情已经是邪寒入侵,五内俱损,将会长期缠绵病榻的论断,便下了旨意,将若曦送出宫,回到八贝勒府邸静养。明眼人都知道若曦是彻底失去紫禁城的一切地位了。
玉檀听说这个消息后,跑着赶去宫门却只见到马车远去的影子,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脸庞。若曦走了,她离开了皇宫。为什么跟电视上说的不一样呢?若曦的离开让所有的事情都不再有轨道了。玉檀颓然地靠着宫墙,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呢?思及康熙和四阿哥的态度,浑身打了个哆嗦,觉得前途愈发渺茫起来。
“玉檀,你没事吧?”有人拍了拍玉檀的肩膀。
玉檀忙擦干眼泪,站起来,行礼道,“十四爷吉祥。”
十四阿哥不在意地摆手,“你也是来送若曦的?”
“是啊,可惜来晚了,没能见上一面。”玉檀低头,不想让十四阿哥看到自己的表情。
十四阿哥瞧她伤心的样子,也没再多说,只好安慰了她一下,“若曦的病据太医说会传染,皇阿玛这才让她出宫的,到她姐姐那里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用担心,等若曦病好了,皇阿玛会再召她回来的。”
回来?玉檀在心中冷笑,若曦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已经被康熙彻底放弃了。“十四爷的话奴婢晓得了,奴婢也希望姐姐能早日康复。”玉檀嗓子哑哑的。
十四阿哥见她面上淡淡的,以为玉檀当他的话是敷衍,道,“我去问过李太医了,他不敢骗我。你放心好了,若曦会好起来的。”
玉檀见十四阿哥的模样,也不想和他多浪费口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奴婢当然相信十四爷,十四爷对姐姐的心意奴婢也看的分明。奴婢还有活要做,先告退了。十四爷见谅。”
十四阿哥盯着玉檀单薄的背影半晌,已到嘴边的安慰话语又都咽了回去。
若曦的离开并未给皇宫带来变化,她在这个宫里就像是昙花一现。宫里的人依旧是得意的得意,失意的失意。
玉檀也很快从那种沮丧的心境中调整过来,她没有多余的闲心再为若曦担忧了。太后变得越来越嗜睡,一日中清醒的时间不过三、四个时辰玉檀虽然不知道历史上太后是何时去世的,但也明白就是这年里的事情了。
太后的病情每况愈下,康熙派了医术最精的太医日夜留守在宁寿宫,但也无法挽救太后的病情。康熙询问时,太医边擦冷汗边给康熙交了底。太后上了春秋,加之先前小病不断,肌体已然颓废,只能靠着参汤吊着,支撑一日是一日了。
康熙闻言默默挥退太医,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恸。警告了在场的哈达齐和玉檀,不准透露半点口风与太后知道,哈达齐自幼跟随太后也是面色哀痛,忙答应了,玉檀更是不会多嘴的。
太后虽是病重的床都起不来了,但太后七十七岁的圣寿还是照常举办,康熙仿佛要趁着太后还在的日子多办几场喜事似的,宫里张灯结彩,热闹不断。
玉檀眼瞅着老太太自打病倒瘦了不是一星半点,身上的衣服都松垮了,浑浊的眼神中光亮也是一日比一日黯淡,康熙到后来也不顾李德全劝阻,亲自照顾了太后几日。
康熙也已经是六十四岁的老人了,玉檀见他白天操劳国事,下了朝又要来给太后侍疾,脸上的皱纹都在一夕之间多了起来,走路竟透着虚浮,心知这么下去,康熙迟早也要倒下的。康熙一旦病倒,朝政势必要乱。便端了药碗,上前道,“皇上,您该歇会儿了,太后这里有嬷嬷和奴婢们呢。”
“是玉檀啊,朕不累,让朕来吧。”康熙说着就要拿玉檀手中的药碗。玉檀膝盖一弯,跪在地上道,“奴婢斗胆,恳请皇上保重龙体。”
旁边的李德全也劝道,“皇上,玉檀说的是啊,您都三天没合眼啦。”
“唉,皇额娘正在病中,朕怎能安心呢?”康熙此时是铁了心不愿离开了。
李德全朝玉檀使了个眼色,玉檀跪在地上继续说,“皇上,古人说的孝感动天,您对太后的孝心老天爷也看在眼里呢,太后虽然睡着心里亦是清楚。她老人家肯定不愿意见到您劳累的,您也需体谅太后对您的一片关怀之情啊。还是先歇一会儿,等龙体养好了再来照顾太后也不迟,奴婢想太后更愿意见到您健健康康的模样。”
