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允洛:
你好。
我,是XX班的XXX。
我一直都…………”
窗外有个身影,正朝她这边张望,焦躁的视线惊扰到看信的她,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碰在一起。允洛看见他朝自己招手。他是笑着的,腼腆却也放肆。
把书信塞进书包,她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拿出语文书早读。
可整个早读课,允洛什么也读不进去,一走神,那个男生的脸就趁机窜进她脑袋。无形的折磨。
她记得他。
高她一届。每周一的晨会,例行的升旗仪式,他是旗手,穿着大一号的迷彩服,手一扬,旗帜就上升、飞扬。
而允洛她们的诗歌队,就站在护旗对前头。
不是没有注意到,总会有一道奇怪的视线投向她,而且每次都会看得她背脊一阵发凉。
允圣熙当上了班里的头儿。那时候流行变形金刚,魂斗罗,打打杀杀,手脑并用,他乐此不疲。
下了课,所有人一窝蜂涌出教室,奔到操场霸占场地。玩翻牌和弹子。
午休的时候,他避开所有跟班儿,跑到小学部去。
他去找他姐姐。
她会在干嘛呢?是趴在课桌上午休?又或者,在看书?嗯,她很喜欢看书。特别是童话书,因为她要讲给他听。
小学部和幼儿部之间有扇大门,传达室里还有人守着。幸而现在是夏天,中午容易犯困,守门大伯在打盹,他猫着腰沿着墙根溜进去。
然而,这次,在看见她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呆住了。
她没在午休,没在看书,更没在等他,而是在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子讲话。
而且,那个男孩说了什么,逗得她笑了。
她,笑了。
允洛在校门口等了很久。
出校门的人越来越少,三三两两,言笑晏晏或追追打打。斜路两旁是葱郁的植物,法国梧桐,枝繁叶茂,过滤空气中的余热,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映下点点光斑。青草的气息,在夏日的午后缓慢挥散,格外沁鼻,令人心安。而她此时心里只剩焦急与不耐,觉得空气板滞闷热,汗水浸润脸颊与手心。往校园里看看,再看看,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圣熙每天都会等她放学的。
天空从温润淡蓝渐渐变成晚霞铺天。爸爸来接她。
“圣熙还没有出来!”
她眼睛都急红了,不肯走,巴巴地往校园里望。
爸爸接过她的书包,摸摸她头:“熙熙已经回家了。”
回到家,妈妈替她开门。门扉开启,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允圣熙。电视里在播《机器猫》。
他们一直都是一起看的。
允洛硬生生愣住,直到允圣熙突然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冷漠的神情。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的眼神怔住她。下一刻,他调转视线,重新盯住电视机,不再理会她。看到搞笑处,还不忘爆出一阵笑声。
被忽视的酸涩感在她心里迅速蔓延。脑子里瞬间烧起一把火,她生气地走进玄关,踢掉鞋子,赤着脚奔过去,指着他鼻子问:“你为什么没等我?!”
他抬头,看她一眼。由冷漠变为愤怒。他忿忿地盯住她。
她愣住。
他突然丢下遥控器,擦撞着她的手臂,跑回房间。
这是姐弟间第一次吵架。
父母拿他们没办法,怎么劝、怎么哄,还是无济于事。
冷战一月。
两个人再也不一起上学,回家也是一前一后进门。有几次倒是一起回来的,可在玄关,他们为了抢着先换脱鞋,竟然差点打起来。
“允洛,让让弟弟!”
妈妈说,很严肃。
允洛第一次没有听妈妈的话。
这一天晚上,允洛即将进入梦境,忽而听到下铺不寻常的动静。
她下意识坐起来,脑袋探下去,看着侧身而睡的圣熙,不禁有些担心。可她等了一会儿,那古怪的声音没再出现。
她“嚯”地缩回身子,躺回去,脸气呼呼地嘟着。
可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起了,而且,越来越清晰。是咳嗽声。
她爬下来,跪在允圣熙床边,拉他的被子。
“圣熙?”
