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傅,今天灶上吃啥饭?”
钱串串成心卖个关子:
“开饭你就知道啦。”
巴结的人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钱师傅,咱不是想早点儿知道嘛,让咱提前高兴一下。”
钱串串报出菜谱,那神态如同透露出军情:
“大米饭,肥肉块子炖粉条。”
“钱师傅,到时候多给点儿,照顾照顾咱。”笑脸儿和香烟跟着献上去。
“好说,小事,只管来找我,包我身上啦!”钱串串觉得此时此刻,他比矿长还要硬棒。
有了钞票,得到了尊严,人就学着长本事了。钱串串学会了抽烟,也学着喝点儿酒,他还认识了矿上最杰出的美人儿红杏儿,两个人爱得要死要活的。这是命,钱串串崭新的生活开始了。
红杏儿是位四川妹子,挺年轻就守寡了。红杏儿不仅人长得亮堂,性格也奔放。都说她炕上的活路好,夜里不用真刀真枪地干,只用几句调情的话,她就可以叫男人神魂颠倒起来。在矿上,这是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她美,她水,所有的男人都被她迷着。
红杏儿原来的丈夫是煤矿上的造反派司令,人在壮年,不幸武斗被打死了。丈夫为革命而捐躯,她作为司令的###,公家就得养老。可红杏儿不愿意白吃国家的,她提出要在矿上开个小卖部,经营一点烟酒小食品。她说,一来是她可以直接地为工人阶级服务,矿工们早晚想买点东西找她就办了。二来她要自食其力,不拖累组织,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这样吃起饭来才硬气。矿上的领导很钦佩她,立刻腾出房子,给她开店用。并且拨了点现金,帮助她启动、上货,小卖部便在鞭炮声中红红火火地开张了。
其实,红杏儿开店的真实动机,是她想接触到更多的男人。丈夫死后,失去了性生活,她早已饥渴难耐了。
一个漂亮女人,不能一辈子拴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是红杏儿的人生见解。
多玩几个,这样女人活得才不亏。这是红杏儿的一句名言。
矿区本来就有一个国营副食店,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买卖相当不错。自从红杏儿开了她的小卖部,国营的可惨了,门市冷落,没有了顾客,被红杏儿打趴下了。
男人爱漂亮,这是男人的通病。谁也改不了。
矿上的男人想看一眼漂亮的女人饱饱眼福过过瘾,国营的商店却没有,这就必须得去红杏儿的小卖部。同样买包烟,价钱是一样贵,似乎那烟经过了红杏儿的手,烟就发生了质的提升,抽起来另样。男人们就要这个劲儿,完全是一种感觉。
哪里的烟好,哪里的酒好,哪里消费起来才是个乐子,男人们心里都有一盏灯。
红杏儿也不是光靠脸蛋儿做生意,她的服务态度也热情。来的如果是一位生顾客,她便一脸惊喜,扎扎实实地套关系:
“哟!长得真精神。有媳妇没有?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谁都想让夸几句,下回肯定还来。
如果遇上熟悉的男人过来买东西,红杏儿就风骚得收不住了,她便撒开了道:
“你又跑到哪个贱女人的炕上去啦?就不怕我想你!”