康熙看向玉檀,过了好一会儿,道,“李德全,扶朕先回乾清宫,太后这边一旦有任何动静,随时来报朕。”
李德全应了,忙唤来软舆把康熙抬回去了。临走时,朝玉檀多看了一眼,玉檀只管低头送驾。
太后的病终是没能拖过这年,于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晚薨了。康熙悲痛万分,亲自带病守灵,并降旨要隆重治丧,还坚持为皇太后上谥号为孝惠章皇后。守完了灵,康熙马上就支持不住,病倒了。
康熙病倒,八爷党趁机坐大,十四阿哥的声望日益高涨,四阿哥还是一副不理俗事的模样。玉檀等宫女给太后守灵,对外头的风风雨雨也只是听过算完。
宁寿宫空置了下来,里头服侍的宫人都要四散到其他的宫里,玉檀正在发愁自己的下个落脚点,李德全派了王喜传话,说将玉檀调回乾清宫。
玉檀不由苦笑,康熙是不准备放任她在宫里自生自灭了。日后在康熙跟前,定要加倍仔细小心,自己已经立下毒誓,也盼着康熙莫要再生疑心,让她能太平度日才是。往乐观处想,只要康熙在一日,她总是安全的。
“奴婢见过李公公。”玉檀去往李德全处报道。
李德全打量着玉檀,道,“倒比起过去更添了稳重,能回来是万岁爷的恩典,也是你的福分。你一向是老实本事,埋头做事的。以后也应保持本色,用心侍候。”
玉檀回礼,道,“奴婢记下了,毕竟走了几年,若有疏漏的地方还请李公公多提点才是。”
李德全闻言眼中划过一丝亮光,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
“那奴婢先去干活了。”玉檀退下,李德全看到玉檀的态度仍是不卑不亢,心中难免为之前没福的若曦叹息一声了。
玉檀回到乾清宫,芸香自然是最高兴的。若曦走了,玉檀又不在,一根筋的傻姑娘吃了不少,闷亏,春英那派的人挤兑了她很多次,多亏跟王喜求了李德全暗中弹压着,芸香才能勉强安稳。如今见到玉檀回来,芸香喜上眉梢,拉着玉檀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
在康熙身边,无疑玉檀又能经常见到阿哥们了,九阿哥见到她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让玉檀胆战心惊。自己当初在宁寿宫,九阿哥把她当弃子,置之不理;现在她咸鱼翻身了,自然又要用到她。康熙和九阿哥,父子俩,一个虎豹,一个豺狼,玉檀哪个都惹不起,却也晓得任何一个都能轻易捏死她就是了。
正文:三十三
玉檀如今一个人住在原本若曦的小院子里,她没有住进若曦曾住的那间屋子,每天打扫时也不遗漏。若曦虽然走了,但玉檀却不想让人说她鸠占鹊巢。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玉檀抬头看向窗外,院中几丛青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翠叶滴绿,给安静的院子带来一丝生气。出了屋子,玉檀在院中的石凳坐下,石桌上还残留着若曦早年闲时画的涂鸦,凭添一份物是人非的苍凉感。
玉檀用手指沿着线条摩挲,发出几声轻叹,若曦的离去未尝不是她的幸事,依若曦的个性在皇宫中久留会让她不堪重负,早晚也会崩溃的。只是又给玉檀增加了许多变数,让玉檀有一种无所适从的陌生感。
“玉檀。”
听到有人叫她,玉檀赶紧收拾好面部表情,变回那个恭顺严谨的宫女,转身行礼道,“奴婢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
“免了。”十四阿哥道,抬头打量着小院,叹了一口气,“这里还是没有变,只是若曦已不在了。”
玉檀道,“姐姐住的那间屋子奴婢一直留着,十四爷要去看看吗?”人都出宫了,还不忘来这里睹物思人啊,十四阿哥对若曦的深情让玉檀颇感意外。
“算了,看到也是徒增伤感。我瞧着你也清减了许多,还是要保重自己身体要紧,若曦临走时不放心你,还嘱咐我多关照你来着。”十四阿哥道。
玉檀想到若曦的心意不禁一暖,道,“姐姐对玉檀的恩惠,玉檀不敢忘记。”
十四阿哥点点头,道,“你回到皇阿玛身边当差,凡事更得小心。不过你做事一向谨慎,也不用我多说。若曦那里,我得了空就会去看的,你不用担心。”