没有回应。
“……”
突兀地,周围陷入一片古怪的沉静。
窗外,隐约的蝉声。
下一个瞬间,咳嗽声再度响起,又一次打破沉寂。
她“倏”地一声掀开他的毯子。
面前的景象,吓得她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允圣熙缩成一团,紧紧握着的拳头,抵住嘴唇。
而他的唇,正哆嗦个不停。
“圣熙?”
她的声音,颤抖,不能自己。
她伸出手,碰到他的肩。他浑身冰凉,额头却烫得吓人,脸颊泛起病态的绯红。
他额角的冷汗滴到她手背上,她一激灵,同时回过神来。
她趔趄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爸爸!爸爸!圣熙他……发烧了!爸爸!圣熙他……”
全家人都守在医院长廊上。
她从没有看过爸爸像现在这样,满身颓意。
他坐在椅子上,脸埋进摊开的手掌。
妈妈也是愁容满面。
她坐在妈妈腿上,一直,一直盯着那个亮着红灯的地方,隔很久才敢眨一下眼,深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那是急救的灯,她怕它灭,更怕它亮着。害怕无济于事,于是她只能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
妈妈抱住允洛,几乎要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副瘦削的肩膀上。
而她,茫然地思考,脑中迷蒙一片。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一眨不眨地看,酸涩的眼角流下泪来:“……我以后,再也不和他发脾气了。你叫他别睡……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穿堂的夜风,一阵一阵地吹,让她觉得冷。
允圣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在哭。坐在地上,抱着膝,瘦小的肩头一颤一颤,像是因为哭泣而闭着了气,许久才传出一声抽噎。身后,是光亮异常的通道。
而他,光明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他迎着光,遥不可及,却异常刺眼,他的手下意识抬起来,想要遮住眼睛。
瞬间,泪水满布的脸孔,抬了起来。女孩子的脸,很精致,他觉得熟悉,却记不起是谁。
她在明,他在暗。
他们对视。
他醒了。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
孩子的眼里,是茫然,夹带一些昏睡后的迷蒙。
投射在圣熙视膜上的影像渐渐变得清晰。
窗帘缝隙中,泻进来的阳光,和梦中那道通道中的光很像,都让他觉得刺眼。
他看到了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爸爸看到他醒来,额上深刻的皱痕渐渐平展,但脸色仍旧严肃;妈妈摇了摇睡在她怀里的允洛。
允洛揉一揉眼睛,睁眼的时候,对上了允圣熙的眼睛。
她背光,他迎光。
他们对视。
圣熙出院的时候,爸爸要抱起他,他不肯,硬是要自己走。
他走得有点踉跄,爸爸看了,无奈地拍拍允洛:“洛洛,去牵牵弟弟。”
她仰头,看高大挺拔的父亲,点点头。
这是爸爸交给她的任务。
她跑过去,牵起那只小手。他瘦了许多。
小手不安分,要甩脱她。
可她比他力气大多了,他要甩,她握更紧。
他瞪她,赖在原地不走了。
她俯下(禁止)看他,眼里有乞求。因为一晚没睡,她有一双熊猫眼。
“不要再生姐姐的气了,好不好?”
“……”
“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轻晃。
允圣熙冷眼观察她。他有点动摇。
“以后不准对别人笑。”
他耳朵声音,像是被清水润泽过,清雅好听,带着病后的懒散。
“什么?”
“你,以后,不准对别人笑。”
她想了想,虽然觉得这要求有些奇怪,可还是应承下来:“好。”
“真的?”
她点头。
“那我们拉钩。”
她递出小指。
允圣熙看着她柔荑一样的手指,不禁吊起眼偷瞧她。
这么容易?