买东西的男人便撑不住了。但还装着没听清楚,就问:
“你是说想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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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泪谷》二(3)
红杏儿知道他是装蒜。却不含糊地道:
“不想你,我还能想别的爷们儿去。”
熟人如同喝了蜂蜜水。只是还嫌甜得不够,便得寸进尺地道:
“哪儿想啦?说说。”
红杏儿早就号准了男人的脉搏,接着又给他一个糖块甜他:
“你想的那个地方想。”
这一下可了不得,男人晕了。她给男人留下了一个想象的空间,让男人随意去想,你爱咋想就咋想。这样,小卖部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矿上的男人们,使他们无法抗拒,有空没空,谁都想过来逛一逛。
钱串串第一次上小卖部去见红杏儿时,他还刻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他认为形象好,爱情便成功了一半。这也是大家公认的。
钱串串洗了头,换上一套新工作服,这是他的礼服。他还穿上了新鞋、新袜子,使自己全身上下一片新,这就在人堆儿里脱颖而出了。他对这次外交活动,做了精心的设计。去见漂亮女人,自己先得五讲四美。
钱串串企盼着,当他出现的时候,小卖部里最好是没有旁的顾客和杂人,而只有他想见到的佳人红杏儿。店里只有他二位,这样才清静,不受到干扰,谈啥都好谈,眉来眼去也可以尽兴。人一杂乱,气氛破坏了,单独谈不成话,手段使不出来,去就白去了。看来,追求女人也是需要氛围的。
上午去的时候,天不帮忙,红杏儿的生意忙得很。人太多,钱串串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下午他就调休半天,接着再去,他并且不停地在小卖部的周围迂回,想捕捉个时机,一旦发现红杏儿跟前没有闲杂人员了,他便可火速地窜过去谈情说爱。开场白早已烂熟在心了。
红杏儿是个机灵得眼睛都会说话的女人,她一边卖货,一边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钱串串。这种男人她见得多了,都是冲着她的姿色而来的,想占她的便宜。不过钱串串不是一个粗人,他像个戏台上的小生,白白净净,人很俊,尤其是他留的那个小分头,格外醒目。只一眼,红杏儿就看上他了。
相爱就是这样,爱上一个人,不用多看,只一眼,就满意。不爱的人,看吧,看上一辈子也没用。
红杏儿看上了白面书生,这是一见倾心,事情变得简单多了,一切都好办了。
她很泼辣,主动上前跟钱串串调情:
“不要拿捏啦,累不累呀!你的心思,我知道。要是你真想,晚上过来吧!”
红杏儿的主动邀请,把钱串串给惊呆了,他哪里敢当真噢!未发一枪一弹,居然大功告成了。当红杏儿热烈地向他送了一个飞吻时,他这才敢相信,爱神是真的降临了。
当天傍晚时分,红杏儿便称病停业,她提前关了小卖部,下班不干了。这是她开张以来从没有过的事。
自从成了寡妇,红杏儿承受不住没有性爱的夜晚,她也跟旁的男人上过炕。可那是需要,为了乐子。她无论和谁在炕上,心里从未动过真情。这回看上了钱串串,不知怎的,她发现自己是在爱。她甚至觉得钱串串比她死去的丈夫强,丈夫只会舞刀弄棍地造反,而她喜欢的是钱串串这样的酸秀才。为了招待心上的人,红杏儿还特意烫了一壶酒,弄了两个小菜。爱情使她愿意倒贴,这是破格了。
钱串串也讲义气,女人哪能白睡,何况又是矿上的一枝花。去和红杏儿约会,他从职工食堂偷了一块熟肉,作为见面礼。这很大的一块肉,捎过去,代表他的心。
两人借着夜色,在小卖部里见了面。红杏儿着急,一下就扑进钱串串的怀抱里,搂住他,亲他,并且狠狠地批评他道:
“叫你过来,也不知道早点儿。真没出息,不像个爷们儿。”
钱串串赶快检讨:
“怪我怪我。”
像蛇一样,缠绕在钱串串的怀里。红杏儿生怕失去他,便提醒钱串串道:
“我的男朋友多,你不能为这吃醋。”
钱串串红心闪闪地拿出了态度:
“我不吃醋。女人漂亮,爱的人就多。丑八怪,没人爱。我是爱你,我是为爱而来,我是想跟你结婚。”
这可真是一种意外的收获,红杏儿心里一阵狂喜。就道:
“原来,你不是只想玩玩呀!结婚就结婚,明天咱就去登记。可我得把丑话说到前头,我比你大几岁,肯定比你老得快,以后,你可甭后悔。”
“甚是个后悔?女大三,抱金砖,我是找了个疼我的人!”