“有劳十四爷了。”玉檀嘴上谢道,心里却不乐观。八阿哥自打出了“毙鹰事件”遭康熙厌弃就病着,加上去年又被康熙停了俸银,俸米,府里虽不至于揭不开锅,但也很难如从前那般讲究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曦被送回去处境着实不妙。她本就是心病,光靠吃药无济于事,她姐姐又一贯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八福晋如果知道若曦曾经和八阿哥有过一段情的,也不知会如何待她。现在的八阿哥府真称得上是愁云惨雾,病气缭绕了。
“玉檀,你发什么愣啊?”十四阿哥拍拍她的肩膀。
“奴婢想到姐姐当时病发的样子忍不住伤心,一时大意,竟在十四爷面前失态了,还请十四爷恕罪。”玉檀低头道。
十四阿哥并未生气,道,“我没怪你,你和若曦感情好,会想她也是正常的。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知道也只有若曦才能让你忘记礼数。”
“多谢十四爷宽宏大量。”玉檀回礼。
“唉,除了若曦,你见到谁都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十四阿哥抱怨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奴婢恭送十四爷。”玉檀目送十四阿哥离开,对他的话狠狠摇了摇头,别再来找她了。若曦已经被送走了,她不想成为下一个若曦。
玉檀端着茶盘站在康熙身侧。康熙已让玉檀顶了若曦的职位,现在玉檀成为了乾清宫的领头宫女,底下人对她是眼红又巴结。玉檀倒是无所谓,升到天上去也就是一高级侍女,早前在太后那里她也混过。何况康熙升她的职,并不是看中她,更多是因为不放心玉檀才要带在身边。清楚这一点的玉檀只管闷头做事,旁的也不去搭理。
“玉檀啊。”康熙发话。
“奴婢在。”玉檀立刻应声,把茶碗呈上。
康熙接过,浅尝了一口,道,“手艺还跟从前一样,没退步啊。”
“奴婢谢皇上夸奖。”玉檀觉得皇帝的赞美通常都代表下一句话不会有好事。
果然康熙搁下茶盅子,看了眼玉檀,随口道,“十四阿哥近来总去找你?”
她就知道十四阿哥行事高调会落人口实,玉檀赶紧跪下道,“回皇上的话,十四爷是找奴婢说若曦姑娘的事情。”
康熙闻言,神态依旧,道“他就只是来找你说这个?”
“回皇上,奴婢不敢隐瞒。因为宫里都知道奴婢和若曦姑娘感情好,十四爷怕奴婢担心,有时就来开解奴婢。”玉檀又一次替别人背黑锅,心中一口气堵得慌。
“哦,他倒是真有心,人都走了也还不忘来关照你。你呢?也习惯和老十四私下见面?”康熙眸中染上一分阴沉,语气也变得冷下来。
“回皇上,玉檀不敢。十四爷只来找过奴婢一次。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敢触犯宫规。”玉檀替自己辩解,这要是在康熙的心里留下案底,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康熙听了玉檀的表白,脸色稍缓,道,“朕并没有怪你,只是十四阿哥年轻气盛,行事难免不羁些,身为皇子总和奴才们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玉檀,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玉檀磕头道,“奴婢明白,日后一定和主子们保持距离,只管尽心服侍。”
“嗯,下去吧。”康熙挥手,放了玉檀一马。
玉檀惊魂未定的回到茶房,她的心脏实在是经受不住三五不时的恐吓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英年早逝,以后不论是哪个阿哥,自己能有多远闪多远,保住小命要紧。
下午,玉檀去了御花园,康熙见近日桃花正盛,便吩咐玉檀折几支回来插瓶,玉檀自是领命,趁着空闲前来挑选。
玉檀看清眼前的人,心中不禁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