他还以为她不会轻易答应。
不确定地再偷瞄她一眼。
允洛脸上写满诚意。
允圣熙终于笑开,赶紧勾住她小指,生怕她后悔:“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允洛应和,声音渐渐变得欢快,笑容扬起,灿烂,比正午的阳光还耀眼。
允圣熙眼睛睁得大大,一点也不想错过她嘴边这道炫目的光。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好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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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好的;一百年不许变。
熙熙小一了。
老师特别喜欢他。他长得讨喜,笑容稚嫩可爱,学习成绩自然也是好得没话说。
直升小学部之前,圣熙幼儿班的班主任就跑到他未来班主任那里狠狠夸了他一番。说这孩子特聪明,脑筋又好使,7岁呢,就会做五年级的数学题了。
四年级的允洛,袖标上多了两条杠,成了中队长。
但是这位中队长不喜欢笑。
有人说是因为她有蛀牙,她怕会露出难看的蛀牙,才不笑。
也有人说,看过她笑,还有指证例例,“我看见她对她弟弟笑,她没蛀牙。”
如此云云。
很多人喜欢这么背后讨论这个叫允洛的四年级生。聪明,漂亮,却冷漠的孩子,在他们这个年纪,算是个异类。
这一次,市小学举办演讲大赛,允洛是学校的代表。
她准备了很久,上场之前,其实并不紧张。在后台,有人叫住了她。
“陈洛?”
声音尖尖细细的,带点试探。
她一吓,回头。
身后是个女孩子,也在看她。
女孩脸上,从迟疑,到惊喜,蹦过来,上下左右打量她,“真是你啊!我是景思阳啊,你记不记得?”
视线低下,看到允洛校服上的校徽。
“哇!你原来转到X小啦!”
艳羡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她躲不掉,又不敢正视,结结巴巴:“我……我不叫陈洛。”
主持人报到允洛的名字,她上场了,总觉得台下有一双眼睛紧紧盯住自己,寸步不离。
台下渐渐响起了嘀咕声。
“允洛!”老师急得几乎要冲上台来,“开口啊,允洛!”
她看到了老师,那双恼人的眼睛消失了。
她开口,声音起初有点抖,渐渐恢复。
最终,她得了第二名。
她闷闷不乐,老师柔声安慰:“没事。第二名很不错了,下次还可以拿第一的嘛!”
她没有说话,低下了头。直到回家,她情绪还没缓过来。
爸爸一回到家,鞋还没脱,就被拦住了。
“爸爸,姐姐病了!”
允圣熙脸上满是焦虑,扒着爸爸的腿,不由分说地往里扯。
妈妈也赶来了,却是要掰开允圣熙分毫不让的手,“熙熙,先让爸爸脱鞋好不好?”
可她的话一点都不管用。允圣熙粘人的功夫一流,很难打发。
她无奈地摇摇头,“你不让爸爸脱鞋,爸爸要怎么进去看姐姐?”
允圣熙不信,抬头看爸爸。
“熙熙乖,先让爸爸脱鞋。”
他这才放开了爸爸的腿。
房门被推开。
“洛洛,怎么了?”
允洛趴在床上,无精打采。
“因为没拿到第一?”
爸爸走过来,坐到床边。
她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开心?”
她不说话,也不看着爸爸。他,是允洛的爸爸,却不是陈洛的爸爸。
又或者,他,是允圣熙的爸爸,不是允洛的爸爸。
她刚才一直想这个问题,却一直想不通。心里又酸又软,提不起精神。
爸爸看着她。她眼里的东西不应该属于这个年龄。
也许,他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了解这个女儿。
允洛一直趴在床上,听着爸爸出去的声音。门被轻轻地关上,她回头,定定地看着门背。
她只是觉得,这扇门,阻隔了许多,可又不知道它到底阻隔了什么。
很快,门在她面前,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圣熙。
“姐姐!”
“……”
“到练琴时间了。”
“……”
晚饭前要练一小时的钢琴,每次时间一到,妈妈都会来催促他们。这次,妈妈没有来催她。
“不能偷懒的……”
“……”
“你不练,我就不练!”
小小年纪,就会威胁。
她看了他许久。最后,还是她妥协。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
琴房里有一架雅马哈,黑色,用白桌巾盖着。
圣熙不客气地朝允洛张开双臂。
允洛上前,手从他莲藕似的小胳膊