红杏儿爱听这样的话,钱串串想结婚,当然她也想结婚,只有结了婚,这个白脸儿将永远属于她了。
于是红杏儿去摸钱串串,放荡地挑逗他道:
“小钱师傅,我啥也不缺,就缺你的这个。”
钱串串骤然性欲倍增,也不客气了,牙一咬,带上劲儿,去揣红杏儿的两个大奶。
掏着,揣着,两个人在炕上抱着,滚着,说着做爱的话。
他们实在是等不及了,你撕我的衣裳,我撕你的衣裳,身贴身地干了起来。
“我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叫我舒服。你可别指望姐姐教你。”
“甚话!还怕我不会?我要爱得你没有个够,收拾得你嗷嗷叫,非叫你佩服我的手艺不可。”
半夜两人玩得正欢,很是不巧,最新指示下来了,矿上要连夜游行,连夜庆祝。炊事班集合点名时,少了钱串串。欢呼最新指示,这是最大的政治任务,任何人也不得缺席。偏偏这时有人告密,钱串串可能是在红杏儿的小卖部里嫖宿。这种事比政治任务更令人兴奋,只眨眼功夫,这对儿奸夫淫妇便被革命群众按到了被窝儿里。
《流泪谷》二(4)
保卫科将钱串串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准备把他送进监狱。红杏儿为了保护他,就一口咬定她和他是通奸。官司不好断了。革委会便决定,将钱串串痛打一顿,教育他,叫他牢牢地记住,通奸也得挨揍。并且脱掉了他的工作服,送钱串串回乡继续当农民。
风流了一回,代价也实在太大。钱串串是被保卫人员押着,带着个罪名,离开了屁股还没有坐稳的铜川煤矿。
回到后沟村,钱串串抬不起头来。大队长却格外开明,根本不当回事儿,对社员们说:
“睡就睡啦,谁的炕上没有女人?咱贫下中农的子弟,犯回错误,改了仍然是个好同志。”
钱串串栽了跟头,有大队长的保驾,他没有被乡亲们轻看,名誉上也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他依然与往常一样。
红杏儿也一直惦记着钱串串,曾经多次写信叫他到矿上去,表示要和他结婚,两人共同经营小卖部,红红火火地过一辈子。然而,出于男人的自尊,钱串串谢绝了。想起那个打人的场面,钱串串也不敢去。不过红杏儿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深深的烙印,成为一种甜蜜的思念。每日出工,钱串串再也不扎女人堆儿了,天天想的是红杏儿。
大队长忙着操办钱串串和乔巧儿的婚姻大事时,正是这两个不幸的人都处于人生的最大不幸和最为悲惨的境遇之中,一个需要吃饭,一个需要女人。经过撮合,他们彼此之间都产生了一份同情,于是很容易就走到了一起。
大队长还真是办了一件漂亮事儿,当他陪着乔巧儿来相钱串串的时候,看得出来,两人一见面,他们都十分满意。
青春对青春,双方有优势。
大队长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乔巧儿有了落脚的地方,乔巧儿就永远生活在了他的视线里,他想见她的时候,他随时都可以看见她,这对他好歹都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和满足。大队长满意得很。当时他就告诉了钱串串,现在就算是结婚了,他可以和乔巧儿在一块儿生活了。以后选个好日子,他要亲自来为他们主持婚礼。
大队长那天走得很晚。
当窑里只剩下乔巧儿和钱串串的时候,两个人都变得非常紧张;钱串串特别腼腆,他不敢去看美丽的乔巧儿;乔巧儿也不好意思多看他一眼;窑里真静,静得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和喘息的声音。
乔巧儿是一眼就看上了钱串串。最让她沉醉于其中的是,乔巧儿刚一见面就突然发现了,钱串串长得和她初恋时的那位男同学特别相似。乔巧儿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会有如此相似的人。看见钱串串,她从心里感到亲切,感到温暖,感到克制不住自己了。
“你长得可真像一个人。”乔巧儿惊喜地说道。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嘛。”钱串串没有明白乔巧儿的意思。
“不,我是说,你长得像我过去的一个同学。”
“你是驾我呢。”钱串串很高兴。
性格和聪明劲儿也像。乔巧儿被他吸引住了。
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文质彬彬的男同学,外号小木匠。这个小木匠,每天来上学,总是带着一套木匠用的家伙什儿。遇到学校里的门窗桌椅需要修理时,他就过去显示他的手艺。
乔巧儿佩服他。曾经偷偷地问过他:
“你的手咋那么巧?”
想也想不到,小木匠却坦率地说:
“我是想叫你注意我。”
原来,不是为了学雷锋。小木匠是为了一个朦胧的爱,他是爱乔巧儿。后来,小木匠去当了兵,又提了干,他提出和乔巧儿结婚,可他的婚姻组织上需要政审,乔巧儿是富农成份,不符合条件。这事早已成为往事,可乔巧儿却怎么也忘不掉他。
人若长得像谁,也就奇怪了,处处都像。这就好比一架机器,什么样的配件,组装出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