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兆笑道:“都知道童支队经验丰富,抓过的犯人没有几千也好几百,要不给我们分析分析下一步该怎么做?”
童震虎道:“既然卧底都卧到这份上了,还能咋的?继续卧下去呗。就是小心点,赵拓棠不是省油的灯。说实话,当初对付庄峥的时候我就用过卧底,但没成功。庄峥这个人油盐不进,赵拓棠是他带出来的,两人个性还挺像,都喜欢疑神疑鬼,获得他们信任不容易。何况和尚这次还是顶着警察身份去的?我看更危险。”
听到他提起庄峥对卧底的态度,常镇远心情相当微妙。
刘兆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都走到这一步了,放弃太可惜。赵拓棠身边毕竟只有一个成云妹,这样的机会可能不会再遇到了。”
童震虎道:“嗯。”
刘兆看向大头和常镇远,当然,大部分目光还是落在常镇远身上的。“这件案子交给你们负责了,具体的计划和步骤你们要想仔细。最重要的是保证和尚的人身安全。案子破不了,我们还有下次的机会。”
大头道:“放心,头儿,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和尚的!”
刘兆道:“通过这个会议,我主要是想表达一个态度,一定要积极加强两个队之间的配合。今天童支队在这里,你是人证也是监督,有什么我又做得不对的地方,就直接跟我说,我一定改。”
童震虎道:“我两个队这么多年的合作都是假的吗?整这些话做什么?”
这等于把之间的事揭过去了。
刘兆点头道:“好,那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
常镇远不得不佩服刘兆的手腕,三言两语就把童震虎的毛给捋顺了。
会议结束之后,刘兆单独和大头、常镇远开了个小会。
刘兆道:“其实,我心里有个想法,说出来你们听听,权当做是建议。赵拓棠下了饵,不管是什么目的,在保证和尚人身安全的大前提下,都可以让他试着去咬一咬。缉毒支队方面,我会和童支队商量,让他当掩护,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配合赵拓棠演这场戏看看。”
常镇远道:“万一赵拓棠想陷害和尚入狱呢?”
刘兆道:“只要和尚没做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类超过底线的事,我一定想办法保住他!”
大头道:“运毒呢?算哪种?”
刘兆一下子沉默了。
大头道:“这个很可能啊。赵拓棠不就是搞这个的吗?”
常镇远目光炯炯地看着刘兆。
刘兆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少量……”他站起来,负手站了会儿,“记得有一道哲学题,电车刹车失灵,即将撞死五个人,可那时发现有条分岔路,那里只站着一个人。是选择原路撞死五个,还是打方向盘撞死一个……”
大头道:“这和我们现在说的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常镇远道:“队长是说和尚选择运毒,也许能卧底成功抓住赵拓棠,救很多吸毒者,和尚选择不运毒,就能救那批吸毒者。”
大头道:“哦,这样啊。”
刘兆道:“如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选?”
大头挠头道:“我想想。”
常镇远道:“其实这道题和那道哲学题是不一样的。那个司机经历的是非选不可的题,但是不运毒并不表示不能抓住赵拓棠。”
刘兆扬眉。
大头点头道:“有道理。”
刘兆看着常镇远,缓缓地笑了。
大头道:“这算是正确答案了?”
刘兆对常镇远道:“你的答案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你是为达目的不罢休的,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
常镇远对自己的变化并不惊异。他依旧想抓住赵拓棠,但他开始学习怎么样以一个警察的身份来抓住赵拓棠。毕竟,他抓赵拓棠的目的和心情已经改变了,那么手段当然也会相应调整。
“或许有些不知道的变故在悄然发生?”刘兆试探着问。
常镇远道:“听说三十岁的人的心态和六十岁的人的心态不一样,这说明人每天都在改变,只是多少的程度不同。”
刘兆道:“我希望是好的方向。”
常镇远道:“任何人都会这样期望。”
大头道:“你们在说什么?”
刘兆道:“没什么。你先说说牛鼻子是怎么回事吧?”
大头面色僵了僵,干笑道:“还能怎么样,小伙子思乡了呗。”
常镇远起身出门。这种八卦事,他没什么兴趣。
难得周末,常镇远原本打算找凌博今出去吃饭,谁知王瑞跑上来,一言不发地窝在沙发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凌博今不得不在旁边当知心哥哥,以至于常镇远的出门计划还没出口就胎死腹中。
“不如我煮一碗绿豆汤给你?”凌博今道。
王瑞脸皮绷不住了,笑着坐起来,“得了,就你那厨艺。你坐着,我去吧。”他又风风火火地跑进厨房里去了。
最后,常镇远和凌博今吃了一顿堪比自助餐的丰富午餐。
凌博今边吃边看王瑞的脸色。
王瑞吃得比他们都开怀。
常镇远吃饭中途去冰箱里看了一眼,几乎所有食物都被王瑞摆上桌了。
吃完饭,王瑞跑到凌博今的房间里睡午觉。
凌博今看着紧闭的房门,低声道:“他心情不好。”
常镇远从厨房里拿着抹布出来,“没什么,反正我心情也不好。”
凌博今抢过他手里的抹布,道:“我来收拾吧。”
常镇远倒没和他抢。
凌博今道:“王瑞打算回家找工作。”
“嗯。”
凌博今道:“前阵子我妈妈腰扭伤了。”
常镇远打开电视的手指一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也想回去?”
73、“气势”汹汹(二)
“不。”凌博今几乎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我想当警察,就像我父亲那样。我母亲也这样希望。”
常镇远握着遥控器的手指松了松,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在他准备提出问题与凌博今回答之间的短短几秒,他的肌肉紧绷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即使松懈下来也感到一阵酸痛。
凌博今道:“我和王瑞是一个地方的,住得不近,总还在一个城市,我已经托他照顾我妈。”
常镇远道:“嗯。”
到吃晚饭时间,大头还没回来。
三个人将中午的饭菜热了热,将就地吃了。
吃完饭,王瑞的精神从亢奋状态慢慢地萎靡下来,傻乎乎地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台边上,往下张望着,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放哨。
常镇远吃着凌博今刚洗好的苹果,随口问道:“要不要告诉他我们家的窗户看不到大头回来的那条路?”
王瑞身体动了动。
凌博今从房间里找了块布出来,丢给王瑞,“既然空着,不如擦擦窗户。”
常镇远原本以为王瑞会把抹布丢开去,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模有样地擦起来。
凌博今朝常镇远使了个眼色。
两人上楼。
常镇远看着凌博今关上门,抱胸道:“什么事?”
凌博今试探着问道:“师父刚才提到大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常镇远倒退两步,在床上坐下,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双手撑着床铺,悠然道:“我该知道什么?”
凌博今苦笑道:“果然没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师父。”
常镇远望着他,心里期望他将这件事继续说下去。上辈子过得太匆忙,尤其是表白的那一刻,以至于根本没来得及了解徐谡承对同性关系的看法。所以他很希望能够从凌博今口中听到答案,也算是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吧。
凌博今见常镇远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师父不高兴?”
常镇远道:“别人家的事,我不高兴什么。你呢?王瑞是你的死党,你的心理活动应该比我多吧?”
凌博今道:“惊讶是有的,但感情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嘛。喜欢就是喜欢。”两个男人这么大咧咧地讨论着另外两个男人的感情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尴尬,所以他很快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常镇远道:“如果你遇上了呢?”
凌博今一怔,瞳孔中的尴尬慢慢退去,化作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常镇远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
“如果赵拓棠喜欢的是男人,你会不会……”常镇远挑挑眉,意有所指。
凌博今的脸一下子红起来。警校里都是男人,他长得不错,所以不是没人开过这方面的玩笑,但只是玩笑,从来没有人像常镇远用坦然又正经的语气问过他这个问题。
“会还是不会?”面对他的羞涩无措,常镇远全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凌博今道:“应该,不会吧。”为什么要说应该?凌博今差点被自己气昏过去,明明应该说肯定不会!
常镇远道:“哪怕只要一次,就能将他绳之以法?”
凌博今看到他眼中的戏谑,终于从漫无边际的尴尬中找到出口,定了定神道:“赵拓棠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是么。”常镇远淡淡道,心里不大舒服。
哪怕从庄峥的身份跳出来之后他慢慢能够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赵拓棠这个人,当骨子里的敌意并没有完全退尽,又或者说,有时候他会分裂出两个字。一个是警察,冷静地看待赵拓棠和庄峥两个人,一个是庄峥,会敌视赵拓棠,包括他的一切。于是,就会发生他冷静客观地评价完两个人,然后对结果或得意或愤怒的情况。
就像现在。
他承认赵拓棠不容易对付,但这样一来,被轻易射杀的庄峥又算什么?
阴沟里翻船?
还是赵拓棠技高一筹?
“其实要杀赵拓棠并不难,但是要抓住他的证据太难了。”凌博今叹气道,“以前维持正义需要拳头,现在需要计谋。警察与罪犯总是在用各种方式斗智斗勇。”
他并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感慨在无意间取悦了常镇远。
常镇远笑道:“你去杀他,我帮你把风,当你的不在场证人。”
凌博今道:“如果真的能够杜绝罪恶,我倒是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干一次。可惜,赵拓棠是罪首,却不是源头。除掉他,还会有张拓棠徐拓棠的出现,最重要的是要把他们这张网连根拔起!”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亮得蜇人。
门被敲了两下。
凌博今反手打开门。
王瑞靠着门,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凌博今。
凌博今道:“要吃晚饭了吗?”
王瑞道:“我要回去了,收拾东西。”
凌博今道:“你不是和头儿说呆一个月再走吗?”
“嗯。”王瑞道,“先收拾起来也好。”
凌博今道:“我看你这个月还是休息吧。”当刑警的,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以王瑞现在精神状态,绝对不适合再继续在警队里呆着。
但对此王瑞的反对很激烈,就好像一点火星点着炮仗,他一下子毛了,“再干一个月怎么了?!”
凌博今道:“你不是东西多吗?我想你好好收拾。”
王瑞看了常镇远一眼,突然沉下脸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凌博今愣了,“什么?”
“喜欢男人怎么了?怎么吗了?!我就是喜欢了!你有必要偷偷关起门来说东道西吗?”王瑞眼睛像刀子,一刀刀地戳着凌博今。
凌博今皱眉道:“你多想了。”
王瑞指着常镇远道:“你敢说他不知道?”
啪。
常镇远重重地拍在王瑞的手背上,冷冷道:“你指谁呢?”
王瑞傲慢地仰起脖子道:“我指你又怎么样了?”
常镇远道:“喜欢男人没怎么样,但没见谁喜欢成你这窝囊的德行。”他一字一顿道,“活该失恋。”
这四个字就像一把钥匙,把王瑞压抑在胸腔不能诉说不能发泄的阴暗情绪全都激发了出来。他猛地跳起来出,朝常镇远扑去,“你说什么呢?!”
凌博今眼疾手快地挡在两人中间,将他死死地抱住,“行了,王瑞!你适可而止一点!”
王瑞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常镇远,声嘶力竭地吼着:“有种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常镇远淡漠地望着,慢慢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重新在床上坐下,就像看耍猴似的看着他的表演。
他的眼神就像一瓢泼的冷水,将王瑞硬生生从狂乱中冻醒,又像一面平滑清晰的镜子,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不堪的倒影。
凌博今发现王瑞慢慢地停止挣扎,慌忙将他拉出屋子,然后关上门,“冷静了吗?”
王瑞喘了口气,靠着栏杆不说话。
凌博今道:“发泄出来也好。憋着伤身。”
王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许久才道:“你觉得,我该不该说?”
凌博今道:“那要看你。”
王瑞道:“我想说,又怕说了之后,连师父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